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上围观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伸出双手。“就在那边!”友薰指了指前方,“从那边过去吧,人要少一些。”我和友薰绕过一架公用电话厅,快步地跑到弃婴跟前。“你看,脸都吹红了。”友薰抱着那弃婴,“那人也真缺德!”我看着那孩子,总觉得一种莫名的感觉,“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我说,“或许能知道一点线索。”友薰细细地翻了翻,终于在衣兜里翻出了一个白色纸条。“上面写了些什么?”我问。友薰看了看,念道:“过路恩人:我实不忍心抛下我的亲生骨肉,然而孩子生父忘情负义,竟将我们母女弃之一旁。本想回家悄度一生,却遭继母无情羞辱。我父亲实无人心,竟为了一个风月女人而将我们母女拒之门外。卑女凄心已碎,实无脸面及信心苟活于人世,但求过路恩人代我收养女儿,我在九泉之下将感激不尽!附:孩子生日是5月12日。”友薰念完字条便将其递给了我,我拿来一看,不禁大惊,——这不是柳莎的字吧?她的字我怎么会不认识呢?她现在去了哪里?“快,快将孩子抱回学校,我得去找她的母亲。”我惊慌地对友薰道,“先别让其他的人看见!”我说罢便跑出了人群,径直向卡拉斯奔去。好不容易找到几个熟识柳莎的同学,但都说她一夜没有回来。我心里又急又痛,——她到底去了哪里呢?她为什么要那么冲动?我寻遍了江边,我踏遍了街道,但就是没有她的踪影。“柳莎——”我禁不住在人群中狂呼大叫起来,但仍然没有回应;“柳莎——”我似要振踏都市的高楼,让我的声音传到更远的地方去,但那可怜的声音只在街楼中回响;“柳莎——”我想要我的声音长出翅膀,让它带着我在天空里寻找,寻找我永远不会忘怀的天使;“柳莎——”我要惊醒无情无义的你,让你在海天的荒凉处听到我凄切的呼声……可是啊,你在哪里?你不是说过,在沙漠里,如果骆驼也迷失了方向,就请呼唤你的名字的吗?可是现在,你怎么就听不见了呢?你为什么要说谎?你明明就听不见,可你为什么要欺骗我?——柳莎啊,你究竟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啊……那天很晚的时候我才回到学校,——其实是校外的一间租房。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友薰和梦儿并没有休息,而是带着那个女孩儿在焦虑地等我回来。“找到了吗?”友薰问我。我沮丧地摇了摇头。好半天,大家都没有说话。“是不是把孩子送到福利院,或者收养所去?”过了好久,梦儿才无奈地道。我那不争气的眼泪还是一下子涌了出来,“你知道吗,这个孩子是柳莎的!”我指了指那字条,“我能、能放心别人养着吗?”梦儿一听到“柳莎”二字,先是一骇,继而脸色大变,“那你还等什么,快去找啊!”梦儿站了起来,友薰也跟着站了起来。“快打电话叫赵孜妍,要她出来帮忙看着小孩儿,咱们仨一块儿去找!”友薰道。我慌忙地拔了赵孜妍的电话,直到她匆匆赶来,我们才将小孩给了她,走出了那间小屋,直向茫茫的夜色中走去……我们在黑夜中寻了一夜,仍然没有柳莎的踪影。“她到底去了哪里呢?”梦儿焦急地跺着脚道,“怎么就不想想我们的感受!”“你们知不知道她经常去哪里?”友薰又惊又惧,“或许她会去那里。”友薰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了柳莎的同学,或许他们知道。我快速地拔通了白天所见到的那位女生的电话,那位女生告诉我,她以前经常去青石岭,说那里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咱们去青石岭看看吧,”我挂了电话,对友薰和梦儿道,“她以前常去青石岭。”
迎着夜色,我们又匆匆地赶往青石岭。那一路上,我们不知摔了多少次跤,但没有一个人抱怨。“我们去那边湖里看看吧。”到了青石岭的脚下,友薰指了指前方黑漆漆的一片说。我一手牵着友薰,一手牵着梦儿,小心而又焦虑地迈向前方。“喜来哥,怎么有血腥味儿?”梦儿紧紧地偎着我。“哎唷——”随着友薰的一声“哎唷”和那一闪的手电筒光,我看得清楚,脚边的水是血色的。“喜来,”友薰惊恐地稳住身子,紧偎在我的一侧,“好像有具尸体!”我紧张地夺过友薰手中的手电筒,四处一照,不禁大惊,——果真有一个人,腿部已经血肉模糊。再往上一看,——天啦,怎么会是柳莎!“柳莎!”我凄痛地扔下手电筒,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柳莎,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啊!”我不禁嚎啕大哭起来。梦儿也无奈地蹲在水里,不停地呼唤柳莎的名字。友薰流着泪,呆呆地立在那里,“哭有什么用,还不快送去医院!”友薰拾起手电筒,提醒我们道。我抱着柳莎无奈地站了起来,飞快地向最近的一家医院奔去,然而这家医院无力挽救。万般无奈,我只得一路哭喊着背着柳莎直向省城……急诊室里:柳莎;医生。
急诊室外:我、友薰、梦儿。
一切都静静的,除了医生的忙碌和我们的心跳。
“你们进来看看吧!”医生终于开了门,“还有轻微的呼吸。”
“能不能够救活?”我急切地问。
“不是完全没有,”医生说,“但一切后果都不能排除。”
我的心在绞动!
我焦虑地走到她的病床旁,“柳莎,你一定要回来!”友薰也跟了过来,扯了扯柳莎已被弄乱的衣服,“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友薰触了触她的衣服。“或许是遗书,”梦儿叹了口气,“掏出来看看吧。”友薰小心地解开她的衣襟,果真掏出了一叠稿纸,“并没有沾湿。”她一边说着一边拆了开来,我和梦儿也都紧跟了过去,只见上面写道:
喜来:
我走了,我不得不走了。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们,但命运迫使我不得不含着泪水跟你说声再见。
我想在我临走的时候告诉你,其实我跟你一样不幸,我从小就没有自己所需要的家。那里没有温馨,没有甜蜜,没有幸福,没有欢笑,我整天都只能在父亲的责骂和母亲的幽咽声中度过。然而,我对家的渴求与希望与生俱来。我也像你一样,渴望拥有一个温馨的、浪漫的、甜蜜的、安静的家,但是这一切,都在梦魇中化成了烟云,一点一点地在我的记忆中消散。
喜来,你知道吗,当我们在浪漫的悲哀中度过的时候,我的心比你更加伤痛,因为我必须对我所深爱的人说声拒绝。
你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拒绝你吗?也许你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但我不希望自己带着我们共同的爱一个人离开人世,我还想让你清楚:其实,我也是深爱着你的,——一直都是这样。然而我的父亲,却给我横加了一份姻缘,让我永远关上了对你敞开的大门。你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吗?现在我就告诉你吧。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一个生意人,一个正派的生意人,然而后来,他却跟一个毒贩扯在了一起,还欠下了很大的一笔债。初三那年,那个毒贩带了他的儿子来我家催债(那时,我并不知道是来催债的,我单以为是他生意上的朋友过来玩玩),原本要动真格的,却因为他儿子的缘故,才使我们免受了灭顶之灾。然而自那以后,我便成了我那兽心父亲的挡箭牌,屡屡为他遮风挡灾。当我后来渐渐清醒的时候,那位毒贩又以掌握了父亲以前为官时不正的把柄为由多次要挟,让我无法摆脱那份父亲强迫的婚姻。我本想到了用法律来保持自己,但我不希望让我那本就多难的母亲再次遭受身心之痛。我退缩了,为了我的母亲;我退缩了,为了那个家庭。
我还要告诉你,那个毒贩的儿子原本并不是那个样子,直到上了大学,他才一步一步地欺骗我、玩弄我、折磨我、残害我,直到现在有了孩子将我抛弃。记得高中的时候,他对我很好,也从来没有对我提出过什么非分之想。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彻底对他失去希望。我那时想,只要他对我好,我同样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并不是那样。
如果仅仅因为他而让我抛弃孩子的话,我一定不会作出这么愚蠢的选择。然而几个月前,父亲在母亲面前百般挑衅千度无礼,娶回了一个仅比我大三岁的女人作妻子。母亲本就身体不好,加之重重心伤,让她在两个月前不幸含恨离开了人世。当我希望抱着我的女儿回到家里的时候,那个女人又百般羞辱和奚落,坚决不容我这个没有出息没有自尊的女儿活在他的身旁。父亲本就对我无爱,这时候也竟一口同意,将我无情地拒之门外。我已经无家可归,我能到哪里去呢?哪里才是我的家?我想到了自杀,自杀可以让我回到生我的地方。
喜来,我们不是说过吗,到下辈子,我们一定还会走到一起的。我走了,你不要想不开,我就为了一个家,一个温馨的甜美的家。当你有一天也老去了,你便只需要静静地一躺,就可以躺在我的怀里安静地休息。你知道吗,只要那样,你就不必要再花费那几十年的心思去操劳你的新家了,因为我已经在天的那一头,为你插上了一只纯洁的善良的百合。
喜来,我还会经常想起你的。我不会忘了在寒风中梦飞雪,在春光里吻樱花;我不会忘记思人湖里的传说,不会忘记凌风中蜡烛;我不会忘了冰天雪地里的手拉车,不会忘了青菜红椒中的千声语……喜来,曾经的那些无奈和痛苦都丢去了吧,我在这里向你承诺;我们的明天一定会很好的。
喜来,你的《回首》我已经看过了,我由衷地祝福你。我相信,你一定还会有更好的作品出来,那些作品中,一定还会有你,还会有我。
喜来,我走了,不要为我哀伤,我是去一个安静的、美好的、甜蜜的、纯真的地方……爱你的:柳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