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8月,父亲从哈尔滨学习毕业后再次返回朝鲜,由机关调到志愿军专业训练队工作。第二年1月,转入志后机关直属培训大队学习,大队共聚集了600多人,绝大多数是排以上干部。按协议,志愿军开始撤军回国,培训大队全体干部学员决定响应党的上山下乡号召,集体转业回国参加北大荒开发建设。
1958年2月15日,首批400多名志后机关和所属部门的转业干部走下了朝鲜成川里凤凰山,开始了回国之路,他们每人至少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战斗生活了六七年以上。当地的朝鲜老乡听说山上的志愿军要回国,男女老少数百人早早起来守在山下公路两侧等待送行。队伍一到他们便拥了上去,说着、哭着、拉着、抱着、塞鸡蛋、送苹果,依依不舍,离别情景令人动容。走到新建的志后司令部驻地时,洪学智司令员早已带领500多名指战员等在那里列队送行,他和每个回国的同志一一握手,在队前发表了讲话,对大家提出了希望和要求,并一起合影留念,一起合唱《歌唱祖国》这首歌,送大家去成川火车站登上了回国专列。
专列跨过鸭绿江大桥进入安东(丹东),又受到祖国人民载歌载舞的热烈欢迎。可是当列车行驶到沈阳时不知为什么停下不走了。传下来的命令是“不准下车,就地待命。”过了一天一夜之后,火车才继续前行。关于这次停车的原因,后来有一个版本是这样说的:毛主席听说有一列车志愿军转业干部要去北大荒,就找到彭德怀说,这批志愿军原本就长年驻在山沟里,不要再上山下乡开荒了。先不要走了,等安排好了再回国。可是此时列车已经过江,再开回朝鲜不可能了,因有中立国监督团在车站监视撤军,志愿军在朝鲜只能上火车不能下火车。彭总又请示主席,先让他们去王震那里,再逐步安置,毛主席也只好同意,于是火车重新启程,开到了黑龙江省密山县。
铁道兵农垦局将这400多人分配到距密山县70多里的金沙农场,也就是铁道兵855农场。带队的赵政委提出我们这批回国同志集体创业暂不分开。于是便到二分场新建了一个主要由志愿军转业干部组成的第六生产队。这里距场部15里,隔着一条河,汽车开不进去,大家背着背包,带着武器绕行两个小时才到指定地点。放眼望去,全是长着齐胸高野草的草甸子,没有人烟,一片荒凉。
放下背包便搭帐篷,挖水井,解决吃住问题。干部中有十几对是夫妻一起来的,他们就搭起三栋小帐篷,用帆布间隔成小间,每栋能住六对夫妻。搭了九栋大帐篷,每栋能住40多人,另外又单搭两个小帐篷作为队部和伙房。又在河边刨开冻土挖了两口水井。
安顿下来后,马上开始投入春耕会战,口号是“当年开荒,当年收效”,“自给自足,不等不靠”。全大队编成五个分队,一分队是建筑队,负责基建工程。二、三、四分队是生产队,负责农牧业生产。五分队是机务队,负责机械垦荒和春播作业。父亲被安排到第一分队当队长。受领的第一个任务是在河的上游建一个小水库,筑一条几百米长的拦河坝。他便带领这70多人用炸药炸开冻土山石,用柳筐把砂石土方抬到河滩上。北方的三月仍是千里冰封,而他们却甩去棉衣,摘掉棉帽,干得汗气腾腾。在其他分队配合下,终于在春汛到来之前使堤坝合拢,为下游的荒地开垦创造了条件。
为防火、防盗、防野兽伤人,每天夜里都安排岗哨,巡逻放哨的任务主要由一分队负责。这天夜里由父亲代班查哨,他先是逐个帐篷检查取暖的火炉是否安全,然后带着队里两条猎狗背支步枪去哨位查看。这时猎狗突然狂吠起来,只见两只野兽的黑影朝驻地窜来。父亲担心是野狼进来了,举起步枪埋伏在一旁,待它们靠近时瞄准放了一枪,击中了一只,另一只跑了。两只狗跑上去咬住了受伤野兽的脖子,赶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大狍子。后来队里还打到过野猪、野鸡,春天开河时还能捕到鱼和哈什蟆子(林蛙),生活也经常得到改善。
机务分队昼夜奋战,在清明之前用拖拉机开出了600垧荒地。北大荒黑土地肥的流油,三个生产分队当年就播下了400垧小麦,200垧大豆、玉米和荞麦。这时一分队又接受了盖房任务。他们白手起家,自行设计施工,组织人上山伐木、打草、脱坯,编拉合辫、挖地基、打土墙,奋战了40多天,建起了20多栋整齐的草房,使全队人员从简易帐篷中搬了出来。
转眼夏锄季节到了,北大荒的夏季更难熬,被称为“敌三军”的小咬、瞎虻、蚊子,早中晚“三班倒”向人攻击,多得打都打不走,劳动时天再热也要穿长衣戴防蚊帽。经过一个月的夏锄,田野里已显现出丰收的景象了。此时,农场重新整合了生产单位,第六生产队的转业干部大都调到分场、总场另行安排,我父亲也调到总场供销部门。夏忙季节过去了,传来了我母亲生病住院的消息,场长便批假让父亲回沈护理。他对父亲说:“把家接来吧,一家老小该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