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9岁读小学,后由于战乱,学校教学受到影响,直到16岁时才完成高小学业。回家又和爷爷一起种地,奶奶仍然守着纺车收棉花纺棉穗,就是纱锭子,挣点钱维持生活。那些年鬼子经常下乡扫荡,但汉奸政权基本上名存实亡,除了县城和主要交通线外,湖西地区的广大农村实际上已成为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大李庄相继成立了民兵队、妇救会、儿童团,父母亲也参加了这些组织,成为积极分子。
一九四二年夏天,已是抗联区政府工作队员的李厚若找到我父亲,问想不想当八路,他要送自己的弟弟去区中队当兵,想去的话就一起去。父亲当然想去,奶奶有些担心。李厚若说:“当兵不出本区,区长是咱庄的李厚义,有啥不放心的。”奶奶也就答应了。
李厚若带着他弟弟和我父亲来到区公所,区长见了说:“扎根身子太单薄,先留在区里当通讯员吧。”这样我父亲就没被分到区中队。当时,欢口区抗联政府归江苏丰县抗联政府管辖,县、区、村之间的公函来往都由通讯员徒步传递,只有八路军正规部队的通讯兵才骑马。父亲有时送信往返一次要步行六七十里,区里给我父亲一支套筒子枪背着,作为防身武器。一次父亲送完信从县政府所在地韩庄往回赶,看天色已晚,便抄条近道往回跑,刚过一个村头,突然被路边窜出几个人按倒,一条麻袋套在头上。父亲心想,坏了,这是被敌特抓住了,麻袋一套,不是活埋就是沉河。
一会,这伙人把父亲推到一间屋里,只听一个人喊:“村长,俺们在村后小路上抓了一个奸细,还背一条枪呢。”村长让把麻袋摘下,一看哈哈笑了:“什么奸细,这不是区里的小通讯员吗。”原来这位村长常去区里开会,认识我父亲。
以后为了避免误会,凡是外出人员都由区、村统一开路条,而且避开小路走大路,由各村设卡验路条放行,这样既保证安全又扼制了敌特的渗透和活动。
就在父亲当通讯员的第二年,奶奶病倒了,症状是吃不下东西喝不进水,过去人们称这种病叫“长蛾子”,人死之后“蛾子”才会飞出去,现在看来应当是食道癌之类的病。母亲从娘家回来护理奶奶,用小勺一点点喂米汤给她喝,开始还能咽下去点,后来进多少吐出多少,一点也下不去了。有人说快给两个孩子办喜事吧,用喜事冲病,说不定能把病冲好呢。奶奶觉得自己来日不多了,也想亲眼见两个孩子完婚。区里便给父亲放了假,回家与我母亲正式成亲了。这年母亲15岁,父亲19岁。
母亲过门不久就到了年关,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按常理新媳妇头一年回娘家婆家应给拿一竹篮白面蒸馍,但奶奶家穷蒸不起面馍,只给蒸了几个黍子面团子。母亲的弟妹盼着姐姐能带回点好吃的,早早站在村边等着,接过竹篮看只有些黍面团,饥饿的弟妹还是把这些团子分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