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林,有一个德国人一直默默地在为我们服务,他是为中国文艺家代表团开车的司机汉斯先生。每天一早,汉斯开着那辆中型客车来宾馆接我们,晚上把我们送回来。我们在参观时,他常常是一个人在车上等着。我们需要坐车时,他总是准时开车过来,不会迟到一分钟。德国人办事认真严谨的作风,在他身上得到了体现。身材高大的汉斯先生大概50岁出头了,头发稀疏,背微驼,但动作很敏捷,我们的行李都是他一个人抢着搬上搬下。看他这样为我们忙碌,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那天傍晚,去“WINTE GARTEN”剧院看演出,我到得早了点,在车上和汉斯闲谈,他向我介绍了自己的生活现状。汉斯已离婚多年,现在和一个寡妇同居,两人都有成年的子女,日子过得很平静。我称赞他勤勉尽职,他笑着说:“这很正常,工作就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很多年轻的德国人已经大不如前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是政府的政策宠坏了他们。因为在德国,失业不工作也可以领救济金,靠救济金过日子不会挨饿受冻。所以不少人不愿意工作,不想再为生存拼搏。“现在这样的福利政策,其实是鼓励懒惰者的政策。勤劳者工作纳税,养活那些不劳而获的懒汉,这不公平。”汉斯说这话时有点忿忿不平。这是一个普通工人对德国现行政策的议论,其实,这样的政策,是多少穷苦人梦寐以求的。如果汉斯失业了,他还会这么想吗?不过,汉斯的梦想还是很有点进取心的,他梦想社会公正和谐,人人都有合适的工作、优厚的薪水,人人都努力工作,过幸福的生活。
那天晚上剧院里演出的是一场杂技剧《Mikos Kosmos》,随团翻译说,可以把剧名翻译成《梦》。这是一场将杂耍和哑剧融为一体的表演,在柏林常演不衰,也曾周游世界,受到观众的喜爱。我无法想象这会是什么样的演出。
“WINTE GARTEN”剧院是一个带餐厅的剧场,看戏连带吃饭。可以先吃饭再看戏,也可以边看戏边吃饭。观众席如同餐厅,有服务员穿梭其间,送饮料点心。这出戏已经演出很长时间,今夜的版本,是一个新版本,几位主演者来自莫斯科,据说是俄罗斯马戏世家培养出来的高手。我本来对这场演出的期望值很低,甚至觉得主人安排这样的杂耍给我们看很奇怪。在贝多芬的故乡不听音乐而看杂耍,有点不对味。然而演出一开始,看法便改变了。贯穿全剧的主角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全剧从他一个人为自己过生日开始。老人独自坐在庭院里,面对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想念着远方的女儿,境况非常凄凉。就在他一个人暗自伤神、昏昏入睡时,他的女儿在梦中出现,出现的方式很奇特—靠一根绳索在空中表演美妙的芭蕾。其后,不断有奇妙的梦境出现,各种杂技和幽默小品的表演,将现实和梦境交织在一起。其中有一个表演呼啦圈的女演员,真是绝技惊人,几十个呼啦圈在身上转得出神入化。随着热烈的气氛,那个孤独的老人也恢复了青春活力,在台上做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高难度动作。最后是个大团圆的结尾,老人的女儿赶回来为父亲过生日,邻居们也成了生日聚会上的宾客。悲剧开头,喜剧收场。演出由一个小乐队伴奏,几个乐手,用电吉他和电子钢琴合奏出丰富的旋律,还都兼带伴唱。伴奏的音乐,竟然用了很多古典世界名曲,而且和剧情很吻合。这样的演出,给人惊喜,也让人感动。受到观众的欢迎,是有理由的。如果能到中国来演出,相信也会受欢迎。
从剧场出来,已是深夜,寒风呼啸。汉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他的客车旁等我们,脸上含着温和的微笑。我忽然无端地将他和刚才剧中那个孤独的老人联系在了一起。但愿汉斯也能实现他的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