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经亨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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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日记(4)

十八日 晴。

上午各团出发,余与潘国纲、范寿康先至海志原齿科医院。返旅馆午膳后,至青山师范学校参观。五时,至神田维新,应裘谔臣、周伯维之召。八时返旅馆。使馆彭、金二君来谈。又,周公先、叶南坡亦来谈宁波事。

十九日 晴。

早食后,各分团出发,或赴下谷,或赴深川。余与寿康至教育博物馆,设备颇不易。晤棚桥馆长,谈话尚有心得。将午,顺至水道桥购钓竿,甚精,虽游戏品,精进如是,可感!一时至维新午餐,潘君颐已候久。

三时毕,随过神保町,略买漆器。四时赴公使馆开茶话会。未几,偕季侯、越川别出,赴嘉纳先生之召,因时促,乘自动车去。款待颇周,同座有铃木珪寿,曾任浙江教员数年,杯酒话旧。又承赠所办板桥小学印刷物数册。辞出已十时。

二十日 晴,大风。

上午不出,集团员开会。略整行李,明日拟离东京也。午膳后,雇人力车赴文部省及嘉纳先生处辞行。即晚,青年会西人干事卫尔逊邀餐于其寓。因事积,即返旅馆。

二十一日 晴。

晨起料理出发,第二、三分团先行。余率第一团二十人,十一时余,乘横须贺行车,潘君颐伴送至镰仓一同下车。又乘电车至江之岛,经长桥,计九百二十余步。就岩本楼泊息,当呼馆役引路游览。具细工店特多,价昂且不实用,略购小件,以为纪念。经富士见亭小坐,夕阳入海,风景绝佳。绕石壁曲桥,有辨天洞,深可二百数十步,秉烛俯行者半。洞外有岛人投海拾螺为业,余等好奇,以小洋五角当嘱其翻入,瞬即得五螺,陈孟恢拟携归,以为标本焉。又越小径返岩本楼。同人均甚畅,呼酒助兴,大唱戏曲。窗外海月渔火,更有可观。

二十二日 晴。

晨起,余与申甫、佐时合写《竹苞松茂菊犹存》一横幅应馆主,以为纪念。即出至长谷看大佛,无殿宇,迄今已六百六十六年。有以锑制小佛,模型相似,即购一尊。时已促,同至镰仓站乘车至大船,又易乘干线至国府津下车,作箱根之游。乘电车至汤本已四时,步行约十里,就宫之下奈良屋泊宿,清洁更逾于江岛。晚上若有雨,为次日游箱根忧。

二十三日 晨七时即起,彤云示雨。

公意改乘自动车赴箱根。山径既曲,厚雾薄雪,丈外无所见。运车甚捷,赓三谓如影戏,余自称为机械神仙,其壮快有足多者。宫之下距箱根约十五里,庐湖惜为雾所迷,不得远眺为憾。湖畔有箱根神社,砌高百余级。又至旧关所,即返奈良屋,仍回汤本乘电车,至国府津上车,抵名古屋已十一时余,觅清驹支店而宿。

二十四日

晨未起,即有日人来招待,阮季侯、黄越川亦至。迁居于凤声馆。余即走谒中村馆长,通款曲。下午,参观女子师范学校及高等女学校,特演茶道礼法,招待甚殷。即晚,在商品陈〔列〕馆开欢迎会,到者有百数十人。首由中村馆长致欢迎词,余答辞,其他日人演说者不下十数人,满堂亲善论而已。散会,余至大松馆晤阮黄诸君,商协明日行事。

二十五日 晴。

十时,由野地市视学引导,至第一师范学校参观,无甚特色。又至南久屋寻常小学校,合操以为敬。至高等女学校,供膳以示优。匆促。三时二十分乘车,九时余到西京,当有大阪新闻社在站相迎。就小城家而宿。

二十六日 晴。

上午九时,由大阪每日新闻社桥本丰次郎、京都市书记山口卯之助、京都府警部小田甫案内〔作陪〕,游圆山公园及知恩院。建筑甚古,廊地徐步,板因摩擦作声,相传天皇行幸,以示肃静者也。后人以其声似莺,故名之曰“莺张”。壁障皆名人画笔,颇有庄重气度。旋至清水寺游览,仿若灵隐。至清水亭午食后,又至京都博物馆、动物院、岛津制造工场。

今日步行颇倦,而心目甚满足。

计名古屋所交际日人:

名古屋市长佐藤孝三郎

名古屋市助役浅山正

爱知县属本田专次郎

名古屋市视学横川类吉

爱知县视学宫田宗兵卫

名古屋高等工业学校长土井助三郎

名古屋市教育课长野地清学

名古屋劝业会书记岛津嘉重、坂野达也

爱知县商品陈列馆馆长中村健一郎

爱知县女子师范教谕平松折次

第八高等学校长大岛义修

名古屋市南久屋寻常小学校长麦田由太郎

教育会副会头上远野富之助

二十七日 晨雨。

八时,由京都府视学冈村英敏导引,参观师范学校。各教科之联络及注意学生自动,为其长处;又为优等儿特别教授。人才教育为国家积进,可见一斑。午餐由市长招待欢迎,在公会堂设宴,建筑庄严。大野市长因事公出,某书记长为代表致辞,不提及亲善,可见京都清静之风,与东京、名古屋不同也。宴毕,即乘车赴大阪。五时顷,至驿前青山旅馆下宿。烟煤甚杂,空气不洁。

廿八日

晨醒,见窗外飞雪,为此次旅行中之特景。起稍迟。十时,邀同人乘电车至天王寺公园,登通天阁。阁以铁制,高三百尺,以电梯升。雪白,大阪一望了然矣!即在就近广珍园午膳。返青山旅馆已三时。本拟至每日新闻社,因路泞,且无引导,余不去。倦甚,小睡后,集各分团长集议,约定六日在汉城会齐。余偕第一团,即晚九时五十分,乘车向广岛行。先与驿长交涉,特为余等挂添一辆,尚觉自适。与听泉在食堂饮酒,以俱一式。坐卧入梦。

三月一日 晴。

晨六时,在车上早食。七时五十分到广岛。购地图,乘电车径至高等师范。先至附属教育博物馆,由冈田伊佐雄招待。此馆开设仅三年,其性质专供教育关系者之研究及参考。我国尤为当务之急,可取法不少,同人皆有所感悟。旋导至本校及附属小学参观,即由校代备午食,殷勤可佩!二时别出,先至停车场询定时刻,尚有二时间余暇。与王赓三、周季恕、朱怙生数人雇人力车游饶津公园及泉邸,风景尚可。途经某社,有高大石柱,左右凿十六字:“开辟以来君臣定矣,以臣为君未之有也”,可见其愚民之策!四时,由广岛开车。五时余,至宫岛下车,即乘联络汽船抵对岸。严岛风景绝佳。严岛神社建筑似西京知恩院。据云海水涨进,满地皆盐,为此地之特景。就红叶谷岩惣旅馆泊宿,如到蓬莱,同人均赞叹不置。

二日 晴。

黎明鹤鸣,惊醒。山林曙色,无限佳趣。此次旅行所经各旅馆,当以岩惣为最。早食后,索案内者游山。凡一谷植一种植物,岩惣之红叶谷,其一也,其他又有桃谷、樱谷、柏谷等。绕大元公园,经海滨,集同人写真而不见文叔,一时间即可取。问步过严岛神社,后面有石柱凿七言联:

“波心宫殿神仙宅,洞里江山龙凤姿。”日本建筑物之有文字者甚稀。旁番一神马,据云每年五月五日盛饰此马,举行巡会一次,平时特以二人养护之。日本人之信神,较我国有过之无不及也。店铺木竹细工为多,均可爱,略购一二,以为纪念。十一时五十分,乘严岛丸对渡,即乘车,晚七时余到马关。有福冈留学生陈中、徐诵明二君来站招待。即在驿前西洋料理店晚餐。登铁道联络船新罗丸,二等室,日本式装置,尚宽畅。是夜风平浪静。

三日 晴。

晨醒,船过釜山。九时十分登岸,有领事馆钱承棨来码头招待,至大池旅馆暂泊。触目朝鲜人悲惨情状,男负女顶,衣均白色而不洁。行李安置后,偕赓三等八人至领事馆。领事柯姓而不知其名,四川人,稍坐即出。至就近中华园午食后,步行返大池旅馆。据云柯领事已来答访,留片知为柯鸿烈。傍晚,与同人游龙头山,〔有〕日本建筑物,记明治二十八年,可知经营釜山已久。又至朝鲜街,妇女成群,其困苦不可言状,所感多矣!晚膳后早寝。

四日 晴。

晨起,催各团员装行李。九时,由釜山乘车,为余等特加一辆,同人三十二人,此次旅行全团同聚自今日始也。午食一律大餐。终日闲谈,直至晚九时到汉城,有领事馆陈秉焜、黄宗麟二人在站相迎。分寓二见、汉汤、御成三旅馆。陈、黄二君略谈日人教育朝鲜情形。

五日 晴。

上午九时,约同人至领事馆。富领事病,不出见。遣鲜人金佑行引路,先至新世界午食,后至昌庆苑。苑为昌德公之后部,即李王所居,开放而为公园。内有博物园,特冠称曰:李王家博物园。所陈列甚古,如经幢佛碣,颇有可观。某室悬有李画像,字陶庵,即李完用六代之祖,品学为当时所重,不料出卖国之子孙,并其遗像售于博物园也!苑门曰“弘化”,即甲午前袁世凯进兵之处,墙檐尚有弹痕,此可谓中日开衅之纪念,与近日之假亲善,不可不联想及之也!自昌庆苑出,至孔庙,设有经学院,系成均馆所改称。据云日人并合时给二十五万元为基金,以表示崇圣而柔化焉!明伦堂为朱之藩所书,署万历年号正使名义,何啻今日之统监。同人颇多感慨。五日(时)返旅馆。晚餐后,闲步市街,无非日人店铺而已。

六日 晴。

上午,同人分两组参观男女高等普通学校,相当于中学程度,合高等小学而加以变通者也。适附属普通学校开学艺会,同人亦往参观,教员皆警装佩刀,行举手礼。吁,此殖民教育也!奴隶教育也!亡国教育也!

十二时出,至大观园午餐,后至中央试验所,设备颇完全,据云仅三年经营。四时毕,余一人至大阪屋购书,又买高丽烧二件,为此行纪念物。九时上车,余购书寝颇适。

七日 晴。

晨醒,车在摩天岭鸡冠山之间。十时过鸭绿江,见有小冰船,行甚速,同人皆鼓掌呼:回国!即至安东驿,而满目仍是日人,所感何如!晚八时到奉天,有省教育会派员在站相迎至悦来栈,污臭不堪下榻,奈何!

奈何!

八日 晴,天气并不寒,余且易狐裘为灰鼠。

九时,奉天省教育会长李、魏(李树滋铁珊、魏锡福霖葛)二君等来访。分别雇车,余与赓三等七人参观两级师范学校。有浙人邢、陆二君在该校服务。奉人本不午食,惟学生因上课,通例亦三餐,至膳厅参观,膏(高)粱米饭粗不堪咽,仅白菜一碗,北方之生活较苦!邢、陆二君邀余等至东升楼午餐,以尽东道。下午,至第四中学参观。四时至奉天省教育会公宴,共四席,甚丰。奉俗晚宴本早,不午食故也。酒数巡,由李君树滋致欢迎辞,余答辞,略述渡江回国触目尽是日本势力之慨,奉天教育不可不特加注意!即晚八时,由小西门乘车,专挂一辆,尘沙满座,曲睡,梦行。

九日 晴,早有微雨。

晨醒,离山海关尚远。因风沙,又为军用延迟,至十一时始到山海关;而连络已不及,〔往〕天津行〔车〕早开出矣。不得已将手荷物,暂寄天泰栈。趁此一游长城,亦难得之机会。约数人至广香居午食后,入关。

市间寥寂,岿然城楼在望,即“天下第一关”,字迹苍古,相传为严嵩之笔。

又半里许,即“山海关”三字镌于横石,细观始识,相传为王羲之笔。有就地乡人与余谈,谓“天下第一关”之“下”字忘其一点,以笔张弓射而补之;“山海关”,当时王羲之仅书“山海门”,后人补为“关”字。亦趣谈也。该处日本人杂居者已不少,盖五月九日之结果欤!仍在广香居晚食,有梅公头小鱼,询诸乡人,呼为鸡头鱼,颇鲜美。晚十时上车,较昨日稍宽,而两夜不获安睡,身体将不支。

十日 晴。

晨七时,车入天津东站,子清五哥在月台相迎。团员七人去北京,余二十五人,均蒙导至长发栈。余至五哥寓午膳,又随招听泉、孟恢等数人,共尝家乡风味,微醉。后小睡,精神充复。即至华园洗澡、理发,甚舒服。即晚,子清哥宴团员于醉春园,共三席。十时始归。余下榻于海军医校,即前年与张苞舲、蔡寓仁因教育会联合会来津共宿之处。壁上所悬书画及桌椅陈设,一无改易,亦持久之精神也!

十一日 晴。

晨起,至长发栈,同人多未起,催呼之。九时,偕至海军医校参观,后分三队至各学校,余一人至直隶省教育会晤副会长刘郁周,即同至第一师校,刘即该校校长。略谈,不及走看。又至黄纬路直隶教育厅,访厅长王叔钧,为余最初弘文速成师范之同学,阔别已十六年矣!即午在青年会餐室午食,旅津公学校长穆斋君所招。下午,雇人力车至西沽北洋大学参观,设备尚可,多不常用。五时半,返子清哥寓,稍谈,晚餐,本拟赴旅津公学,因王叔钧来谈,不去。

十二日 晴。

晨起,略整行李。早食延至九时。饱食后,十一时至东站乘津浦车。

同人惟汪以德、徐晋麟二人滞京。晚九时过济南,因鼠疫,不得下车。泰山、孔陵,此行不能如愿也。

十三日 晴。

晨醒,车已过徐州。下午三时,抵浦口,即渡江,沪宁车又不及。吾国之交通所谓连络汽车如是!与沈雨亭数人暂驻天兴旅馆。五时,与申甫、季恕在筱乐园便酌。申甫有酒业分设于下关,取佳酿畅饮。体倦,今晚不愿行,至招商旅馆而宿,馆中多妓与客房间居,故喧扰不宁。

十四日 晴,晨大雾。

七时三十分乘沪宁车,窗外有绿色。同人多滞游金陵,偕行者仅九人。下午二时半抵上海,至振华旅馆六十三号,安置行李,即与申甫、季恕、文叔至浴德池洗澡。后,随步到高长兴小酌,酒肴俱美。乘兴又至天蟾舞台观剧。

十五日 晴。

晨,余尚未起,同人多由夜车到沪。九时,即在振华二厅集同人开会,讨论此次旅行结束诸事。即午,在雅叙园欢宴。三时,乘沪杭车返杭。八时到城站,省教育会何竞明暨师校潘子亨、朱少卿,又乐儿、葵林女均在站相迎,即至寓。家人欢候,共晚膳后,忙解行李,分给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