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具身心智:认知科学和人类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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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符号:认知主义假设(4)

那么,杰肯道夫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呢?他的基本观念是“有意识的觉知(conscious awareness)的元素是由计算心智的信息和过程所引起/支持/投射(projected)的”。换言之,他提议将有意识的觉知看作是“计算心智元素子集的外在化或投射”。

于是这个研究纲领决定了哪些元素“投射”或“支持”有意识的觉知。杰肯道夫认为这些元素对应于计算心智中的中间层次表征(即对应于位于最“外围”或感觉层次与最“中心”或类思想层次中间的表征)。

杰肯道夫在他的着作里不断改进“中间层次理论”(intermediate‐leveltheory)。我们在介绍了认知的生成(enactive)观后将再回来看其中的一个改进。在这点上我们仅仅希望强调两个重要的结果,这两个结果是从他关于意识是计算心智的中间层次表征的投射的基本观念中得出来的。第一个结果是,要发展他的计算理论,那么杰肯道夫就需要经验的或者现象的证据。第二个结果是,他的理论揭示了认知主体的非统一性。这两个结果彰显了认知科学与务实的(pragmatic)、警觉的、开放的人类经验的进路之间互补的必要性,正如我们在正念/觉知传统中发现的那样。

首先来考虑,根据杰肯道夫的理论,有意识觉知的组织由计算心智决定。就像杰肯道夫提到的那样,“每个现象区分(distinction)都是由一个相关的计算区分所引起的/支持的/投射的”。于是可以推断,现象差别约束计算模型。换句话说,任何声称能够解释现象心智的心智计算模型都会有办法来解释我们在有意识经验中所作的所有区分。杰肯道夫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种结果,他写道:“这个假设的经验主义的(empirical)力量就是使现象学的证据与计算理论相关。计算理论一定要有足够的表现力(必须包含足够的恰当种类的区分)以使觉知的世界得以可能。因此,如果还存在一个现象学的区分是当前的计算理论所不能表达的,那么这个理论就需要继续拓展和修订。”

在这一段,我们将再次看到本书开宗明义的那个基本循环是多么引人注目。为了解释认知,我们转向我们的结构——在当前的语境中被理解为计算的心智。但既然它也是我们希望解释的作为经验的认知,我们必须回来关注我们从经验中所作的种种区分——现象心智。当以这种方式关注经验时,我们可以回来丰富和修订我们的计算理论,如此等等。我们的根本看法是:这个循环不是恶性的。相反,我们的看法是:如果没有来自我们经验一侧的训练有素的、开放的(disciplined,open‐ended)进路,那么我们就不能把我们自己恰当地定位在这个循环中。

为了明白这一点,我们有必要问:我们该如何说明这个恰当的现象学的或经验的区分?这些区分完全是因为我们是经验的造物(experiencing creature)而赋予我们的吗?杰肯道夫似乎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尽管他承认经验的证据约束了他的理论,他仍然把经验看作无需训练有素的过程就可以研究的东西,对于它的研究超越了“现象学分歧可以在相互信任的氛围里解决的希望”(p.275)。对一个领域而言,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假定,这个假定目睹了内省主义的死亡,因为内省主义无法就任何事情达成一致,而且在这个领域很容易看到人们和国家在哪怕最简单的经验本性上也争论不休。杰肯道夫假定日常的——通常是非警觉的(mindless)——经验提供了所有相关现象学证据的入口,而且现象学的探寻仅限于那种很大程度上非警觉的状态。

他既不考虑有意识觉知超越其日常形式(这是一个奇怪的遗漏,他竟然忽视了他自己对音乐认知的兴趣)而能日益发展的可能性,也不考虑这种发展能直接用来洞察经验的结构和构造。这些是杰肯道夫被迫作出的假定,因为我们西方传统既没有对非警觉的现象学活动提出批判,也没有提供任何方法来研究现象学的心智,除了马马虎虎地挥挥手之外。我们发现这更加显着(telling),因为杰肯道夫证明了这种现象学的敏锐和卓越的协同理论活动(synergistic theorizing)。如果这类问题需要探讨,那么显然我们需要训练有素的、开放的经验进路。

当我们考虑到第二点,即杰肯道夫的理论暗示了认知主体的非统一性时,一个朝向经验的警觉的、开放的立场的适当性再次明显起来。我们通常认为意识统一了自我的完全不同的元素——思想、感受、知觉等,并为它们提供了基础。“意识的统一性”这一短语是指这样的观念:一个人将其所有的经验理解为发生在一个单个的自我上。然而,正如杰肯道夫正确地提到的那样,在意识中同样存在明显的不统一性(disunity),因为我们可以有意识觉知的形式相当程度上依赖于经验模态(modality)。因此视觉的意识觉知就明显地不同于听觉觉知,并且它们都不同于触觉觉知。正如我们刚看到的那样,既然杰肯道夫的理论受现象学区分的约束,那么他必须对这些经验的不统一性作出说明。杰肯道夫认为,每种有意识觉知的形式源自计算心智的不同表征结构的集合,或由它们投射:来自这些考虑因素的假设是:觉知的每种形态来自表征的不同层次或不同层次的集合。因此觉知的不统一性来自这样的事实:每个相关层次都包含其自己专门的指令系统(repertoire)。

[这个理论违背了意识的流行进路的气质(grain),其出发的前提是:意识是统一的并试图为它确定一个独一无二的来源。[这个理论主张,意识根本上是不统一的并且我们可以寻求多种来源。

在上一节中,我们看到认知主义暗示了认知主体的非统一性,因为认知主义在意识与意向性之间作了根本区分。然而,杰肯道夫通过主张意识本身在根本上的不统一使得这种不统一性更进了一步。此外,他的观点并不是由认知如何是物理上可能的问题(计算的身-心问题)推动的,而是由计算心智如何产生经验的问题(心-心问题)推动的。因此,杰肯道夫并没有简单地断言认知主体在计算基础上的不统一,他也考虑和关注不统一的现象学的证据。实际上,杰肯道夫正是用这种不统一来架构计算心智和现象心智之间的桥梁。

然而,这个重要的进展只能使得科学与经验之间的紧张更加明显。想必大家还记得,杰肯道夫关注意识经验是因为他主张它来自底层的计算组织。因此对杰肯道夫而言,出现在现象学心智中的区分并不是由现象学心智产生的,相反,它们是由计算心智映射到现象心智中的。事实上,杰肯道夫明确地拒绝了意识具有因果效应的观念,他主张所有的因果关系都是在计算层次上发生的。这样,导致了一个他不愿承认的结论:如果意识没有因果效应,那么它没有影响,因此它“毫无益处”。

于是我们遭遇到一个更极端的形式,它具有意向性与意识的认知主义分离的效果。如果认知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也可以进行,如果意识本身是“毫无益处的”,那么为什么我们既有意识地觉知到我们自己又有意识地觉知到这个世界呢?认知科学要求我们最终将经验简单地看作副现象吗?

一些认知科学家似乎乐意接受这个结果。他们耸耸肩说,“经验就这么糟糕”,好像经验理应为辜负理论的期望而受责备。然而,当没有参与理论反思时,这样的结论对那些完全相同的科学家和哲学家意味着什么呢?它以某种方式改变了活生生的经验流吗?正如我们担心它在最现代哲学中的那样,这个哲学结论本身是副现象吗?

我们已经阐明:一方面是对经验的抛弃,另一方面是毫不怀疑地接受它,这两种回应都是极端的,而且导致了一个僵局。在如此的阐述中,我们显然暗示着一些其他的可能性,即中道。下面几章就致力于探索这种中道,而且以自我经验作为它们的主题。下一章我们将在无我心智(selflessmind)和人类经验的反思中直接面对“风暴中的我”。正如我们将看到的那样,当今认知主义所揭示的自我与有意识觉知的不统一性,事实上是整个正念/觉知传统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