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走的时候,是肺癌,于是人们都说,硬是彩蝶喜梅害死的。
不要误会,彩蝶和喜梅都不是人名儿,更不是大姑娘的人名儿。它们是当时非常吃香的两个牌子的香烟名儿,都是河南生产的。当然,因为非常吃香,它们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到的,更不是一般人能够抽到嘴里、咽到嗓子里、沉淀到肺里的。所以,对于老丁而言,彩蝶和喜梅无疑就是小伙子怀里的大姑娘,丈母娘眼里的好女婿,酒鬼杯中的五粮液,任怎么样他也都是喜上眉梢、爱在心头的。
老丁走的是仕途,所以才能够有彩蝶和喜梅。那时候经商的人少,大老板就更少,所以既能够想方设法搞到彩蝶和喜梅,又能够千方百计找到老丁的人,基本上都不是什么老板级人物。但是老丁很知足,能抽上彩蝶和喜梅的老丁便知足了,便不负人情便给人痛痛快快办事。也因此,老丁的彩蝶和喜梅一直抽成了肺癌也没有断过。
大凡办事的人都有这样的心理:不怕你抽彩蝶和喜梅,单怕你抽了彩蝶和喜梅还不办事。海口东方市的一个书记,受贿上千万,早些年被枪毙了。新华社的一个记者描写他的时候,就说到这位书记胆子竟然大到拿了人家的钱还不办事。结果事情就败露在一个老汉的身上。他拿了老汉的八万元,又把老汉忘光光,他不知道那是老汉的命根子。老汉一直把他告到北京,结果就把他告成了骨灰。
如果说老丁纯粹就是因为彩蝶和喜梅而成为骨灰的,也未免有些片面。不过事实是,送走了老丁以后,好像是一瞬间,彩蝶和喜梅便销声匿迹了。堂而皇之地在T台上走秀的,是红塔山和阿诗玛这对夫妇。他们夫唱妇随,恩恩爱爱,你耕田来我织衣,你要出门我打伞,配合得天衣无缝。譬如老方,他就是这对夫妻的忠实狗仔。
老方不抽烟,但老方需要烟,老方的生意需要烟。还在那个年代的时候,就见到老方整箱整箱地搬红塔山和阿诗玛。老方是有道理的,而且放到现在老方也还是有道理的。老方说,只有大手笔才能有大生意!事实也证明,老方的生意真不小。但是后来情况还是发生了变化,老方的生意突然就不行了,大家都认为这是市场经济的结果,但老方不这样看,他觉得还是因为那位主要领导不见了:什么狗屁市场经济,领导要在不照样是我让它咋市场就咋市场。他甚至认为,领导的肺癌与他整箱整箱的红塔山和阿诗玛不无干系。他喟叹道,送得太多了;他继续喟叹道,他抽得太多了。
同样是在我们不知不觉间,红塔山和阿诗玛虽然没有销声匿迹,但却像一对老态龙钟的夫妇,不再被我们所宠爱了。你拿上两条子红塔山或者阿诗玛,甚或两箱子,几乎没有哪个领导不觉得你是在扇他的脸。那才叫:拿得多,扇得狠。但若换成中华,苏烟也成,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周久耕用自己的政治生命,换来了“至尊南京”的勃勃生机。我们已经不大注重口味啦、习惯呀什么的,我们更关心的,是在我们拿出它抽上它的时候的一种象征意义。
离休以后,老谭戒了几次烟,都失效了。但是老谭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只在家里抽烟。老婆非但不嫌弃他抽什么烟,还生怕他自己不买什么好烟。所以,即便是在门口的棋摊子上,即便需要抽抽烟提提神,老谭都坚决不抽———他害怕丢人。过去可是中华不倒呀,现在呢?不说了。但老婆的那句话是绝对没错的:变来变去的,也都是烟,抽多了也都会成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