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女大不中留
东方无情喜欢酒,但并不嗜酒,若无应酬每日里最多只在睡前喝上两杯西域来的葡萄酒,只是酒一定要是顶级的,杯也一定要用夜光杯。
晨起他喜欢喝茶,一定要是酽酽的浓茶,苦得让人忍不住皱眉的方为最好,只是茶不能是绝顶好茶,否则他要骂泡茶的人糟蹋东西,更不能是次茶,品级稍差一些的茶,莫说喝,他就是连闻都不肯多闻的。
至于衣饰更是讲究颇多,苏蕙常笑说他身边的人,伺候十个爱美的小姐也及不上伺候他一个累,他一人养活了不知多少绸缎庄裁缝铺。
晨起要一件衣服,还要有相配的配饰;出去逛一圈午间又要一套衣服;晚上若是要出去应酬衣服的讲究就更多了,连睡觉时穿的衣服都要花样翻新,一年里不知道能搞出多少花样来。
袜子必要穿侯府里伺候了三代的针线婆子孙妈妈亲手缝的,而且一天一双,绝不肯穿洗过的,鞋子要穿京城里最好的制鞋匠吴师傅做的鞋,他虽然离开京城一年多,但月月侯府都要派人送这两人新制的鞋袜给他。
吃食上他表面上倒不怎么讲究,只是稍差一些的食物他是死也不肯多吃一口的,亏得府里的厨子多半是老人儿,知道他的口味,又差不多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否则真让人怀疑他会饿死。
这样一个事事处处精细讲究的人,替自己最宝贝的妹子挑未来夫君,简直是大海捞针一般,纵然是手下有一帮得力的人帮他把天下间适龄未婚年貌相当的男子的画像都挑出来,他亦只挑出三四个还算满意的。
工部侍郎莫国珍的大儿莫明,年方二十,两榜进士出身,现下正在户部供职,生得眉清目秀文采风流。缺点:家中老母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怕蕙儿嫁过去受欺负呀……嗯……还是跟蕙儿一成亲就把他调到外地去,离得远远的,婆婆再凶悍也没用)……
金银钱庄的少东钱满江,年方二十一,虽然名字俗气点又出身商家,但本身勤学好问,十六岁就已经中了举人,缺点:爱钱如命(爱钱的人一般都会赚钱,只是若是真的跟蕙儿成了亲,他要提点他如何花钱,尤其是如何在女人身上花钱)。
临平侯府的小侯爷,肖临平,年方二十,现在兵部供职,文武全才,为人忠厚。缺点:长相普通,耳根子软(长相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也不指望蕙儿未来的丈夫比他还要英俊,只是耳根子软这点是个问题)。
唉,这个世上完美无缺的男子怎么就这么少呢,东方无情放下手中的画轴,暗自叹气……
找时间约这三个人一起喝喝酒吃吃茶,观察一下他们的品性到底如何再说吧,他怎么越来越有要嫁女儿的心情呢,怎么瞧这几个候选人怎么不顺眼,他们会像他一样地疼他的蕙儿么?
“侯爷,扬洲府新任知府刘明仁求见。”
“刘明仁?”东方无情挑了挑眉毛,“请到正厅,上好茶。”
“是。”
以三十岁男人的标准,身高五尺面白微有短髯,五官端正文质彬彬的刘明仁,跟素以俊美风流闻名的东方无情相比,是另一种类型的美男子。
刘明仁更符合大多数人对于三十岁浸淫官场多年的男子的要求,看起来就像是个当官的,而且极有派头,这是东方无情的贴身小厮小五私底下的评价。
而东方无情呢?在任何时候都像是一个贵族,闲适慵懒风流倜傥,还带着那么一点漫不经心。
看两个人的坐姿就能看出这种明显的不同,东方无情半靠在舒适的铺了几层厚厚的垫子的软椅上,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己中指上的翡翠戒指,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半眯着,像是一只午睡刚刚醒的大猫。
而刘明仁则是正襟危坐,捧着茶杯缓缓地喝着杯中的茶,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安乐侯。
“下官在京城时就听说过侯爷的威名,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是吗?”东方无情懒懒地一笑,“刘大人才是名不虚传呢,本侯太过疏懒已经近乎不过问朝政,连刘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都只是耳闻而已,如今一见刘大人,实在是惭愧至极。”
“侯爷说笑了。”
“本侯这里是行馆,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再加上本侯素来不怎么拘小节,刘大人尽管随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下官怎敢……”
“刘大人是父母官,本侯在刘大人的地头上,自然是要听刘大人的,再说本侯对刘大人一见如故,今日没什么事,闲话一下家常也无妨,本侯已经离京一年有余,不知京城最近物候如何?”
“京城里还是老样子,只是臣风闻太后的身体前一阵子抱恙,不过臣离京时听说已经好了。不过这件事侯爷素来孝心可嘉想来是知道的。”
“嗯。”东方无情吹凉了自己杯中的茶,没有喝就放下了,“本侯记得刘大人大约是跟本侯同一年成亲的吧?”
“相差不过月余。”
“哦……尊夫人可好?”
“拙荆命苦,已于两年前过世了。”刘明仁垂下了眼睑,眼中满是黯然之色,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原配颇有感情。
“去世了吗?刘大人跟本侯还真是……”东方无情叹了口气,“瞧本侯扯来扯去的,没有一句正题,还触到了刘大人的痛楚……”
“无妨的。”
“不知刘大人膝下有几名子女?”
“一子一女。”
“好好好,一子一女加起来就是个好嘛。”
“侯爷……苏姑娘派人传话过来说侯爷您一直说要买的锦鲤已经送到了,让您过去看看。”小五低声在东方无情耳边说道。
“你告诉蕙儿,等下我就过去。”
在听到蕙儿这个名字时,刘明仁喝茶的动作缓了一缓,眼中似乎闪过些什么,这一切都收入状似漫不经心的东方无情眼底。
“刘大人还记得蕙儿?”
“依稀记得。”
“说起来你我也算有缘呀……改日真该让你见见蕙儿,她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唉……还是不见了吧。”这次刘明仁眼里的沉痛没有来得及掩饰。
“也是,相见不如不见,瞧瞧本侯都说了些什么,把刘大人弄得也心情不好了,不知刘大人这次来有何吩咐?”
“下官怎么担得起‘吩咐’二字,只是过来拜望一下侯爷。”
“本侯有什么可拜望的?不过是废人一个罢了。”
“侯爷过谦了。”
“好了,你也拜望过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闲话也说过了,请喝茶。”原本还满面春风的东方无情脸色忽然一变,毫不客气地端茶送客。
“下官府衙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刘明仁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立刻刷白,但他毕竟浸淫官场多年,早练就了一副极厚的脸皮,立刻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那本侯就不多留大人了,管家,送客。”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一直避而不见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本以为早已经结痂的伤口再一次作痛起来,东方无情的无名火其实不是针对刘明仁,更多的是对自己……
“姐夫你何必这样呢?”苏蕙轻轻按揉着东方无情的肩膀。刚才听说刘明仁来了,她也过来了,只是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她让小五说什么锦鲤的事,无非是暗示无情她也在。
“我没怎么样。”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东方无情闭上了眼睛。
“既然不想回忆,为什么还要见他?”
“好奇吧……”所以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他被自己一直深埋的好奇心弄得如此刺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有什么可好奇的呢?”
“是呀,有什么可好奇的呢……蕙儿,你说锦鲤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东方无情忽然坐直了身体,兴味盎然地问道。
“是真的。”一天脸色至少要变三变,还真是个孩子……
“我们快去看。”
“姑娘……白天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刘公子了。”服侍苏蕙就寝时,荣儿忽然说道。
“嗯。”将头上的珠花摘下,苏蕙漫不经心地答道。
“如果……当初大小姐嫁的是刘公子……也许……”
“如果?”苏蕙冷笑,“刘明仁那厮不过是国贼禄鬼是一等一的伪君子,姐姐跟了他……哼……”
“姑娘你怎么对刘公子这么大的怨气?若是说当年他家退亲逼他另娶,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刘公子一介文弱书生,又能有什么法子?”
“有些事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苏醒兰后来怀孕到后期时,其实身子已经很差了,整天躺在床上,而且情绪极度的不稳,唯一能待在她身边的就是苏蕙,有一次苏醒兰的精神跟心情还好,跟苏蕙讲了一个大秘密。
原来在苏醒兰嫁到东方家之前,曾经偷偷见过刘明仁一次,两个人一开始只是相对痛哭,苏醒兰说假若真的要嫁入东方家,不如跟刘明仁相约一起逃走,远离京城这个名利圈……
刘明仁当场便吓得够呛,说自己不会违背父母,再说东方家势力太大,他们逃到天涯海角到最后还是会被追回来,再说他也舍不得苏醒兰受苦。
苏醒兰怀孕跟东方无情绝裂后,又见了刘明仁一次,那个时候的刘明仁也已经娶亲了,妻子也已经怀孕,见到苏醒兰跟她假情假意地叙了段旧情后,居然说要苏醒兰想办法替自己在东方无情面前美言,知道东方无情已经知道自己跟苏醒兰的过往后,大发雷霆甚至打了苏醒兰一个耳光,说她太傻,害人害己……
苏醒兰后来会病得这么重,跟那一次的会面脱不了干系。
这些事苏蕙虽然答应了苏醒兰死都不会说出去,但是却在心里鄙视透了刘明仁,今天在屏风后偷偷看了刘明仁几眼,当年文采风流行止脱俗的刘家哥哥已经不见了,在她眼前的不过是被污浊官场洗得浑身黑透的刘大人。除了长得更像正人君子,他跟自己的父亲,没有任何的区别。
东方澜是个漂亮的孩子,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承认这一点,他继承了母亲美丽的眼睛跟鼻子,五官的轮廓像足了他的父亲,眉毛则来自他的姑奶奶当今的皇太后,眉宇间的神情又带着几分当今天子、他的表叔的神韵。
不过这几天东方澜小美男的情绪很不好,原因是自家不怎么务正业的老爹在他的事上忽然务起了正业,要替年方五岁的他请先生开蒙。
原本他也不知道请先生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是要多一个大人陪自己玩,还挺高兴的,可是父亲身边的五儿对他说先生都是留着长胡子的老爷爷,如果自己调皮的话还会被打手板……
“唉……”坐在花园的石阶上,用小手托着下巴,东方澜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我的小少爷,你有什么烦心事啊?”苏蕙忍住笑,提起裙子,坐到他跟前,将手搭在他的小肩膀上。
“小姨……我一定要进学堂吗?”
“当然啦。”
“那……小姨可不可以陪我一起上学堂?”
“为什么要陪你一起上学堂呢?学堂开在咱们家的小花园里,你又不会迷路。”
“先生会打人手板的。”东方澜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原来他在烦这件事,“先生竟然会打手板?小姨也上过学堂,怎么没有被打过?”
“那是因为你是女人啦……”东方澜很大人样地挥挥手,“我爹说不能打女人。”
“哦……原来是这样……那如果先生打你的话……你要怎么办呢?小姨可打不过先生……”
“唉……只能忍着呗,又不能逃走。”东方澜的小眉头拧得死紧。
“扑哧……”苏蕙忍不住乐了,将东方澜揽在怀里不停地揉他的头,“太可爱了,你怎么这么可爱……”
被揉得没有脾气的东方澜只能在她的怀里继续皱眉,唉……当小孩就是这么命苦……不过小姨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哦……
春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花棱格窗上,窗台上的月月菊开得正艳,月月菊其实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因为不分季节温度适宜了就能开花,少了读书人一直说的气节,也被扫进凡品俗花的行列……可是苏蕙偏偏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花,到一个地方,总要弄一盆摆着。
微风轻轻吹动床上的幔帐,一只皓腕露出帐外,修剪得极整齐的长长指甲闪着透明的光泽,翡翠指环衬得一双玉手分外的白皙。
东方无情走进房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香艳的画面,不过在他看来却完全没有香艳的意思,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小丫头又把手伸出来了,幸好不是夏天,否则一只手要喂了蚊子了。
轻轻将苏蕙的手放回帐子里,东方无情捏了捏睡在床的里侧的儿子的小脸蛋,不怎么热的春天,这小子还睡得满头大汗小脸通红的,夏天时可怎么办呀。
“姐夫。”几乎在他刚刚进来时,浅眠的苏蕙就已经醒了。
“醒了?”东方无情笑问。
“嗯。”苏蕙整了整衣服,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东方澜,“我们到外面说话。”
“还是你这里的茶好喝。”替自己跟苏蕙倒了两杯茶后,东方无情笑道。
“你还没喝呢。”
“闻着也是这的茶好喝。”
“我这里的茶也是你送的……”
“那也是你泡茶的功夫好,小五总学不会怎么泡茶。”东方无情满足地喝了一口茶后说道。
“那改天我去伺候姐夫好了。”
“那我可不敢当,没事儿常到你这来讨口茶喝就行了。”因为顾及着还在内室睡觉的东方澜,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极轻,一来一往透出一种异样的亲近。
“澜儿正在为你要替他请先生的事烦着呢。”
“他?”东方无情挑挑眉,“这小子怎么学我了,不喜欢先生也不喜欢上学堂,该打该打。”
“他还没上学呢……就是被小五吓得有点怕,不过……我们苏家的孩子都挺爱上学的……”苏蕙的言下之意便是——东方澜若是不爱上学,根子定在东方无情这里。
“唉……但愿他在这方面莫要像我。”东方无情像是没听出苏蕙的言下之意般地说道。
“这几日没出府……憋坏了吧?”她也没想到这次东方无情这么听她的话,她说不要出府,东方无情就真的不出府门半步,往年他若是到了扬州,十日里有一日在家里过夜都是捡到的。
“老了,玩不动了。”连小麻雀似的苏蕙都要找婆家了,他能不老吗?
“你不老。”若不是知道他的年纪,他走在街上,一般人绝对会猜他只有二十五六,哪里像是而立之年的人呀。
“心老了。”
“这话可真不像是姐夫你说的。”
“唉……被你一说真觉得日子过得烦闷了。”东方无情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想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呢……”
“我听说苏州狮子林天下闻名,斋菜也不错……”
“太远……”东方无情没力地趴在桌子上。
“也不说让你现在去……等拜火教的事解决了,我跟澜儿陪你去。”
“那可说定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你还在不在……”
“难道我还长翅膀飞了不成?”
“女大不中留……你终究要找婆家的……也是姐夫耽误了你,一晃你都快二十了……”
二十了吗?坐在镜头梳理着长发,苏蕙望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有些心神恍惚,都二十了呢……姐姐走时……还未满二十……
“姑娘真是越来越标致了。”丫环坠儿一边替她整着长发一边说道。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标致的人。”姐姐才是最美的,自己呢……眉毛不够浓,怎么描画也描不出姐姐不画而黛的标致,索性就不画了;鼻子不够挺,还散散的有几颗浅雀斑;下巴太尖,老人说这是没福的相貌;她的嘴巴跟姐姐最像,可惜就是没有姐姐的红润,颜色淡不说还总爱发干……五官凑在一起就更不如姐姐了,更别说气质风韵了。
姐姐是空谷里的幽兰,她顶多是兰花旁边的那棵杂草。现在幽兰没了,杂草却被人珍而重之地养护了起来,竟也开出了不起眼的小花……可惜……杂草终究是杂草……不管怎么样,也不能霸占花盆太久的……
“你去铺床吧。”从外面回来的荣儿让坠儿下去休息,自己接手坠儿的工作。
“荣儿……姐姐……是不是永远十九岁了?”
“大小姐……是永远十九岁。”
“我现在比姐姐老了呢。”
“白天的时候我在外面听见……姑爷说要替小姐寻门亲事?”
“嗯……”
“小姐年龄不小了,可要好好地挑选,好好地替自己打算啊……姑爷……终究是不能指望的。”
怎么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指望过姐夫什么呢?其实杂草凡花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能多留在花盆中一天,多享受惜花人的爱护一天就可以了,每一天都是偷的,如今已经六年了,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只是六年呀……六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
“小姐……”
“呃?”
“今天我上街遇见了刘家的老管家福伯了。”
“他?”她还记得福伯,是个忠厚不多话的老人家,每次见到她,总要偷偷地塞几颗桂花糖给她,“他老人家还好吗?”
“他身体还行,不过已经不管事了,被刘府养了起来。”
“他能在刘家善始善终,也是福气。”
“是呀。他今天跟我提起,不止是刘公子来了,刘公子的弟弟明馨少爷也来了。”
“刘胖子?”那个小时候胖胖的,总是拖着两管鼻涕,又爱打架又爱欺负人,尤其爱扯她辫子的混小子?
“他现在可不胖了,据福伯说,明馨少爷现在中了举人,正打算来年考状元呢,人也瘦了也精神了,比他哥当年还要俊上几分呢,人品才情也是一流的。”
“刘家的人……”苏蕙笑了笑,不管是以小时候的印象,还是以她对刘家人的印象,都对荣儿的话表示怀疑。
“他说明馨少爷总想着要见姑娘一面。”
“有什么可见的。”
“毕竟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青梅竹马?一起玩过几次就算青梅竹马了?”更何况那不叫玩,根本是她单方面被欺负。
“姑娘当年可就这么一个朋友。”
“是吧?当年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也许是她记性太差,在“家”时的事,她忘的忘,丢的丢……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这几年在安乐侯府的事。一点一滴都记得……
“总之我跟福伯说好了,后天在茗阁茶楼……刘公子准到。”
“……”也许是吃定了自己顾念她是唯一从姐姐出嫁时就一直跟着自己的老人……荣儿是越来越会自作主张了……也罢,就当给荣儿面子,后天就去见刘明馨一面。
第三天苏蕙起床的时候外面正巧在下雨,雨不大,下雨声也是轻轻柔柔的,是以并没有吵醒什么人,只是看看窗外才发现,外面的土地如今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雨下了多久了?”
“听打更的老宋说,从昨晚二更就开始下了。”坠儿一边铺床一边应答道。
二更就开始下了呢……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昨晚睡得可真够沉的,江南的雨水多,京城也许刚刚到春天……“荣儿呢?”
“荣儿姐姐去小厨房替小姐拿冰糖燕窝去了。”
“我不是说过不爱喝那些东西吗?”
“是侯爷吩咐的,他说看这两天小姐的脸色不太好看,手脚也发凉,江南潮湿,多少还是要吃点补品的。”
这个人呀……平时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总能不经意间做些让你感动的事……
刚刚用完早膳,被东方无情称为苏蕙小尾巴的东方澜便一蹦一跳地来了……
“小姨……”东方澜先探出头来鬼头鬼脑地跟苏蕙打招呼,留着桃形刘海梳着垂髻扎着红色绸带的小脑袋瓜时隐时现说不出的精灵可爱。
“进来呀。”苏蕙放下调匙招手唤他进来。
“荣儿姐姐在不在呀?”
“她不在呀。”
“吁……”东方澜可爱地长出一口气,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等他露出了整个身子,苏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荣儿在不在了。
他上身的衣服还算是干净,只是被雨打得稍有点湿,下身就惨了,一条大红的裤子被泥水打湿了大半,鞋子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走过的地方又是泥又是水……这孩子是到泥地里滚了一圈吗?
如果是荣儿在的话,保证连门都不会让他进,直接在门外把他剥光再抓进屋内扔进水里洗一通。
“呀呀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苏蕙惊呼。
“我到花园里翻蚯蚓了。”
“你翻那东西干什么?”苏蕙拉过他,把他抱到椅子上,扒去他脚上“泥鞋”。
“我要去钓鱼。”
苏蕙继续扒他的裤子,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侯府里唯一能钓到的鱼是什么……如果真让他钓到,姐夫会晕过去。
“你挖到蚯蚓了没?”
“挖到了,装在你给我的小竹篓里,我怕吓到你,放到门口那了。”东方澜格格地笑个不停。
“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然后是一声斥骂,“谁把这脏东西放到门口的!”
是荣儿,听声音她八成是踢到小竹篓了。
“我的蚯蚓!”东方澜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光着脚穿着小短裤就往外跑……
唉……真是一个混乱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