这日子怎么过啊?“是,是,我我,我一定让荻先生亲自来……”他死也不要再跟傅大怪兽打交道了。
忍不住再次瞥过那一扇玻璃窗,那一抹娇柔背影竟让他胸口一阵痉挛,他咬咬铁牙,忿忿然拂袖离开。
求求你们不要再闹别扭了,请体恤一下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
被沈制作连拖带拽地送到总监的办公室门口,他代劳敲了敲门。听到那声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进来”,他不由抖了抖,将便当一把塞到东方小姗的怀里,无声地道了声珍重,拧开门,一脚踹她进去。
东方小姗趔趄地滚进办公室,一抬眼,正对着那双恼火的怒眸。
他把手中的笔重重往桌上一拍,“滚出去。”
“我……”如此炽烈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住,她也有想落荒而逃的冲动,可是……她更心疼他午间不吃饭的工作啊。东方小姗顶住敌人的火力步步为营,“我听说你还没吃饭……”
“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你算什么东西,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连着几个犀利的问句把她的头压得很垂很垂。他是真的很气很气吧?
她有些难过。
“我、我只是来送便当……”
寒眸一眯,“这里是总监办公室,是你随便可以进来的地方吗?难道那些助理都死光了,他们不会来送便当要叫你来?既然这样,我为什么每个月还要辛辛苦苦养着他们?”
“……”
好吧,她终于明白沈制作畏此如洪水猛兽的原因了。敢情是说什么都踩到他的地雷,“以前不是……”
“以前?”他发颤冷笑,“现在是以前吗?你以前穿着开裆裤满街跑,你现在要不要也穿着跑跑看?”以前她跟在他身后像只讨喜,会巴结主人的小白兔,现在呢?小白兔摇身一变成了大灰狼,把他一颗心吃干抹净了,再狠狠推开他这一身臭皮囊?他要来何用?
“你不讲理……”小脸一皱,呜呜咽咽想哭。
“我不讲理?”他像是被狠狠地咬了一口,蹭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咬咬牙,忍住想要掐死她的念头,笑道:“是,你东方大小姐讲理。那请你讲讲,我怎么你了?我为难你什么了吗?你大小姐迟到早退我说过什么?你大小姐高兴就哼两首歌,不高兴就罢唱我说过什么?你大小姐爱上谁的车,爱过河拆桥我说过什么?怎么,我现在就想保着这一点属于自己的安静乐土不行吗?”
那憋在胸口的怒气没有因为这一顿发泄而轻松,反而是更加地抑郁,更加地沉闷,闷得他心烦意乱,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现在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是她要跟他保持距离,是她想要中断彼此的联系,怎么他反而成了不讲理的人了?
她知道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那种煎熬的滋味,堆起满面笑容却迎来的只是沈之晖那时候空洞茫然的心情吗?
她知道他的手机开了整整一个礼拜等她一个电话的解释吗?
难道被她耍得团团转的人,无时无刻不被不谙事理的家人折腾得焦头烂额的人就没有发发脾气的权利?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她怯弱,她没用,总想两全,可是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像她这样的人,一而再地失败,早已经证明了她草包千金并非徒有虚名,却还寄希冀着总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期盼着这保留下来的爱情的种子能有开花结果的一天,“是我做了很多让你为难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了。谢谢你一直的关照。”
傅子健心一凉,愕然地抬起头来。
她……她是什么意思?
“便当你不吃,我就带出去了。”她凄凄惨惨一笑,“虽然我不是总监的什么人,总还希望你身体健健康康没病没痛。一日三餐是身体的根本,你要准时就餐才好。我……我先出去了。”
态度谦恭到了低声下气的地步,也让他震惊得说不出口话,只能怔怔地睨着她满是失落的小脸。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要承受就能承受得住的……
就像刚才那些话,不是他想忍就能忍得住。
痛苦,就迫不及待地要她分享他的痛苦,就怕她苦不过他一分半分,都证明她爱得不够多,而这样的念头会让他陷入深深的发狂。
她慢慢退到门后,直到那门掩上的最后一刻,低垂的小脸都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傅子健长叹了一口气,将脸深深埋进双掌之间。
跌落到谷底的挫败。
“傅家小子最近是怎么了?”十瑔媄一边帮东方小姗穿衣服——如果也能称之为衣服的话——一边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是没见过他情绪不好的样子,但是这也太反常了一些。”
东方小姗人在服装室,却早就魂游九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傅家小子虽然做人没什么乐趣可言,跟他在一起不到一分钟,老娘不用他赶都要自动滚走。不过这小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尊敬长辈。虽然被我气得恨不得剥了我的皮,但是心里嘴里都恭恭敬敬地奉我为小姨。”她哀怨地凑到东方小姗的耳边抱怨,“可是今天他凶我,还叫我别烦他,不然就要开除我……呜呜呜,人家来嘉德给他做服装师是给他面子好不好……他居然还要炒我,这叫我以后在服装界还怎么混得下去?”
幽幽一叹:“他至少还跟你说话。”
“干吗?他不理你?”裹布一条一条地缠上年轻女人玲珑有致的妙体,她拨空道。
“比不理还要惨。”
简直把她当成仇人了,讲话夹棍带刺,损人的时候不遗余力。
“你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十瑔媄超级好奇。按说傅子健嘴巴贱,但是也不至于到发疯咬人的地步啊。该公私分明的时候,他还是魄力非常。东方小姗是他旗下的艺人,没道理理都不理人家。
东方小姗盘起披了满肩的长发,讷讷神伤,“没去给他送便当。”
“呃……”这位娇滴滴的小姐,你确定你说的是咱们家挑嘴挑到姥姥家去的傅子健大人吗?“嗯嗯,人要是肚子饿的时候心情的确……嗯嗯会比较不好。”她勉为其难地应道。
耸立的云峰在薄纱裹布一层一层的缠绕下依稀可见粉点翩翩。十瑔媄满意地点点头。
东方小姗恍惚叹息。
她也不愿意这样。
还记得妈妈刚死的时候,舅舅和爸爸为她的抚养权大吵了一架,甚至要把爸爸告上法庭。一个男人连自己老婆都顾不好,又怎么放心把小孩交给他照顾呢?
可是妈妈的死根本不关爸爸的事。
从一开始就怀恨在心,到后来积怨成疾。舅舅问她:你算不算吴家的人。爸爸也问她:你是不是东方家的人。
从不去忤逆他们的意思,却渐渐忘了自己有什么想法。
越磨越没有棱角,东方洛离早就看出来了吧。
那天,他细细为她分析。
他说的都没有错,她去唱歌是犯了爸爸的大忌……只怕爸爸雷霆震怒,连带着是傅子健要跟她一起遭殃的。
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吧。
“嗯嗯,真好看……”对着自己的作品连声赞道,不住点头称好,可惜无人赏识。小美人失魂落魄得很厉害啊。十瑔媄在东方小姗身上缠得很有现代艺术感的布条上系上一朵娇艳玉兰,拍拍小美人的屁股——大功告成,“你也不要太在意。傅家小子就是爱闹脾气,都从小缺少母爱啊。过两天他就忘了这件事了。”帮东方小姗捧着长长的裙尾,引她到门边,才一打开门,就赫然撞上了傅子健。
“怎么回事,外面都等老半天了也不见人出来,到底还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不耐的眼光才一瞟到东方小姗的身上立即变了颜色。
那也算穿衣服吗?
薄如蝉翼不说,只有勉强地遮住了羞人的地方,稍微动动就有曝光的嫌疑。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胸前……胸前……
根本什么都没有盖住!反而半露不露,分外引人遐思。到时候在台上灯光一打,还有什么瞧不见的。
“十、瑔、媄!”一拳忿忿地砸在门上。他一步一步朝披着他小姨的外皮的狼走去,眼里寒光乍现。
是谁给了她雄心豹子胆让她这么做的?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你小姨!”十瑔媄惊恐地瞪大眼睛,节节后退,顺带着,拖着东方小姗一起。
仗着是“长辈”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些自以为是的“长辈”了。
“给我换掉。”他极力压制怒气不往她身上发。
“啊?我弄得很辛苦……”
“现在!”他厉声道。穿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嗯?像什么话!厉眸扫过东方小姗曼妙的身子,那种带着恶意怒意的目光不由叫东方小姗微微瑟缩,尴尬地侧过身子。她还是躲着他?
傅子健冷笑了起来,“现在怕人看了,现在觉得难堪了?”
“不……我不是……”
“这种衣服是给那些没什么本事又想挤上位的小明星穿去露点的。你东方小姗是什么人,综艺大哥吴先生的亲外甥女,需要这么下贱地去虚与委蛇,去迎合那些粗俗观众的口味吗?东方小姗,如果你都不爱惜自己,那么我劝你还是趁早滚蛋走人的好。”他大步越过十瑔媄,从衣架上胡乱抓了一件衣服丢给东方小姗,“换上。”
“不行啊,这件太土,怎么能衬托出她出尘脱俗的气质?”身为专业服装师,十瑔媄要冒死直谏。
“跟你无关的事,你闭嘴。”他狠狠一瞪。每次为这个惹祸的小姨善后他已经厌恶到极点了,偏偏她从来不知道收敛,越来越猖狂,“只要有你在,就一定会有模特来跟我诉苦。”
“那是她们想借机接近你。”她冤枉。
他斜睨一旁愣愣的东方小姗,“你还不去?你不嫌丢人是吗?”
“不要啊,我的杰作——”木瑔媄还在做抵死挣扎,像只老母鸡一样护在东方小姗的身前。
傅子健脸色微青,快顾不上什么尊老敬贤的屁话了,上前逮着东方小姗软滑的胳膊就要给她换。
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小姗突然冷冷地开口了:“你们……都不要吵了。”她将他丢给她的衣服拢在怀里,不去看傅子健愕然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是总监,这里你说的算。我现在就去换。”
拉过小更衣间的布帘,她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小脸上的木然转而深深的受伤。
就算她再怎么麻木不仁,有些话听多了,她也是会当真的。
就算她再怎样厚颜无耻,他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她,她也是会被伤透心的。
她是听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可是唯独他不应该这样啊……
“小姗美人,要不要阿姨进来帮你?”十瑔媄在布帘外小心翼翼地唤道。
“不,不,不要。我自己可以。”东方小姗连忙擦掉挂在眼角的泪水,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
那一声压得极低的抽泣声听来叫人心疼万分。十瑔媄叹了口气,回头瞪那个不解风情的小子,“喂,你啊,怎么把话讲得那么难听……”
“我说错了吗?”他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深色布帘,隐藏在眸底的,是他无法言喻的感情。
“衣服我是挑了给她穿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十瑔媄难得见义勇为。
傅子健懒得理会她。
他挺直了背脊。
一身的沉肃漠然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他要让东方小姗知道,他一点都不后悔,他说的没有错。
十瑔媄老早就看这个外甥不爽了,她埋着头整理衣服,一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奇了怪了,又不是人家的什么人,怎么管那么多?真不知道是太闲了,还是吃饱了撑的。”
铁拳倏地收紧。
“该不会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人家的男朋友了吧?”她无视,继续喃喃说道,“可是我记得吴幸那死鬼说过,东方家那谁的大儿子跟小姗美人从小就一对,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家凑自己家人多和睦。唉,这下不就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啰。”
所以东方洛离一出现,她就躲他跟躲瘟疫一样?
傅子健面上肌肉不停抽搐。心口被十瑔媄那一番话震得几乎要碎了。
铁齿牙根咬得死紧,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发了疯冲到帘子后把东方小姗拉出来质问——流水无情?她对他就没有一点感情?全然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可笑!
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明明是她先喜欢上他,对他唯命是从的。
那就要这样下去!
东方小姗挑开布帘,身上的布条已经换成了中规中距的背带裤和白色T恤,包得严严实实,看得十瑔媄心碎地“哎”了一声。傅家小子你也算男人吗?********你不看,要看一堆布。
将换下的长条布交还给十瑔媄,她平静地说道:“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