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花店可是她外婆和母亲经营起来的,跟你又有多大关系?”我说。
“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能跟她住在一块儿的!”尖鼻子双手抱在胸间,“那么大个女儿竟抱了个私生子回来,我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啊?”
“天底下羞耻的事情可多着呢,偏偏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就羞耻地无地容身了么?”梦儿瞪了她一眼。
“你们都不要讲了,柳莎都那么大的人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柳莎的父亲见尖鼻子没了话说,便忙站了出来道。
“可她还有一个小孩儿呀!”我说,“柳莎多少是你的亲生骨肉,您也得、也得念在这个情份上呀。更何况,是谁把她塞进虎口里的?”
“都是她不争气,”柳父怒着脸,“不懂得保护自己,自作自受!”
“你还有没有人性!”梦儿发怒了,“你知不知道,柳莎的腿已经废了,再也站不起来!”
“什么?”柳父显然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已经十几天了,”友薰道,“还不是你们逼着她……”
“逼什么逼呀,”尖鼻子道,“我可从来没叫她砍断自己的腿!”
“秀子,我看是不是……”
“怎么了?心软了?”尖鼻子瞪了柳父一眼,“你要念着她,就跟她住一辈子吧,反正她比我也小不了多少……”
“叭——”还没待她说完,梦儿便冲上前去狠狠地闪了她一耳光,“像你这样的女人,早该去见阎王了!”梦儿怒骂着。站在一旁的柳父见到如此情景,连忙跑了进来,想要挽住梦儿的头发,却被我阻住,“亏你还是个男人,竟想欺负一个女孩儿……”——“咣——”“哎哟——”我听到响声,连忙转过头来,——原来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正从我身边晃过,重重地落在地上,而那尖鼻子女人却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大叫了起来。“秀子——”柳父惊慌地扶起那女人,“谁敢打你!”“等什么呀,还不快跑!”梦儿的一声大喝让我回过了神来,慌忙地拉了友薰,一块儿离开了现场。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舒了口气,问她们道。
“那女人好毒,想要暗害你,”梦儿说,“幸亏友薰眼快,一拳打在了她脸上!”
“不仅劝说没用,还差点儿丢了性命。”我叹了口气,“看来劝说是没有用了,还是回去吧。”
当天下午,我们便搭上了去省城的车。
因为柳莎的伤情比较严重,所以直到第二学期开学后两个多月才出院。在她出院的那天,我们本想搞个聚会庆祝一下的,然而她拒绝了,——她不容许任何人去打扰她的生活。我们也很无奈,只得在叹息声中眼睁睁地看着她度过每一个孤单的夜晚。每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偷偷地起了床,一个人在她所住的房子周围转悠,但我一次也没有进去过,因为我害怕听到她无奈的谎言和见到她伤凄的泪水。那一段日子,我每天都在叹息声中度过,——白天里,只有柳莎丛间的凄切的鸟鸣才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存在,而到了夜晚,那永远也不会停息的卡卡的轮椅声又把我从恶梦中惊醒,让我饮尽夜的凄寥,悟透生的悲哀!
又是一个冬天吧,然而这个冬天却与以往不大相同,因为它比以往寒冷得多。省城的雪花儿本就少见,然而这一年的雪花却足足掩住了路面。“家乡的雪已经封住了大山吧!”我感叹着,“那里的雪花儿还在潇洒地飞扬么……”“喜来哥,”又是梦儿从后面跟了来,“又在想往事么?”她问我。“雪花里总会有许多许多的故事,”我叹了口气,“而那些故事里又有着数不尽的悲哀和甜蜜。”“冬去了便是春来,雪化了便是樱花,”梦儿说,“一切都会变好的。”我静静地迈着步子,“你怎么会来的?”我问梦儿,“冬天来了,天也变冷了,”梦儿想了想,“可柳莎还一个人呆在一边。”我又何偿没有想到呢?可我又该如何才能送去我的关怀?“我和友薰今天去买了一套衣服,是准备送给柳莎的,想跟你一块儿去。”梦儿说,“她一个人在外面,又没有经济收入!”
当天晚上,我们便带着衣服去了柳莎所在的住处。然而那里没有灯光,门也紧闭着。“也许出去了。”梦儿虽然惊慌,但语气极其平淡,“顺着这车痕,我们去找一找。”
柳莎在江边,一个人。“她又想起了许多往事吧!”友薰叹了口气,“江水总爱勾起人的回忆。”也许是柳莎听到了什么声音,慌忙地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影,便又平静了下来。然而不久,她又好象紧张了起来,不安地转回车头,拼命地向这边过来,——那样子好吃力,她艰辛,好无奈,好痛苦!“柳莎——”我忍不住叫了出来,“我们一直都在念着你。”我走了上前,轻轻地扶着她的轻椅,“咱们回去吧——”“我不用你们操心,我可以自己回去!”柳莎使劲地滑了滑轮椅,摆开了我。“为什么要那么固执!”我说,“我说过,我愿意带我的朋友到他所感到快乐的地方。”“在哪里都是快乐,”柳莎哽咽着,“唯独不要在从前!”“柳莎,”友薰咬着嘴唇,“为什么要说丧气的话,大家在一起不是很好吗?”“我没有说不好,”柳莎说,“我们每天都在说着为着一个‘好’字!”她好像很不领我们的情,一个人匆匆地离开了……那年圣诞的晚上,我们谁也没有邀约谁,倒是友薰和梦儿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我校外的租房。
“莎儿都吃过东西了吧?”梦儿问我。
“吃过了。”我说,“刚刚睡去。”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因为我们都还挂念着一个人——柳莎。
沉默啊,死一般的沉默!
“喜来,”友薰终于打破了沉寂,“我们分手吧。”
我对这句话并不感到震惊,因为我早就知道这是预料中的事情。“为什么?“我还是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
“一切都该明了了,”友薰说,“并不是因为柳莎的缘故。”
“这就是你的理由?”我的声音很平静。
“我早该告诉你的,我们只是玩了一场游戏,”我看得明白,她是强忍住泪水说的,“我们之间只有友谊,而没有爱情。”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说。
“这是真的!”友薰的身子在颤抖,“要不是梦儿叫我来帮你,我一定不会跟你走在一起的!”
我没有说话。
“那时我听梦儿说,你很有才华,可就是对生活、对前途没有信心,没有勇气,而能够改变你的,只有你所深爱的女人。”友薰说,“所以她叫我看在她的面子上,充当你的一回恋人,让你从坠落中走出来。”
我明知道她们在撒谎,但我没有反驳。
“现在你已经成名了,我也该回到我的位置。”友薰的声音平静了下来,“无论你是去照顾柳莎,还是去选择其他的女人,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默默地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友薰继续说,“我不会前进一步,更不会后退半步。”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心呢?可我的心也在滴血啊!老天,你教我该如何选择!该如何选择啊!
“喜来哥,都怪我骗了你!”梦儿流着泪,“那时我知道自己无法将你带出深渊,所以才迫不得已骗你的。”
我仍然低着头,我的心在挣扎。
“其实友薰早就有了意中人,只因为你的缘故,他们才迟迟没能走到一起。”梦儿说,“你记得那个钟伟吗?他一直都对友薰很好。”
我还是没有说话。
“喜来哥,柳莎现在也需要你,你就和友薰好合好散吧!”梦儿望着我,“我知道你很痛苦,但这的确是事实。”梦儿的声音在颤抖,“还是新年的11点11分,你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一切说好!”
……
我不得不作出了选择,——虽然很痛苦,很无奈。
原来的地方,原定的时间,我又和我爱着的友薰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曾经,是我见证了你们;今天,还是我来见证你们!”梦儿颤抖地拉着我和友薰的手……彼时彼地彼人彼事,情手相连,笑语无边。
斯时斯地斯人斯事,恨苦无边,泪雨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