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但为君故(上)
不用任何言语,挺胸端坐殿堂中央,自有人在身前跪倒,一一细禀。
君王之伤乃是那日回宫途中,被皇二子党羽余孽袭击所致,伤在胸腹,为剑刺之伤,伤深三寸,未及心肺,大幸。只流血过多,且君王历久劳神,精元虚耗,气虚脉弱,亏损之症历时已深,而今数症并起,以致昏迷七日不见清醒,但天佑我皇,虽病势凶险,幸无性命之忧,只需慢慢调养,待精元充沛,便可龙鸣天下,长寿万年。
微颔首,挥手,太医依命起身。
君王昏睡之前已下旨意,命关老相国暂还朝,总理朝政,关滕岳复职,依旧执兵部,并兼九城巡视史,可调令京师各部兵马,护卫皇城。
点头,再挥手,殿前侍郎却依然跪于殿前,犹豫许久,才颤颤道:“另有君王亲笔谕旨:因太子年幼,尚不能负天朝军政之责,孝贤皇后才能可佳,今令代朕监国,有关朝中重要政事,若相国及各部无法决断,可奏于皇后,由皇后定夺,此外,朝中官员升迁调派,皇后也可直下懿旨,朝中官吏不可阻挠。”
她微怔,望向殿中,却见官吏俱严整肃立,并无一人面有诧色,更不曾起言反驳。
视线,转向老相,老相微微一笑,再向关滕岳,也是朝着她沉稳点头。
也罢。
稍加思索,她面容平整,不露欣喜之色,更无怯然之意,只平缓地下达懿旨:大赦天下,为君王祈福。
朝中事政由关老相国决断,六部官员各归其职,各司职责,不得无故懈怠。
官员调职恢复旧制。
取消京师宵禁。
宴席婚乐一如从前。
停止京师出入盘查,不得借搜查叛党余孽之故扰民,如有违者,严惩不贷。
下旨召沈老大人一家返京序养天年,加封沈明朗为太子少保,入阁理事。
言罢,沉静如水的眼眸缓缓扫过殿中之臣,臣子们依然严整肃立,待她语罢,则躬身领命,齐齐道一声“谨遵懿旨”。
她稍惊,其他不论,只她说的那最后一条,召自己双亲与兄长返朝,竟然无一官吏驳她倚仗皇后之势为娘家一族谋利!
望向老相国,却是朝着她微微点头!而铜狮大将军,竟暗暗朝着她微微一笑!
不由长呼一口气,她挥手,散去臣子。
站起身,返回内殿,令太医们分班轮值,不必再齐聚殿中。
再见到的人,却是让她长长怔住,再也无法回神。
笑意盈盈的女子,圆润的身躯,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甚至连盈盈笑意,也是圆圆的,圆到了极致的美丽,美丽到了极致的圆。
她直觉抚上自己的面颊。
就连那由左眼角至右下颌将一张圆圆的脸儿诡异斜分了的狰狞红痕,竟也在女子的脸上!
同她……依然一模一样的女子,笑盈盈地望着她,仿如与她隔镜,相望。
时光如箭倒退而回,那一年的冬季,那一年刺骨冷风中,笑意盈盈的女子,突然出现了眼前!
她大震,怦怦心跳似乎就在耳边,脑中杂乱一片,眼睛,却莫名地热烫起来。
女子只笑微微地望着她,仔细打量过她,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女子问她,天下间的女子,一生一世,所为何来?来者为何?
她无语。
她怔。
女子又问她,天下间的女子,一生一世,一世一生,要的,是什么?要如何的来过?
她呆住。
她沉思良久。
女子轻轻叹口气,慢慢将自己的答案说给她听。
女子说,身为女子,这一生一世所求的,所能求的,也不过是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歇身所在,能有一世一生的温饱。
女子说,身为女子,有一口饭可以果腹,有一件衫可以暖体,有一寸地可以栖身,有一片自由的天地可以任她生活,这已足够,已是全部。
女子还说,身为女子,什么追求啊,什么志向啊,应统统弃而舍之,敬而远之,厌而恶之。因为,这是天下间女子的命。
她立即摇头,张唇,欲驳。
女子却笑着也摇了摇头,继续道:于天下间的女子,托身于一良人,所求的,论到底,其实还不是为了一处遮风挡雨的歇身所在,为了能有一世一生的温饱?
她用力摇头,却不知该如何的来驳。
女子继续道:男女****,虽自古有之,更是流传至今,人世间时时处处似乎俱有之,可你看那昔日的阿娇长门赋,文君沽酒,那十娘怒赴江,香莲卖琴……哪一段金宵玉露到头来换得的真是个花好月圆只羡鸳鸯不羡仙?即便真的有个痴情男女,可能互守一生一世的又有几个?男子或许不薄情,但太易多情!三妻四妾,家妓舞娘,哪个男人肯一生一世只守着一个女人痴情到老?
她默然。
女子再叹口气:身为女子,便是如此,便该如此,便要如此。女子要三从四德,为何要三从四德?因为天下间,只要投生为女子,这便是宿命,无处更改,无法更改,也,无须更改。
沉静地望听呆了的她一眼,女子笑微微地一声叹:这是天下女子之哀,可如何不是天下女子之幸?争情争爱,争得头破血流,争得黯然伤魂,争得青丝一夜成白发,或许笑之,喜之,幸之,可到头来,还不是伤之,哀之,泪之,悲之,还不是黄粱一梦?
既如此,倒不如一切看破,舍之,弃之,厌之,恶之。
总胜过镜花水月,一场空。
“……伤心失望之前,我宁愿不要这伤心失望!”她喃喃低语,心中悲喜交集,竟不知该笑该哭。
“所以,我看透而舍,你,则逃了。”
女子怜惜地望着她,一模一样的容颜,却是截然相反的神情。
她一震。
“我没有因为什么而蹉跎了我的青春年少,于我,安乐一生,衣食无忧,便是平生所愿,结缘良人从不是我所求所想。”一模一样的明亮眼眸里,映着的是知足常乐,“但如此于你,却是,太委屈。”
眼睛热热的,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数年前,南蛮攻我边疆,战场上我将士奋勇杀敌,英勇战死的将士有数万之多,是我朝自开国以来少有的惨烈战事。”
女子微一沉吟,轻轻道:“时关腾岳将军身为佑国大将,身负护国之责,但朝中却迟迟不发诏命他挂帅出征,他一时焦急,便闯殿前去质询……才知他竟然为一青楼女子而正酗酒失魂、不理朝政!将军大怒,不顾伦理之道,将他狠揍了数拳——他这才如梦初醒,振奋了精神,开殿宣诏朝臣议事——这事,你可知道?”
她迟疑片刻,而后点头。
女子微微叹一声:“知此事之人,皆只淡淡道他一句‘风流’,我却知道,他酗酒失魂、不理朝政为的不是绝色红颜的不肯依附,而是为绝色红颜决然伤害自己容貌的决烈手段!”
她顿时呆了。
“你从不曾想过罢,当年你决然而去,决然到再不回头的破釜沉舟,给他的是怎样的伤痛?他是要这天朝万里江山,要这天下无双的权势,要施展他的一腔抱负!可他,还要的,却是你,只有你,惟有你!你为了他,宁愿忍痛离宫隐姓埋名,宁愿成为天朝最最平凡普通的妇人,宁愿……再也不是你……”
指甲,狠狠刺进掌心,她咬紧牙,紧闭双眼,竭力控制发抖的身躯。
女子静静望着她,望着她的颤抖,还是轻轻地叹,“你为他牺牲了多少,同样,他便也为你牺牲了多少。他如何不想让你一刻不离地伴在他的左右,他心烦意乱难以下决策,常常会莫名地苍茫回顾,他是在找你啊!可次次寻你找你落空时,他自嘲地一笑,你可知那笑容多苦多涩,多难受?”
她茫然地点头,再摇头,摇头,再点头。
“可他,却不愿禁锢你,却不要你循规蹈矩怯怯懦懦失去自我,却是……还是放你自由,让你********自得其乐!”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要如何去为对方做些什么,才是真心地爱着对方?
女子怜惜地望着她,轻轻一叹,“他道……直到我爱上那个人,才明白我宁可负自己的一颗心,却舍不得束缚她的眼睛。”
直到我爱上那个人,才明白我宁可负自己的一颗心,却舍不得束缚她的眼睛。
她重重一震。
“当初我不知天高地厚,一心只想助他施展抱负,成为以天下人为念的盛世名君。”
痴痴一笑,她眼中含了泪,望向一模一样的容颜。
“我自恃聪颖,在家又跟在哥哥身后学了不少治国安邦的大道理,总以为可以为他分忧,为他分担一点忧劳。可看在有心人眼里,我却因为是女子,是……不可涉政!呵呵,因为是女子,所以不可以干扰国计民生,所以,不可以影响到一个或许是未来君王的任何决定……”
“……你如何不想隐忍,如何不想像世间所有女子那般地唯唯诺诺?可是你做不来,真的做不来。”女子轻轻接过她的话语,叹,“他更不忍心要你成为想笑不敢笑、想哭不能哭、想哭却笑、欲笑却哭的泥胎!所以,他忍痛,送你远远离开他。”
“是啊……送我远远地离开他。”
而这,才是他狠心舍弃她的真正原因,从不曾对外人道过的真正因由。
朝臣的非议,几度的遇险,皇后的威吓与排挤……他是一人之下、却天朝万万人之上的仁王啊,哪里肯会将心爱的人放在危险之中?!
只有她的快不快乐,才是他从来挂念于心的。
眼,有些迷茫地望向窗外的朗朗碧空,她唇畔含着模糊的笑,似是恼,似是不甘,却,更似是快乐。
“你可恨他?”
“恨?”忆起中秋那一夜来,她唇齿颤颤,却是开心地笑,“我从来不曾恨过他啊!”
如果要恨,恨的也是自己,也是自己的……女子身份……女子身份啊。
“看他没日没夜地伏案劳形,看他不顾病痛地为民奔走,看他发间渐渐的银丝白发,看他……看他温柔地朝着我笑,我……我只恨我自己啊,只恨我自己。”
如果她可以为他分忧,如果她可以替他劳形,如果她可以代他承受……可她却什么也不能,什么也不能啊!
“那时皇储之争,几已成胶着,稍微的不甚就会被放大摊开在朝廷所有人的眼中!”她深吸一口气,合眸,“他不忍心让我为他忧愁,他不喜欢我渐渐没了笑容……其实,他借口要大修我住了四年的王府院落,我就知道……知道他有什么决定了。”
“只是,你却不曾想过,他不是舍你另娶,却是,却是寻了我……替代了你。”女子也合眸长叹一声,“你的……身世……不允许他出一点的差错啊,所以你才……故意自毁了容貌。”
“都过去啦,还提它做什么?”她似是释然地笑一声,“如今我……我们都好好地生活着,这就足够啦。”
真的,足够了,足够了啊。
“你——”
“过去了,再也不能回,许多的事,再也不能更改。”慢慢地一句一叹,紧合着的眼,慢慢流下泪来,“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今日进宫来,只是……只是将这个还你。”从怀间慢慢摸出那个华贵却又陈旧的布囊,她托在掌心慢慢伸出,“它,其实早应该是你的,早应该就是你的啊。”
“……因为我的存在么?”女子似叹息,却更是哭泣,“你从来不曾忘记过我,就如同我从来不曾忘记过你。从那年你被那位美丽的夫人带走,从那时我们家开始衣食无忧,从那时……你从来不曾欠过我什么啊!”
她摇头,用力摇头,却还是不肯睁开眼睛,看向那一模一样的美丽容颜。
“这些年他一心扑在国事上,不敢稍有一丝的懈怠,你可知,他为的,是什么?”女子却不许她轻易带过,美丽的眼睛轻轻凝着那一模一样的美丽眼睛,“他努力地开创一个天朝从未曾有过的太平盛世,他为的,是什么?”
“为君之道,当以己力报天下。”迟疑了下,她却不敢睁开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只肯含糊地笑了声。
“十年之前,我是和你一模一样的‘君珍珠’,而今十年之后,我还是与你一模一样的‘君珍珠’,你从来不肯看的事实,却是什么?你,难道还要逃避?”女子猛地上前一步,伸出圆润的手指握上那同样的圆润手指,“睁开眼,好好看一看吧,看一看吧!”
她却慢慢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手指从女子温热的手中挣脱,美丽的眼睛,依然紧紧合着,慢慢地摇了摇头。
“你在怕什么?”女子跟着她慢慢走了两步,依然握上她的手,“你明明知道,他努力开启这太平盛世,是因为有你;你明明懂得,他竭力让天下百姓安乐富足,是因为你;你明明知道,他身边想要的女子,只有一个你!他要我一直是你的模样,为的,只是要你堂堂正正立于他的身边,堂堂正正接受天下的朝拜,堂堂正正地同他一生一世,共他一世一生!你明明知道的啊,你却为什么不肯回来?你在怕什么?”
她愣住,慢慢睁开美丽的眼睛,望着眼前那一模一样的容颜,突然想笑,突然想哭。
“你到底,在怕什么?”女子握紧她的手,用力地握得紧紧,一字一字地问,“你在怕什么。”
咬牙,她用力摔开女子的手,女子呆呆望她良久,低低地叹息。
“真的够啦。”她同样低低地叹一声,眼眸忍不住地迷蒙了起来,“我如何的不易才……才走到了这一步,你难道不明白,有些事、有些事……一旦过去了,便是真的过去啦,你何苦还要、还要……”
心,如针刺,手,慢慢不自觉地握成拳,修剪圆润的指甲,狠狠扎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疼痛。
那一年,她离开他;那一年,她嫁了小飞,那一年,她……
……
一切,只因为……为君、为君、为君啊!
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痛苦了那么多,所有所有的,都是为了君啊!
所以,多么的痛苦,多么的后悔,该做的,即便是再一次痛苦选择,却还是要走同样的一条路,却还是要选那明知会后悔却也要无悔地走下去的那条路。
只希望他可以为他所欲,成就他的理想,她可以等啊,一个月,一年,三年,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辈子,她都会等他的啊,她不在乎他为了朝廷势力再去迎娶哪一家大臣家的妹妹、女儿,只要他的心中有她,只要他还是她的丈夫,她都会等,安静地等下去,没有任何的怨言。
可是,她看到的居住在自己屋舍中的女子,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话音语调,甚至一模一样的那左眼角的小小红痣!
她的心,便真的死了。
她知道为了为君之道,必须要舍弃许多,必须要牺牲许多,必须要……可是,她牺牲什么也无所谓,唯一不能被牺牲的,便是那个“她”啊!那个同她一起在阿娘的腹中一起成长、一起降生、一起成长了五年、从不曾分离过一天的妹子啊,她已经辜负了她那可怜的妹子一次,她抢了原本应该是妹子拥有的幸福生活,她今天所有的一切,其实全部都应该是属于她的妹子所有啊!
所以,那一刻,她不知该怎样,她唯一想的,就是,所有的所有,都全数还给她的妹子吧,一点也不剩的,全部还给她!
所以,她流浪出了那朱红色的宫墙,伏在大雪的河岸,心中痛到极至,却只想笑。脸庞上血红的液体只淌落,她的心,却是轻松了不少,却是,却是知道,欠她那妹子的,她终于可以偿还了!
终于,可以偿还了。
闭起眼睛,退一步,再退开一步。
女子,却一叹。
“你总是逃避啊。我刚才问你的,你都忘记了么!我告诉过你啊,天下间的女子,所要的,不一定是你所要的啊!我不要你愧疚,我不要你的施舍!我要的,我已经得到!我想拥有的,我早已经拥有!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吧,如今,我只求你……放了我!我不想再代替你活下去,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想同你一样地自由自在生活在这人世间!我也想自由自在地用自己的姓名活下去啊。”
她一震,终于睁开了美丽的眼睛。
“你还不明白么?为什么宫中之人见你没有一丝讶然,为什么朝中之臣跪拜于你没有一丝犹豫,自从十年之前,他就在为你铺垫啊,你是什么容貌,我便是什么容貌;你喜欢什么,我便也喜欢什么;你喜欢穿什么样子的衣服,你喜欢说话用什么样的口气,你喜欢读什么样子的书……
“我自从站在你面前笑微微地望着你的那一刻,我便再不是我!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因为,他知道,无论我怎样的似你,我却依然不是你,从来就不是你。”
女子突然笑起来,“其实你知道么?去那红楼看那绝色红颜的人,原先是我!我知道那少女的性子像极了少年时的你,所以我才想将她收进宫来,哪怕博他一笑!”
她忍不住仰首,不忍再看那同样容颜的女子。
“我说这些,不是想替他在你面前解释什么。”女子摇首,轻轻一笑,“你以为你已不是你,你以为他已不是他,所以不肯回来;你因为你已不是你,而我也不再是我,所以不要回来;你因为你已不是你……由儿,由儿也不仅仅是由儿,所以不敢回来——”
她也轻轻一笑,轻轻摇首。
“其实,你最怕的,却是、却是——”女子轻轻一叹,“刚刚你在朝堂之上,仓促之间却处治政事井井有条,你可见可有臣子反驳你鄙视你不屑你?”
她一惊。
“你可知为什么他过了这漫长的十余年才敢开口要你回来?”女子手指轻轻点过身后的金碧辉煌,庄严尊贵,“你以为只因为这些年他政务繁忙,你以为因为这些年天朝之内并没有真正地太平下来,你以为他只是还在担心你的安危,怕你再次遇刺遭险?”
她怔怔望着那一模一样的容颜,竟说不出话来,心,却激烈地跳得厉害!
有什么她一直不知道的,或许,或许——
“这是今年八月秋闱将要公告天下的诏书。”厚厚的书折,女子郑重递给她,“你可还记得他最后去见你的那一晚?就是那一晚回宫途中,他遭刺客,一直将养了这几月,才伤势渐好,七日前,却突然昏迷不醒,你知,是为了什么?”
她合眸,并不接那书折,深深吸气,努力压制那刺骨心痛。
“你现在终于知他十多年前得知你遇刺之事时的心痛了罢。”女子一叹,将书折硬塞到她手中,而后,转身,慢慢向着高高的殿门走去,轻轻笑,“居了十年,是了十年,而今,我终于可以再是我,而今,我终于可以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回头,望着那颤抖不已的女子,女子笑,泪,已染满面。
“你从不欠我,从不欠我啊……姐姐。”
姐姐。
她猛然睁开流泪的眸,空荡荡的殿宇之中,却,只有她。
“……小妹……”
她蓦地蹲坐地上,十余年来,第一次,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