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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凤飞比翼

昏沉,眩晕,酸痛,干渴,嗜睡。

清凉,舒爽,甘甜,温暖,温柔。

淡淡的清香,很是熟悉的淡淡清香,萦绕着唇舌之间,温柔,而又贪婪。

似上年中秋的那一晚,温柔的夜色里,悄悄地睁开醉眼,温柔地凝望着自己的,是谁?

“……文……”疲乏的手,好想去抚摩那温柔的笑,好想去触摸那温柔的人。淡淡的痛,似酸似甜,萦绕心底脑海,关飞却,只想,笑。

“是我啊,是我啊!”温文尔雅的笑,温柔得似能滴出暖暖的春水来,轻轻抚慰着心底脑海的酸酸甜甜,疲乏的手,被紧紧地握了住,紧紧地,十指交缠。

“你,来啦……可惜迟了一步……没有瞧到我如何……吓死二皇子……”关飞勉强地勾唇,眨眨尚迷蒙的眼皮,用心感受从那紧紧的十指交缠里传递着的温暖的感受,“二皇子好笨的,我都……告诉了他……我是天朝第一关家的当家主事……他却还明白不过来,我……的最隐秘的那层身份……还是……我太笨……文哥,我真的很笨么?”

“我从来只知道,我的飞儿是世上最最勇敢、最最聪慧的人。”淡淡的梅香,温柔地萦绕在笑微微的唇舌之间,疲乏的身躯,紧紧环抱在温暖的臂弯里,紧紧的,再也不分开。

“喔哟,竟然能听到一向严谨威严的关大相国……说出这等的蜜语甜言,我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勉强扯起唇角,关飞轻笑出声,迷蒙而清晰的眼眸痴痴凝着眼面前的男人,心里头脑里只是笑啊笑。

终于啊,终于啊,他终于属于自己了,他终于完全属于自己啦!

“想听,就让你听一辈子,每天每时都说给你听。”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那苍白青肿的容颜,轻松而深情的话语里,却是无边的心痛与自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文哥。”低低地喊一声,笑着的唇努力地凑上去,轻轻地一点那痛苦的厚实嘴唇,而后拧眉,“唔,好难受啊,我不要在这里,咱们走吧,文哥。”

“好,我们走。”将怀中人身上的衫子密实地包裹住,男人仿若护卫着最最心爱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出昏暗的密室,毫不理会身旁的众人,只向着光亮慢慢地走。

他和飞儿,从此终于可以再也不用顾忌所有;他和飞儿,从此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比翼齐飞;他和飞儿,从此终于可以——

“文哥?”

他低首,柔柔地笑应了声,他屏息,以为自己接下来会听到梦想了千遍万遍的情话绵绵。

“我那亲亲娘子呢?”

……

柔笑着的面庞忍不住有了点扭曲,他却依然轻声回答:“她没事,如今正同该一起的人在一起。”意有所指地笑一声。

“哦。”怀中的人却似乎丝毫不知道他的笑里意思,竟然眨眨依然迷蒙的眼儿,很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阿沈真的会待在我身旁一辈子呢。”唔,那胖胖圆圆的身躯搂抱起来很舒服的啊!

“飞儿。”男人警告地哼一声,“都到现在了,你还在……还在充什么……”

“文哥。”肿胖着一张不再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脸的人很好笑地叹道,“我如今的确是胖了脸啊,根本不用再去充什么胖子啊!”想起那个二皇子丧心病狂一般地将自己玉树临风的一张俊容毁损到如今的地步,声音不由狠起来,“我只是想去找我那亲亲娘子……让她的男人看一看我的凄惨,好趁机索要一点点的好处啊!”毕竟,自己是为了保护那个男人的心爱女人才到了如今的地步啊!

“……表兄不是将这些年你从朝中官吏手中捞到手的银子都不追究了么?”很是庞大的一笔财富啊,当时他接到扶风说是他们飞爷分给他的那份花红时,几乎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虽然知道如今的世道便是如此,无论他与君王臣子们如何的清廉自律,奉公执法,依然阻拦不住底下官吏的贪婪——但,真的见到那触目惊心的事实,他还是不能接受。

因此,他的辞官归隐,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对朝堂的失望与无力。

这个世间,并不会因为某些人的努力与美好愿望,便可以一切的美好起来。

黑与白,依然如同白昼黑夜,千古一理,日月并行。

“文哥,你失望么?”

“失望?”他叹叹地笑一笑,眼神温柔,“我不失望。”他所做过的,是他想要去做的,即便现实的残酷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他从不失望。因为——“飞儿,我们去踏遍天朝的山山水水,江河湖海,好不好?”

“文哥还想为你理想中的世外桃源继续努力?”懒懒地一笑,迷蒙的眼儿清澈地倒影出他温柔而热烈的神情,“好啊,换一种方式,我们便好好地看看这个世间吧!”

从来不想做他身后的小草,由他来为自己挡风遮雨,从来想要的,是站在他的身边,比肩,共行,比翼,齐飞。

他的梦想,他的理想,向来便是自己的梦想,从来便是自己的理想啊!

不知道几多春秋,不知道几多岁月,他和自己,从来便是如此的,如此的倾心以对,如此的比肩而行。

情话再如何的甜蜜,世间的儿女再如何的情意缠绵,又怎比他共自己,如此的——比肩,伙伴。

“文哥。”

“嗯。”暖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身上,男人笑着低首,托抱着怀中心爱的人,慢步而行。

“我去见了二弟和他那个小尖脸的相会,实在是觉得很没有意思啊。”忆起那两个人的情话缠绵,青肿交错的面庞受不了地抖了抖,再想一想在自己经历了密室里的劫后余生后,刚刚自己同这个男人所说的完全同情意缠绵扯不上一点边沿的话语,结论就此定下:“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从来不适合你和我啊。”

他们,还是实实在在地生活,就好。

“这个男人”却愣了下,而后面孔僵硬。

“想起今天那个二皇子吐血倒地的情景,我就很迷惑啊!”仿佛没看到男人僵硬的面孔表情,不习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人,舒服地缩在男人怀里的人还在叹息,“难道我的身份就那么难以被人接受?当初为了保住我的小命,为了我可以安生地长大成人,爹爹不得已才将我打扮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啊……难道我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太过头了,谁都忘记了天朝第一关家的古怪家规?”

“飞儿。”男人警告地哼一声,要怀中这沾沾自喜的人最好适可而止。

“倘若不是我娘自幼体弱多病,早产生下我后便离世而去,剩下了我和爹爹相依为命,天朝第一关家的当家主事便一直是我的阿娘啊!”女子当家,丈夫入赘,一直是天朝第一关家的古怪家规啊!

“飞儿。”

“当初我原本要迎娶文哥你进门的耶,如果不是爹爹突然故去,只怕如今你早就是我——”

“飞儿!”

“可怜了我那两位姨娘,一直生气我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恼怒我破例成了天朝第一关家的主事,却到死也不知道,我和爹爹从来不曾破坏那条古怪的家——”

“飞、儿!”

愈说愈兴致勃勃的青肿交错的脸不太高兴地板了板,眼眸,有点危险地眯了眯。

这个男人,难道还没弄明白自己的话里语意吗?

“文哥,难道连你也嫌弃我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之下的模样?”

“飞儿!”额头的青筋,尴尬地爆了爆,男人斯文的、文雅的脸可疑地慢慢红了起来,“你非要我难为情么?”他叹,不去看身边突然出现的某些人可笑而呆愣的错愕表情。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撇撇嘴唇,青肿交错的脸努力摆起玉树临风的翩翩风采,“枉费我小心翼翼保养了十余年的英俊容颜,却竟然一点也不被文哥看进眼里过,哎,这可真的是——”突然蓦地张大眼,张大了嘴巴,“你!你!还有你!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天啊,地啊,什么时候,身边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不相干的闲杂人等?!

“关……”吃惊的、目瞪口呆的、错愕的、哑口无言的、精彩万分的诸多的表情,都呆呆地聚集在大言不惭自己玉树临风的人包裹在薄薄长衫下的身躯上,抖抖的手指抖抖抖。

“关你们个头啊!”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立刻变脸,化身成鬼面判官,“你!你不去发愁你如今空旷败落的将军府,却来这里瞪什么眼?!你!你不去找你新过门的妻子仗剑行江湖,快意行侠义,却跑到这里呲什么牙?!你!你不去整顿你的吏治,揪你的贪黩老鼠,却溜到这里握什么拳头?!”

“飞儿……”

“你们还看?还看什么看?!我就是这样啊,我就是这样啊!你们抖什么抖?”

……

“二哥……这个真的是同我打打闹闹的那个混蛋飞二哥么?”仗剑行江湖,快意行侠义的青年很艰难地咽一口吐沫,结结巴巴地对着发愁自己败落府邸的壮汉小小声,“亏我这些年一直拿……拿……”那个代表他飞二哥真实面目的、他却从来不曾想过的字眼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省略掉,“当飞二哥啊!我上次还在酒楼与人打架,同数十人大声辩驳同性相爱并不违背天理伦常,我从刚一懂事就在努力接受大哥和……”再次省略那个字眼,“接受大哥即将嫁到别人家的事实,怎么,怎么……”

青天霹雳啊,晴天霹雳啊!

“只能说我们都被……”也很难接受地省略掉那个代表他府中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管家真实身份的那一个字,壮汉尴尬地笑一声,“……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样子给骗花了眼。”

只不过小这个变脸如同儿戏的鬼面判官两岁多一点而已,他却同自己小弟一样,自懂事后就不得不在为接受大哥与众不同的性向而不断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能配得上自己天下无双的大哥的人,也只有这个天下无双的……了。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到头来……

即便身处千军万马的埋伏包围之中,他也从不曾如此的心神激荡过啊!

“……”该去整顿吏治、揪贪黩老鼠的天下第一人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来此地,为的,是逼迫这个玉树临风正大光明搂抱了自己心爱女子十余年的“男子”写一封离书,还自己心爱女子的自由身,顺便再落井下石地狠狠修理一番自己嫉恨了十余年的这个讨厌的“飞二爷”,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他”竟然会是……

同样省略掉那个哭笑不得的字眼,该整顿吏治、揪贪黩老鼠的阴狠男人恨恨地一摔衣袖,不知道那封可笑的离书还要不要逼迫……写下……而自己积攒了十余年的嫉妒……如何的可笑……

忆起刚才在密室所见到的同自己同宗血脉的那个皇二哥吐血惨死的模样,他心有戚戚焉地叹口气。任在场的哪一个刚知道实情的人,其实最想做的,就是吐一口血吧!

“小飞!我才不管什么头不头!反正这辈子我就认定了你,就要做你的亲亲娘子!”珠圆玉润的女子猛地从他背后冲出去,胖胖的手用力抱住那个人得意笑着的、青肿交错狼狈不堪的脸,很坚定地大声宣布:“我就要跟着你过一辈子啊!”

……

阴狠男人暴怒即发之际,仗剑行江湖,快意行侠义的青年与发愁自己败落府邸的壮汉立刻机警地上前,一个阻拦住暴怒的天下第一人,一个将自己的大哥与那个得意的人向一旁的马车用力一推一托,待到马车的纬帐遮掩住了两人的身影,手掌狠狠击向马背,马儿一声长嘶,达达远去!

十余年的漫长等待,如今,该还有情人的一片有情天。

时候,已经到了。

马儿欢天喜地地奔向未知的前方,纬帐内的有情人则含笑互凝,十年,二十年,有情人的眼里,不过是弹指的一瞬间,哭过,笑过,伤心过,绝望过,而今,幸福着。

她轻轻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那鲜红入骨的两个字,从儿时少年时便一直刻画在心底的那两个字,清亮的眼眸,流光摇曳,清澄如水,似荡荡江河,宽而舒远。

他笑着,同样轻轻挽起了自己左臂的衣袖,同样露出那个红艳艳的字来,神情温润,十年,二十年的相思,如漫天云彩,悠然随风舞动。

什么也不用说吧,什么也不需要说吧,这一刻的安宁,却是已祈求了无数的岁月,却是已等待了无数的春秋。

从此后,从此后——

累了好久好久的两个人交颈而眠,十指交握,缠缠绵绵,红艳艳的烙印守候在沉沉睡着的人身边,如昂首长鸣的凤凰,展翅飞翔。

不是夫,不是妻,她共他是,比肩而行的伙伴。

凤飞,比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