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亲吻了我的睫毛,美丽的新的一天,期待和我一起苏醒。我收拾好行装,直奔圆亭喷泉,但今天我的目的地并不是喷泉,而是塞尚画室。通往赛尚画室的巴士由圆亭喷泉始发。
保罗·塞尚,法国著名的后期印象派画家,西方的现代画家们将他称为“现代艺术之父”。他非常看重色彩,常说只要色彩足够丰富,并到达一定的程度,那么物体的形状自然就会呈现在人们面前。所以,人们能够在他的作品中感受到非常强烈的色彩感和立体感。每当站在他的作品面前,都会感受到画中的物品真实。
在他的作品中很少看得到人物,大多数的作品都是以静物为内容,即使画的内容是人,他也会用处理静物的手法去处理这些人物,使他们看起来充满机械性,而不是生动灵活的人物的感觉。然而,这些创作手法独特的人物却恰好能够给一人种特别的感觉,一种只属于塞尚的感觉。
我对绘画了解得并不多,我更注重的是感觉。我相信每一个会画画的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天使,通过画作才能与他们真正地沟通。
1839年,塞尚出生在埃克斯这座城市,在这里生活,成长。漫步在这座城市和周边地区,随处都能感受到塞尚曾在这里留下的气息,比如那些塞尚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比如那些属于他们家族的遗产,比如那曾在他的画作中无数次出现的山峰——圣维克多山。
成年后的塞尚一度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巴黎学习,之后几次往返于巴黎和埃克斯之间。在他年老时,他回到了这座城市,并在市区的北部建立了这间画室。之后的10年中,他一直在这间画室中进行创作,那些作品都令人叹为观止。直到1906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将他带离了人世,只留下这间画室和一些他还未完成的心愿,整日回旋在画室中。
从喷泉到画室,大约每隔20分钟有一班车。我在巴士站等着巴士,看着身边与自己一并等待巴士的那些人,多是法国当地的人,有穿着色彩单调而质地华贵的老妇人,有西装笔挺颇具英姿的中年男士,也有静默不言时尚年轻的法国姑娘。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必然是不同的,但是他们所期待的目的地却是相同的,心中对艺术的渴望想必也是相似的吧。
前往画室的1号巴士到了,所有人都登上了巴士。巴士行驶了15分钟左右,便看到了目的地。这让我不由得想,若是下次前往,或许可以考虑步行,这样还可以顺路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下车后行走100米左右,来到一栋有着红色大门的房子前,门后便是那间著名的塞尚画室了。除每年7月和8月会从10点一直开到18点外,其他几个月份的开放时间都分为上午和下午两个时间段,上午的开放时间均为10点至12点,之后闭馆两个小时,而下午的开放时间, 1月至3月以及10月至12月为14点至17点,4月至6月以及9月为14点至18点。
画室的门票是5.5欧元,我买好票后,走进画室。最先看到的是正在为游客热心讲解的导游,很可惜,这位导游讲的是流利的法语,对于我这个只能勉强用法语与人进行日常交流的人来说,想要听得懂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来得有些早,还没有到英语导游进行讲解的时间,于是我只好选择一个人去欣赏那些画作,试图用心和它们交流一番。
一间并不算太大的画室里,充满着浓郁的色彩和艺术气息,仿佛能够看到这位了不起的画家曾经在这里作画的场景。他的灵魂仿佛还留在这里,留在墙上每一幅作品中,留在画架上的每一幅作品中,静静地看着前来参观的人们,与他们进行灵魂上的交流。
这里是塞尚一生之中最后进行创作的地方,画室中的物品和摆设几乎没有人动过,还维持着主人离开前的样子:古旧的桌子上,一尊丘比特的雕像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些石膏制成的水果随意地摆放着,没有用完的油彩已经干硬了,那些寂寞的画笔上也沾着已经凝固了的油彩,再不会有人将它们的发洗净,为它们重新染一缕鲜艳的发色。
画室的衣物间里,挂着塞尚生前穿过的大衣和帽子,它们安静地挂在那里,等待着主人再次将它们穿戴在身上,带着它们出去透一透气。可是它们没有想到,一个多世纪过去了,它们的主人都没有再回来。
整间画室中都充满着寂寞,是的,是真切的寂寞,那躺在桌上的画笔和油彩,那垂在衣帽间中的大衣,都由内至外透露着寂寞,它们继续着一生都不可能有结果的等待,等待着那个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人,怎么可能不寂寞呢?即使有再多的游客前来参观,出出进进带来许多外面的空气和温度,它们的心中仍然存着不可消除的寂寞。它们最爱的主人去了,去了遥远的地方,于是,它们也深深地沉睡了。
小心地爬上木制的楼梯,听它低声地叹息,感受着它内心的悲伤。它一定也希望有一天,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够再次出现,那位留着大胡子的老人一步一缓地从自己身上经过,回到他的卧室里,安静地睡去吧。每一次有人踏上它的台阶,它都在期待这一次光临的是那个自己一直在期待的人。
站在窗口,拉开窗帘,圣维多利亚山映入我的眼帘。一阵风吹来,我竟不由得望着那座深山出了神,我仿佛感受到了当年,那位忧郁的老人是如何站在同样的位置望着那远处的深山,如何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如何将深山的神韵表达得淋漓。有时,他也会放下画笔,离开画架,走下楼梯,穿好大衣,戴好帽子,向那深山走去,去山间感受自然的召唤。
他是第一位客观地观察世界的画家,他用一种“变形”的手法将一些自然的现象描绘得更加真实,又用强烈的色调将一些人们不易察觉出的细节展现无遗。他的画作中,真实永远是不变的主题,他想要表达给世人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不是无法触碰的海市蜃楼,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自然和事物,它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虽然年迈多病让他的脾气变得暴躁不安,但是他仍然向往着自然,正如他对加斯盖特所说的:“艺术是一件与自然平行共存的和谐体……外界的自然和头脑中的世界必须要相互渗透……”他追求自然,想过一种自然与艺术相融合的生活,他厌倦来自社交界的那些虚荣和嘲讽。于是他去了,去到深山中写生,去与那些自然界中最真实的树木为伴,去那远离尘嚣的树林中释放自己的灵感。
这一天,他依旧选择了出门,遗憾的是,半路上的一场暴雨袭击了他。他想要回身,可当那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时,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无力前行。一阵头晕,一阵趔趄,终于,他不省人事,倒在了泥泞的小路上。直到一辆路马车从他身边经过,车上的人认出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画家塞尚,才将他送回了家。
回到家中,塞尚虚弱地躺在床上,身边除了忠心的女管家布雷蒙夫人,谁都没有。布雷蒙夫人看到塞尚的样子心中很是担心,她急忙通知了远在他处的塞尚的妻子和孩子,可是当他们赶到时,塞尚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陨落的星,在天空中划下最后一道光芒,然后便悄然无声了。他的作品却在世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反响。《埃斯泰克的海湾》、《静物苹果篮子》、《圣维克多山》、《玩牌者》、《穿红背心的男孩》……那一幅幅作品都成了人们争相收藏的名作。
想必他的在天之灵若是能感应得到,那颗被伤过多次的自尊心也能得以安慰了。
我离开画室前,没忘记去花园走走,也没忘记去一间小房间里观看一下塞尚一生的经历和作品的影片。伴着那些熟悉与不熟悉的画面,伴着那些我听得懂和听不懂的讲解,伴着那些轻悠的音乐,我仿佛感到这位画家的灵魂并没有走远,他还在这所房子里,观察着每位访客的表情,听着每位访客的交谈,用看不见的油彩记录着这房间里每天发生的一切。当有人理解他的时候,他那忧郁的神情有时也会变得柔和和舒缓,那紧皱的眉头也会舒展开来,那一直向下延伸的嘴角也会挂上一丝微笑。
若是有心怀梦想的年轻人来访,在他的画作前许下心愿,他也会如一位慈爱的老人一般轻抚上年轻人的肩膀,鼓励他们追求自己内心最想要追求的梦想,摒弃浮华和虚荣,去创造一个美丽而真实的世界。
走出大门,回过身再次望向那扇红色的大门,红红的颜色,好像凝固在门上的血液,好像为了梦想坚持跳动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