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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人物专访类(3)

金庸先生的开场白极有个性。他除了向浙大的“小师弟、小师妹”致谢外,特地感谢“各位同业”:“我一生做新闻工作,知道工作很辛苦,各位来捧场,是看在我是同业面上,很感谢你们! 多谢! 多谢!”赢得满场欢笑。

问:您在您的小说中很注重朋友的情谊,那么,您出任人文学院院长,是否是由于与张浚生先生的情谊?

答:到浙大来担任这工作,是我非常意料之外的。从1994年离开新闻工作之后,就计划做学问研究了。我对研究学问很有兴趣。

当时考浙大做研究生,竺可桢校长许了我,但一定要全职,不能兼职的,当然做不成。这个心愿一直未了。张书记以前在香港当新华社副社长,负责回归前的宣传工作,当时我在办《明报》,他领导我们做宣传工作,与他配合得很密切,是很好的好朋友。后来又认识了潘校长,大家很谈得来。他们两位很恳切地要我来当文学院院长,我起初说我连教授都没当过,又没有真正的很好的学位,没资格当这样高的地位。他们很恳切地与我通电话,潘校长甚至到香港来邀请我。浙江对我是特别有情感的,我是浙江人,我最好的朋友、兄弟姐妹、亲戚都在浙江,这次到浙大来担任这一工作,我是很乐意的。浙大的人文学科以前在姜亮夫、夏承焘先生领导下有深厚基础的,现在还有许多高足子弟在这里任教,我可以向他们学习。我没教过书,学问也不够,只好一边教一边学,与大家切磋研究。

问:汪道涵先生曾对您的着作的评价是看出了两个字:一个是“仁”,一个是“义”。您在任院长期间,会不会在教学中贯彻仁、义?

答:仁义是中国最高的道德标准,普通人做不到,只能心向往之,作为做事的目标而已。孔夫子一生讲的就是仁、义。在教学中我会与所有教授同事、所有学生共勉。

问:您到浙大任教,除了是感情因素外,其他还有什么想法?您会担任什么课程?

答:除了感情,其他没什么目标,希望在浙大求到学问,这是一个很大的目标。若在二三年中学问有长进,本来的好朋友会更好,还可交些新的好朋友。

没有专门的开课题目。潘校长、张书记他们希望我做些通史的讲座。现在世界潮流要求对每个学生进行“通史”教学,除了本行的专门之外,对整个世界都要有所了解。新闻系除了新闻工作以外,对经济、对政治各方面都要有所认识。将来开些讲座,上天下地,什么问题都讲,对人生,对世界各种各样问题,同学希望知道什么,我知道的尽量给大家讲讲。

问:您从文人学者到教育工作者是否有心理准备?您如何把小说中的成就运用到高校工作中来?

答:我一生喜欢人家教我,而不喜欢我教人家,人家教我我最开心:如下围棋,我下得不好,我向有的青年人学习,要拜他为师,他说不敢当,我说可以向你鞠躬,叫你师傅,你教我好了。但现在他们要我当院长,当教授,很惭愧,我在教育上没什么贡献,只有努力了。

你问小说自由开放、天马行空这些情节可不可用在教育上?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像令狐冲、杨过这样乱来是不行的。我想可以提倡思想开放一点,不要太拘谨了。世界上大科学家,有大成就的专家学者都是思想很开放的,想人家想不到的。要鼓励大家行为要规矩,思想要开放,做学问的思想要开放一点,平时办事要守规矩,不可乱来。

(潘云鹤校长插话:查先生加盟浙大是对浙大极大的支持。浙大下一步的目标是要办成世界上一流的大学,这最重要的是要有世界一流的教师队伍,尤其要聘任国际上的名家来浙大任教,查先生就是一位国际名家。查先生博学多才,不但精通文学、历史、哲学,而且也是新闻的专家,不但有理论而且有实践,他可以把这些学科综合起来研究,可以把很多课打通起来讲,人家是纵向,他可以横向讲,从文学讲到历史讲到哲学讲到新闻,也可以从新闻返过来讲。

查先生在管理学中也有很精到的研究,可以把管理学、历史学结合起来讲,研究历代的管理方法。查先生在浙大的研究将是多方面的,大家一定很快就能看到浙大的人文学科和浙大整个学校的人文气氛在查先生的影响下有极大的提高。)

问:中国人至今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最近听说您的老同学正为此而奔波,对此事,您是如何看的?

答:诺贝尔文学奖是西方国家在主持的,有个传统,第一要反共,第二在中国要反中国的,这样的条件我就够不上,我第一不反共,而且很爱中国。(热烈鼓掌)这不是老同学可以奔走得来的。评审委员会都是西方的,资产阶级民主自由的思想很强烈的,对中国这一套是有反感的。如果你写几部迎合他们心理的小说、文章,去为了得这个奖而牺牲自己的信念,是不值得,而且是不应该的!(掌声)

问:金庸热经久不衰,现在连中学生也在摹仿写武侠小说,对此您如何看?

答:1998年在美国举行了一个金庸作品国际研讨会,在台湾汉学研究所也举办了一个金庸作品国际研讨会,请了些国际学者来讨论我的小说,他们很诚恳,我也很有收获。有些学者不客气地指出缺点,我如再修改的话会考虑他们的意见。对金庸热我当然很高兴,又不敢当,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写一点好作品出来。浙江的中学办得很好,一个人做学问基础在中学,到大学经名家点拨一下就好了。有好的中学生,就有好的大学生。中学生去看看我的小说没坏处,至少中文会好一点。有些移民到外国,他们的父母写信给我说他们的儿女到外国中文不行了,幸亏看了你的小说,中文还可以。(大笑)我的小说没太大价值,学学中文是可以的。中学生喜欢摹仿,作为消遣娱乐并无不可,但大概是学不成。(大笑)写这种小说要求很多,中学生年纪还小,还不行。

问: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浙大给您多少酬金?

答:这个问题在这里讲不是最好,但学校是给了我全浙大最高的教授待遇,我说不敢当,还是让我一级级升上去吧,你看有成绩明年加点薪给我。在此之前,我在浙大成立了一个金庸基金(注:20万港元),拨点钱补助清苦的学生老师。我以前念书时经济很困难,现在经济可以了,每年帮助一下经济困难的同学。我内人说把薪水放到基金里好不好,我说好,全部放在基金里。

问:优秀的文学家并不等于是优秀的教育家,您作为人文学院的掌门人会给浙大带来温馨的教育理念吗?

答:我不敢当文学家,我写些小说,同学们喜欢看,可以说是小说家。我对文学院要有贡献,那就是鼓励大家做学问时思想开放一点,不要拘谨,不要故步自封。浙大文学院本来有很好的传统,有很好的基础,更开放一点,多接触一点外面的思想就更好。潘校长讲浙大要成为世界一流的大学,我也有这个志向。我与国外的大学联系也较多,能请到一些好的教授来讲讲课。

(张浚生书记插话:查教授不仅是一位小说家,而且是着名学者和社会活动家,能够请到查教授来担任人文学院院长,对浙大人文科学的发展和建设,对整个学校的对外开放和交流都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浙大是规模最大,学科覆盖面最广的大学,不仅是原理工农医的基础,而且人文科学、社会学、管理学、经济学各方面学科都很齐全。这些学科查先生是很熟悉的,他在这方面社会的联系也很广泛,除了他与在校的老师们能很好合作,共同研究人文科学的发展外,他自己也准备开设一些课程,促进学科的发展,为学校从国际上引进高水平的教授来讲学和从事科学研究工作。)

问:本世纪以来浙江出了不少文化名人,您也是其中一位,您怎么看这现象?

答:全世界各地都有这种情况,各地形成各种学派,大家共同来研究就会有进步。我想到一点,你想到一点,学问就能发展。浙江出了许多文学家,上次见到江总书记时,他也说你的浙江文人很多,从鲁迅到茅盾都提到。我说我们这个地方有风气,认为写文章是很好的,大家互相影响,从文的就多了,比如郁达夫就在离杭州很近的地方。希望浙大能成为培养文学家的园地。

问:现在各地电视台都在播《天龙八部》、《神雕侠侣》。您曾说过影视作品很难表达严肃的历史文化内涵,很难表达想像空间,不知这个想法有没有改变?

答:小说跟电影电视是完全不同的表达方式。影视改编我的小说我一般都不赞成、不喜欢。《神雕侠侣》是哪里拍的?(答:新加坡)新加坡还好一点。

香港和台湾的编剧先生有毛病,喜欢自己加很多材料进去,原有的材料不用,自己做作家,我跟他说,你小说写得再好,你为什么不做金庸。(众笑)

问:有的媒体用了“定居”和“叶落归根”的说法。您晚年在浙江发展,是不是表示您放弃了在香港的发展?

答:我来杭州教书不是来杭“定居”,我的户口还在香港,那边有产业、企业,儿子、女儿,亲戚朋友那边也很多。我不会马上转移户口,将来年纪更大了,在杭州住得更舒服,可能转户口也不一定。现在每年有好几个月到英国去做研究工作,不能在这里定居,尽量争取在杭州时间多一点。刚才好多人问起待遇问题,好像浙大是否给我很多钱,很好的待遇,受了引诱,这不是的。我到浙大是有给有取的。取主要是取学问,取感情,做研究工作,向有些教授讨教。

比如古文学,特别是经文,我不懂。古音韵,一个字唐代怎么讲,汉代怎么讲,我要向他们请教。

问:您认为当代大学生尤其是理工科学生如何增加人文意识?

答:浙大是以理工出名的,以前有“东方剑桥”之称。世界潮流使理工学校的人文科学也在发展,剑桥的文科也很好。美国MIT,理工一直很强,现在人文科学也变成第一流的。希望浙大不仅理工好,而且理工的人文素质也提高。

一个科学家、工程设计者常常要创新,跟在人家后面就不是第一流的理工人才。

1999年4月8日第11版

金庸访谈

万润龙 徐有智

3月24日,着名小说家、老报人查良镛(金庸)先生应浙江大学邀请赴杭州,受聘担任浙江大学人文学院院长。3月26日,查良镛先生首次与媒体记者见面,回答记者的提问。3月27日,经浙江大学校长潘云鹤先生安排,查先生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采访。

(记者:△ 金庸○)

△:首先代表本报总编石俊升先生向您问好,并感谢您接受本报记者的独家采访。

○:我收到过贵报石总编的亲笔信,也请您代我向他问候,祝文汇报越办越好。

△:两年半前,在查先生捐巨资建造的杭州云松书舍落成典礼上,汪道涵先生曾对他看过的查先生的十四部武侠小说作过评价,认为是“仁”、“义”二字贯穿始终。如今查先生受聘担任浙大人文学院院长,在讲坛上是否也会融入“仁义”的主题?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也是一个很大的主题,我希望以“仁义”二字与浙大师生共勉。我自己对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仁义”是大原则,在学术上则主张展开讨论。

△:到浙江大学任院长后,您从一位小说家、名人变成了一位教育工作者和管理者,您将如何完成这种角色的转换,您是否有什么开课的计划?

○:当今世界教育的潮流是“通史”教育,交叉学问。作为在校的大学生,应该对各种学问都要有所了解,因此,开课的课目目前虽未完全确定,但以横向为主,比如讲新闻,必涉及经济、科学、哲学等其他学科,天上地下,均会涉及,人文学科要发展,多元化知识的融入很重要。形式则以讲座为主,有问必答。

过去历来喜欢人家教我,我鞠躬求教,而不善教人。如今受人之聘,走上讲坛,一定会加倍努力,认真执教。虽然写小说天马行空,但一旦执教,不会像小说中的杨过、令狐冲那样天马行空,为人举止一定会遵守学校纪律,遵循教学规律,思想要开放,处事守规矩。

△:我听说有一批朋友正在为您争取诺贝尔奖提名而奔走,您看是否有希望?

○:在我看来,诺贝尔奖的评委是西方国家的多,他们有反共和反中国的传统,我一不反共,二又爱国,所以不会够他们的“条件”。我不会牺牲自己的信念去迎合他们的喜好。我认为,这种奖不可能靠“奔走”获得,也大可不必“奔走”。

△:现在的中学生有一批“金庸迷”,他们不仅爱您的小说,而且模仿您的手法写,您对此怎么评价?还有,您读中学时崇拜的对象是谁?

○:浙江有很好的文化基础,中学教学质量高,因而大学的生源也好。浙江的文化有好的传统,出过鲁迅、茅盾、郁达夫这样的大师,因此,将浙江大学办成世界一流大学既是全校师生的志向,也是我的志向。

我读中学时崇拜俄国的屠格涅夫,我国的鲁迅、巴金。如今的中学生读读我的作品可以,至少能提高一点语文水平。我的一个朋友写信给我,说他们的孩子到了中国,中文不行了,幸亏喜欢读我的小说,还不至于忘了国语。至于有些中学生仿写我的作品,我看未必能学会,因为他们年纪还太小。当然,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才。

现在的中学生很聪明,这有利于学习,但用功比聪明更重要,所以一定要用功。

△:浙江大学给我提供的资料说,您是英国三所学校的荣誉院士,您每年是否要去那些大学搞研究?

○:我被英国的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剑桥大学罗宾森学院、剑桥大学李约瑟学院聘为荣誉院士,但主要是去牛津大学搞研究,剑桥大学较少去。

△:您去牛津,主要研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