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我的家庭档案:悠悠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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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危险行程

一九四七年初,三分区独立九团改编为冀鲁豫军区独立三旅七团,团长叫申绍英。父亲在该团后勤处任审计员兼会计,行军中负责对全团钱款的护送。

鲁西南的冬末春初雾天多。这天又是大雾弥漫,头天夜里刚刚宿营的部队,凌晨又被紧急集合号声吹起,敌军一个师包抄过来。后勤处的队伍刚刚在浓雾中集合好,一发迫击炮弾从空而降,在队列中爆炸,包括后勤处长在内的五六个人受伤倒地。那头与我父亲一起站在队尾驮着一袋银元的毛驴受了惊,冲出队伍跑开了。父亲见状,不顾一切朝毛驴追去,和父亲一起追的是特务连警卫排临时调来牵驴的副班长赵大强。两人朝驴跑的方向追了一里多远,终于把毛驴抓住,等牵着驴返回原地时,部队早已没了踪影。周围被浓雾包围着,能见度只有百米,各个方向都有枪声,他们便朝着枪声密集的地方跑。

近午时分,枪声渐渐平息,雾气也消散开来,两人发现他们站在旷野之中,远处除了农舍、树木和几个逃难的老百姓外,见不到一支队伍,这才意识到与部队失散了。

由于这次行动太突然,部队从哪个方向冲出去的,目的地在哪儿他俩都不知道。两人分析了一会儿,觉得部队行动方向应当在西南,便牵着毛驴朝西南奔去。当接近一个村庄时,突然有个大妈喊住了他们:“八路同志,俺村里有七路军,你们进去不是找死吗?”

这个方向是行不通了,他们只好朝西北绕,可没走几步,西北方又出现了一小队国民党骑兵,便赶紧躲进一片矮树丛中。他们不敢再盲目地闯了,准备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再说。

天黑下来了,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牛圈,残缺的土墙里有一眼浅井和一个无人的草棚,便把毛驴牵进去过夜。喂上了驴,他们喝了点井水,吃了两把随身带的口粮炒玉米,赵班副便把那一袋银元搬进草棚最里边。

“赵班长,你睡里边,俺把门。”父亲说。“那不中,俺还要照看毛驴,你在里边。”赵大强坚持睡外边。

父亲心中陡然产生一丝不安,眼下牛圈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头驴。赵班副背着一支步枪,我父亲挎着一把驳壳枪,这些都是为了一样东西,就是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元,那可是全团两千余人的家当啊。赵班副年纪大我父亲六七岁,以前并不熟悉,现在与部队失散,前程未卜,这白花花的银元难道不会令人心动,产生非非之想?否则他为什么要睡在外边?父亲不敢往下想了。

父亲躺在干草上,身子紧贴着袋子,他朝门望去,黑影里赵班副怀抱着大枪依在门槛上,门外的夜幕中显露着拴在木桩上的那头毛驴的半条身腰。“赵班副一定没睡”父亲心想,“他在打什么算盘呢?”父亲也不敢睡,悄悄拔出驳壳枪压在身下。可是奔波了一天实在太疲劳了,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草棚门口已无人影,那头毛驴也不见了,父亲本能地抓起短枪,翻身朝身后摸去,悬着的心顿时落地,那袋子银元还在身后。父亲走出棚外,晨曦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用玉米杆喂着那头毛驴。父亲走过去说:“老班长,一夜没睡呀?”

“哪敢睡呀,”赵班副又说:“周会计,俺看你不是孬人。”父亲赶紧接过话头:“你这个人更不孬!”俩人都会心地笑了,彼此消除了戒心。原来赵大强坚持睡在门口,也是对我父亲不放心。后来父亲知道赵大强1940年就参加了八路,1942年入党。而父亲是1942年投身革命,1944年当八路,1946年入的党,无论是军龄党龄都不能与其相比。

按赵大强的意见,他们把银元分装在两个草料袋里伪装成草料驮在驴背上,老赵还找了把铁锹带上,准备危急时刻把袋子埋起来。他们昼伏夜行,小心地寻找部队下落,第三天遇到当地的几个民兵,告诉他们前边的村庄有我们的部队。两人赶紧追过去,原来是兄弟部队老六团的收容队,便跟着走了两天。在经过一个集市时老赵突然看见了自己连队的战友——特务连侦察排的两个便衣侦察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团队。

团长见到他们归队,兴奋地直蹦高:“我还以为人财两空了,这下好了,完璧归赵,记大功,记大功!”受伤的后勤处长此时已送到黄河北边的后方医院,临走时还为丢失银元懊恼不已。父亲在解放战争时期因行军作战表现突出立过大功一次,不知是否与此经历有关。至于那位赵班长,南下作战时负了伤。据说伤愈后复员回老家单县了,在农村过着清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