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选自《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19卷《沸羹集》,最初收入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上海大孚出版公司版《沸羹集》。
——为《虎符》演出而写
关于战国时代的史事我一连写了四个剧本。
《棠棣之花》,
《屈原》,
《虎符》,
《高渐离》。
也太凑巧,从他们各个的情调和所处理的时季来说,恰巧是相当于春夏秋冬。
《棠棣之花》里面桃花正在开花,这儿我刻意孕育了一片和煦的春光,好些友人都说它是诗,说它是画。大概就是由于这样的原故。
《屈原》里面橘柚已残,雷霆咆哮,虽云暮春,实近初夏,我也刻意迸发了一片热烈的火花,有好些友人客气的说为有力,不客气的认为“粗”。大概也就是由于这样的原故。
目前所要演出的《虎符》,桂花正盛开,魏国的宫廷在庆贺中秋节。我希望能有一片飒爽倜傥的情怀,随着清莹嘹亮的音乐,荡漾。
《高渐离》几时可以演出尚不得而知,在那里面有赏初雪的机会了。它是战国时代的结束,也是我的四部史剧的结束。
战国时代,整个是一个悲剧时代,我们的先人努力打破奴隶制的束缚,想从那铁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但整个的努力结果只是换成了另外一套的刑具。
“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语见《庄子·胠箧》。。
谁个料到打破枷锁的铁锤,却被人利用来打破打破枷锁者的脑天呢?
但这是后话,须得知道打破脑天的铁锤本是用来打破枷锁的,而且始终可以用来打破枷锁的。所差就只有使用者的用意和对象之不同。
戏剧究竟该怎样写,该写些什么,我自已还抱着一个存心学习的态度,不敢有什么放言高论,也不希望能有什么放言高论。
我只想把自己所想写的东西写得出,写得活,写得能使读的人、看的人多少得到一些好处,那便是使我满意的事。
我为什么要写史剧呢?就因为我想写史剧。写是写出了,究竟写活了没有呢?这是我所苦心的。
我主要的并不是想写在某些时代有些什么人,而是想写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代应该有怎样合理的发展。
战国时代是以仁义的思想来打破旧束缚的时代,仁义是当时的新思想,也是当时的新名词。
把人当成人,这是句很平常的话,然而也就是所谓仁道。我们的先人达到了这样的一个思想,是费了很长远的苦斗的。
战国时代是人的牛马时代的结束。大家要求着人的生存权,故尔有这仁和义的新思想出现。
我在《虎符》里面是比较的把这一段时代精神把握着了。
但这根本也就是一种悲剧精神。要得真正把人当成人,历史还须得再向前进展,还须得有更多的志士仁人的血流洒出来,灌溉这株现实的蟠桃。
因此聂嫈、聂政姊弟的血向这儿洒了,屈原、女须也是这样,信陵君与如姬、高渐离与家大人,无一不是这样。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是千古不磨的金言。
1943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