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事业，必有终极之目的，我校友会终极之目的，果何在乎？会规第一条所云联络感情、敦笃友谊、锻炼身体、修养精神，似则似矣。蹴球也，演说也，刊杂志也，习射艺也，聊以救学校生活之枯燥，所谓终极之目的，固别有在也。夫事有大有小，有显有潜，小者大之基，积沙土而成山，潜者显所伏，蓄蒸气而降雨。但小而大潜而显，先后必改其名称。小者曰沙土，大之则曰山，潜者曰蒸气，显之则曰雨。我校友会事业亦如之。
四年级之会员，犹九仞之沙土，饱和之蒸气，一转移间小而大潜而显，改其名曰，明远派之教育。
吾浙师范毕业生尚不多，本届议会添设十一处师范学校之议已成立。将来教育之发达，固可预祝，而有利有弊，主张之错杂、意见之纷歧，亦堪过虑，至若争夺位置、互相倾轧，尤为教育前途莫大之危机。明远学社之成立，决非树立门户。我校友之于明远社，当视为我侪发展教育精神之团体，决非巩固个人权利之机关。学理之争，尚属高尚。然非在毕业前固结其精神，则毕业以后，营营逐逐，鲜能免权利之争。沙土不积，蒸气不凝，焉能成山成雨。小者潜者之未善，其于大者显者可知。故我校友宜未雨绸缪，毋临渴掘井，平日在校，先涵养其小者潜者，以培其基植其根，则他日离校涉世，发而为大者显者，必有可观。此我校友会之终极目的也。
（原载《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第10期）
音乐会开会辞
（1916年）
今日本校为演习音乐起见，试开音乐会，蒙各界来宾光临，不胜荣幸。本校非音乐专门学校，平时亦无专攻的练习等。观吾国现今教育需要上，音乐似不可不稍加注意，故于师范学校应行研究范围内，勉力预备，乘联合运动大会前一日之机会，教育家齐集省垣，藉伸欢迎之意，并希指其不逮，共相商榷。人类有感情作用之特征，而感情与伦理之接近，尤为吾国道德心理的基础之特色，宜如何维持，如何助成，教育上大可研究。夫感情之生，有触发与自然之别，触发之感情者，因事而生感情，感情在事之后，而演成行为；自然之感情者，由感情而成事，感情在事之先，而涵养品性。吾国文学具有触发感情之特色，倘无自然之感情以调剂之，恐枯竭而必致破裂，可以调剂触发之感情而供给自然之感情者，唯音乐是。
近今学校教育，音乐已列为一科，而教授之是否适当，尚待研究。自余观之，仍不免偏于触发之感情。以雄壮、勇猛、激昂、慷慨为音乐唯一之能事，则音乐仅为感情之一种，乌足以云供给自然之感情而调剂其他触发之感情？夫音乐以本正和雅为主，即雄壮、勇猛之事情，亦非必须激昂、慷慨之歌曲，而雄壮、勇猛、慷慨之足以动人，仍为触发之感情而非自然之感情，决非音乐正当之目的。未知当世教育家以为如何？
（原载《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第10期）
丁巳始业式训辞
（1917年2月）
今日开学，诸生到者不及半数，系因旧历新年之关系，迁延迟误所致。此实吾国人之通病，殊为不取。社会上商店伙友，正月初五例有拜财神之举，是日凡店员必须到，即商店之始业式。其拜财神为一方便，宣示店员人数、确定职务为其目的。拜财神不到者，即免其职务者，此社会上极好之习惯法则。学校之始业式，性质相同。以道德论，始业式不到者，为自弃其学生之资格。查诸生请假簿，全学期一次不请假者甚少。
此全学期不请假者，固为始业式必到者。始业式不到者，必不能为全学期不请假者。而以后请假之多，未始不自始业式不到开其端。凡不正当之行为，贞守之难，在第一次。今日社会上道德堕落异常腐败之人，皆由一次破例。多次亦不足奇，漫无节制，有以使然耳，可不勉哉。
吾国人之迁延迟误，已成品性而非行为，尤不可不从教育根本上纠正。国家之所以无进步，亦即迁延迟误所致。试研究迁延迟误之原因，自余思之，为事与时之不能分明，何时何事，必贵有一起止之界限。应止不止，则应起不起，新年之事，何时应止，始业之事，何时应起，今日即此二事一止一起之界限。昨日以前，余亦与家中儿女辈奏新年锣鼓，至昨日则悉令收藏，以示新年之事止；又令整理书包，以示开学之事起，推之其他一切任务。事与时如不分明，余可断言必致迁延迟误。吾国人时间之无信用，亦多由此。今日已到诸生，固可嘉尚，希将此意传示未到者。
（原载《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第11、12期合刊）
丁巳校友会开会辞
（1917年2月）
友道有二方面之作用。《论语》云：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益者，以友益我也；损者，以我益友也。我益友损，我损友益，此二方面之友道原如是。在我为以友益我，在友为以我益友，且无友之以我益友，安有我之以友益我？人尽泥守毋友不如己之说，我不如人，我欲友人，而人毋友我，其奈之何？是故以友益我之作用，且后于以我益友之作用。我校友会之友道，非普通之友道，尤宜趋重以我益友一语。
教育之作用，不外以我益友。朋友为五伦之一，师友者，师弟关系之朋友也，约言之即非疏泛之朋友，同学亦非疏泛之朋友。不相识者一经相识，便算朋友，故朋友之范围甚广，凡一般人皆可为友，不过皆为疏泛之朋友耳。以一般人之资格对一般人，以友益我，相互的舍短取长，即所谓自我他我，且取且与，亦决非单方之作用。若以教育者之资格对一般人，不得不偏重以我益友，方合天职，况乎以教育者之资格，对非疏泛之朋友。全体校友，人人具教育者之资格，人人非疏泛之朋友，故以我益友一语，直可谓我校友会唯一之要义。
全体校友，数近四百人，假有一二人品性极劣，甚言之即做贼者，日日受三百数十人以我益友之作用，未有不渐一感化。倘存毋友不如己之想，则大非教育者对非疏泛之朋友友道也。如下三图，朋友统一人伦，教育统一人事，校友统一学校。校友会者，即以统一人事之教育团体，加以统一人伦之朋友，其关系之重要为何如？
（原载《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第11、12期合刊）
南北统一纪念日祝贺式训辞
（1917年2月）
去年今日，尚未开学。明年今日，亦未开学。今年适在开学后数日，而诸生尚未到齐。此系寒假之原因，使统一纪念日，未必能年年举行祝贺仪式，由新旧历不统一之原因。而统一纪念日且不能统一，甚矣统一之难言也。吾浙自光复后，五年来所谓浙人治浙，实有碍于统一。经此次风潮（一月前，浙人内讧，吕督军省长不得已而辞职，政府任杨善德为督军，齐耀珊为省长，拒之不得），形式上始云南北统一。故今年今日之纪念日，对于吾浙更有足以纪念者，直可云吾浙自民国6年始称南北统一也。可知南北统一纪念日，虽已经数年，谓自此纪念日始有统一之希望，非全国已称统一也。
全国以长江而分南北，吾浙以之江而分东西，地理之势力固大矣哉。
虽然，地理不如人和。人和者，精神之统一也。欲图精神之统一，则非自教育入手不可。以教育而谋精神之统一，为今后之问题，不关现势之如何。近来国际上发生极重大之事，自德国潜艇战攻之宣告，德美邦交已决裂，我国亦有主张加入或否，孰是孰非存亡危急，固不可不详细审察。
弱如今日之我国，何堪与协约国为伍，何堪与德国为敌，而谓今后永不能为伍为敌，不特我国人必不愿承认，即协约国德国亦岂敢妄断。依现势而论，或加入，或中立，不论有无自己主张之能力而必须加入，必须中立，却无绝对利弊之可言，惟视今后之努力如何耳。余对于国家前途，无悲观乐观加入或否孰是孰非之决言，亦以悲观乐观无绝对的意义。政府对于此等重大问题，亦仅能就现势负决择之责任，不能对今后下如何之断定。何则今后与现势，必有变迁，不在政府而在人心也。吾辈以教育论，希望与责任，宜重今后，不重现势，修身治国，皆无不然。
余谓修身辞书中无后悔二字。人生当积极进行，固有临歧决择方针之必要，但亦不过决择而已。决择以后之如何，决择时不必负责任。修身无后悔云者，即凡事以今后为重，决择时不负今后之责任，故无所用其后悔。例如诸生选师范学校时，不能负毕业后成如何事业之责任。将来之不能成如何事业，系进师范学校以后毕业以后不自努力之故，不能归咎于当时决择进师范学校而滋后悔，即当时决择他途，亦未必能成如何事业也。人生恒以后悔而渐生绝望之心理，谚云横竖如此，斯言为修身大患，对于国家前途亦犹是。
（原载《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第11、12期合刊）
植树节礼式演辞
（1917年4月5日）
以清明为植树节，不特谓清明时节宜于植树，其目的在灌输造林常识，为将来推广林业之预备。又必举行典礼，慎重将事，尤与国民心性有至切之关系。夫林业为真实业，推广将来之林业，即所以纠正现在之实业。吾国提倡实业已有年，而其结果类多失败，昧昧者受人之欺，甚至倾家荡产，一蹶不振。当其赞成投资时，固以私人发财为唯一之目的。至今日虽财无可发，而贪婪急取之习已成，小利之事业且不屑为，无久长之期望，无远大之眼光。假称实业，误己害人，招股附股，均属行险。尝闻提创实业者，恒言不可喜投机事业。余以为近来国人所办之实业，皆投机事业也。
升官发财一语，诚吾国人心理之病根。时人之高尚自命者，恒诩诩表示不屑升官，退而办实业。殊不知提倡投机实业，引起发财之妄念，贻误社会，与升官思想何以异。况乎发财而升官者大有其人，则与升官发财更何所区别？世道人心，凌夷日甚。盖从前国人心理之病根，不过升官发财之一种，不升官者尚少发财之思想。今日者，升官发财之旧病根，固不稍除，且将升官发财四字，或截为二事，或颠倒易置。不思升官，但思发财，不思发财，但思升官，均尚不可厚非。而按诸近事，升官而不发财者未之见，发财而不升官者亦未之见。故思发财者较从前为多，发财而升官，即思升官者较前亦多。是近来吾国之提创实业，足使国人增加妄思发财与发财升官之二病根。余何敢创言实业？虽然，余又不得不赞成林业，以纠正实业。
以大资本图大利益，为真实业，以小资本图小利益，亦不失为真实业。思发财而办实业，则以小资本图大利益，于社会生活原则，断难成立。偶有国货，其价值之昂，出于非想。一言以蔽，今日所办之实业，皆伪实业。国人但知办伪实业，故无人办林业。办林业无投机性质，伪无可伪，利益虽厚，而收成期最远，非有久长之毅力不可。树木十年，树人百年。林业与教育，尤为密切之关系，实业教育尝闻之矣。而林业可谓教育实业，故提创林业，可为纠正现今投机实业之流弊，亦即纠正国人心理之病根，教育家不得不任其责。余愿与诸生勉力为之以创导社会，今日令全体学生各植桑一株，旨深哉。
（原载《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第11、12期合刊）
国耻纪念日临时训话
（1917年5月9日）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先知四维之耻，始可与言国耻。五月九日，国耻国耻，纪念纪念，言之数年，其影响于国民之心性果何如？亦视国民有无基本之四维之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倘国民本无四维之耻，虽日言国耻何益哉。国耻者，耻之用也；四维之耻，耻之体也。今徒假国耻纪念日，倡言国耻，是欲以国耻使国人知四维之耻。由用而体，吾未见其可也。彼谓国耻纪念日，希望国民纪念国耻。日本人之可恶，将来必与抗争，以雪此耻，此逐末之谈。余恐雪耻无日矣。
知耻近乎勇，勇则可雪国耻。由体而用，方为正当。对于廉耻道丧之国民，漫言国耻，是犹对不知音者弹琴，徒费手头唇舌而已。定今日为国耻纪念，数载以来，余以为于国民心性毫无影响。故余以为姑不言国耻，宜先言基本知耻之德。今日为国耻纪念日，不徒令诸生知日本之耻宜雪，亦不仅令诸生知国耻宜雪，欲使诸生知知耻之德宜养成。养成知耻之德，为雪国耻之捷径也。可耻之行为，固为不道德之行为，而不道德之行为，未必尽可耻。不道德之行为，而假道德之名以实行为大可耻。
可耻之行为，皆为己私之行为，而己私之行为，明白显着，亦非尽可耻。
假用名义以图己私者为大可耻，诸生其勉之。
（原载《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友会志》第11、12期合刊）
蹴球优胜慰劳会开会辞
（1917年5月10日）
慰劳非必须优胜，优胜非必须慰劳，优胜与慰劳，本无必然之关系。
今日之开会，非必为优胜而开会。为优胜而开会，慰劳者报酬也。非为优胜而开会，慰劳者奖励也。此次蹴球之优胜，余认为颇有价值，非特以力胜，兼以德胜也。其价值不限于蹴球，即竞争优胜，不仅蹴球已也。以力胜而慰劳，慰劳者报酬也。以德胜而慰劳，慰劳者奖励也。闻此次蹴球当时情形，先负而不怠，后胜而不骄。余故曰不特以力胜兼以德胜，以力胜者选手数人之力，以德胜者全校校风之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