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学角度说,在性生活中,男人被感染艾滋病的可能是30%;女人被感染的可能是70%。这是女人复杂的生理结构所决定的,子宫绒壁储存病毒的机会相当大。对于胎儿的安全来说,更要注重这一时期性生活的技巧。此外,孕妇在这一时期吸烟,也会加大婴儿感染艾滋病毒的机会。
还有公共安全的教育,譬如怎么处理产后的“恶露”,怎么处理卫生用品。以前她们的习惯就是随手扔,这是要伤害整个社会的。正确的办法是焚烧成灰,然后包裹好,扔进垃圾箱。要处处想到别人,确实很重要。有一个病人,预产期突然提前,她打电话告诉我:禤医师,我觉得孩子要出来了。我说你不要紧张,情绪要放松,我马上派救护车来。她在电话中连哭带喊:“你们千万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为什么?你知道“非典”时期的特殊救护用车?全封闭的,司机室与救护室完全隔离,医护人员穿的也是笨重的隔离服。这孕妇怕给周围的邻居亲友看见,她说我自己打车来。结果,出租车还没到医院,小孩出来了,羊水血沾污了车座。
更令人忧心的是,等到我们要告诉出租车司机消毒时,那个司机做了好事不留名,早就开走了。全广州啊,上万辆的出租车,同一个颜色,也没有留车号,上哪里去找?万一上来一个手上有伤口的乘客,怎么办?当然,也不能无目的广播,这样会造成恐慌,好在体外艾滋病毒的生存时间不长。
同伴教育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戒毒氛围,有一对夫妇,拥有好几家工厂,有钱、空虚,两人都吸毒。刚开始吸毒,享受啊,后来就痛苦了,一查,HIV是阳性。
有钱人为什么会在吸毒时感染上艾滋病毒?以前我也不明白,接触多了,才知道。开始吸毒的人,也不大手大脚,一支烟,烟丝拧出,掺拌上白粉,再塞回烟纸。想吸的时候,吸几口;过瘾了,马上用唾沫湿灭。想起来,再点燃,再吸。慢慢地,毒瘾大了,就采用鼻吸。
再后来,毒瘾更大了,要求吸入的速度更快,就采取臀部肌肉注射。当肌肉注射的反应效果达不到要求,就静脉注射。刚开始还讲究,买瓶矿泉水,后来连买水都来不及了,不择手段地要快,就地找水,或者互相使用一个针头。艾滋病,就这么感染的。
这一对夫妇,吸毒并没有使他们财产受影响,但感染上艾滋病毒,危害婴儿了,害怕了。孕妇在同伴教育下,决定戒毒。有一天晚上,这孕妇打电话给我:“禤医师,你能不能来陪我聊几句,我快坚持不住了。”我说好,马上就来。我赶到她家,一进去,呛人的酸臭味。一看,孕妇绑在椅子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满身是呕吐物。她先生说,她戒毒三天了,吃什么吐什么。
戒毒的第三、第四天,最难熬。我说我得赶紧回去拿药,这对胎儿的影响太大了,要再不补充营养,胎儿的存活率很小。我给她注射了葡萄糖、维生素,帮她熬过了这一关,彻底戒掉了毒品。她的先生受了她的影响,也决定戒毒,但难度就大了,因为他有一帮毒友。后来,她先生还是借了去西欧旅游的名义,戒了毒。
但回国后受毒友的影响,还是有反复。最后,是在我们的劝导下,为了孩子,她的先生也彻底戒了。
我们的医护人员也有过“职业暴露”,有一次手术结束,一个护士在洗手时发现手上被针尖划了一道细痕。这也算医疗事故,要扣奖金
“母婴阻断”,我们也失败过一次,什么原因?很复杂。这一对夫妇是广东增城人,打工者。女的一发现HIV呈阳性,就送这里来了。说来很冤枉,这夫妇的老家是广西防城,有一年回家,女的在途中出了车祸,输血时感染的艾滋病毒。
他俩的住院费我们都减半的,还利用组织援助她,这一个组织是国际性的,和“艾滋”谐音,叫“爱之”。不但给了婴儿用品,还包括婴儿成长需要的奶粉,这奶粉也是特殊配方,包括了婴儿成长所必需的全部营养。HIV呈阳性的妇女绝对不允许母乳喂养婴儿。直到现在,59例剖宫产,有58例婴儿吃这奶粉都长得很好。
这产妇与婴儿照例要吃两个月“母婴阻隔”的药,这个药按规定还不能一下子全配给她,最多给一个月。她分娩后回到增城,我们经常电话指导她。一个月的药量差不多了,我们打电话给她,要她来拿药。她说药还没有吃光,我一听,有问题啊。后来我们到她家,她邻居的话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听出她用母乳喂养过婴儿,还泡吃过我们配制的婴儿奶粉。她的无知和贫穷,最终导致婴儿被感染了艾滋病毒。9个月后,婴儿死了,这对夫妻也回了广西防城,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59例“母婴阻断”中,这是唯一失败的。还有一例是“失访”,就是失去了联系,那个孕妇是外地的,慕名到广州来找我,怕以后被人知道,就诊时留下的地址都是假的。
我们的医护人员也有过“职业暴露”,受没受到感染?只能说暂时没有。我说了,刚做这一类手术时,医疗器械的递交,采用传统的拍打,这过程,本身就存在隐患。有一次,手术结束,一个护士在洗手时,隐隐觉得疼感,仔细一看,手上被针尖划了一道细痕。
我首先给她做风险评估,决定让她服药。对于这一种意外,也算医疗事故,院方要扣她奖金。包括在医院门口抢救非洲孕妇的“职业暴露”,都要扣当事人的奖金,目的也是要我们按规定做好自我防护。现在做这一类手术条件好了,风险小了,什么都是特制的,连眼镜都是很薄的塑料,一次性。器械递交,有一个专门的“隔离台”,主刀需要什么器械,护士在台上放什么器械,避免直接交递。使用过的器械,马上从“隔离台”上收回。
我还设计了一架“子母”器械台,上下两层,上层依次摆放的是未使用的器械,下层一弹出,是放使用过的。这在HIV呈阳性孕妇的剖宫手术中,是全国首例。当然,防范是全方位的,不仅仅是手术台上。有一个儿科主任医师,也是我们医院最好的,专门负责给婴儿喂“阻断”药,这时候的婴儿,护士已经用温水很柔和地洗干净了,然后抱给他。
这儿科主任给婴儿喂完药,脱手套洗手。就在手套脱了一半,“啊哟”一声,原来橡胶手套上粘了一小点锐利的玻璃碎片,正刺在他的皮肉上。我马上给他做风险评估,我说,这是他在敲打安瓿瓶,也就是针剂瓶时飞溅上的。第一,手套内没有血污,说明没有其他的血源进入;第二,他接过的婴儿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不存在孕妇的血液。但就这样,我还是要求他吃药。
对于艾滋病的防治,国家在这方面投入也不小,每一例HIV呈阳性的孕妇,都能享受到国家的“四免一关怀”政策。医护人员一旦“职业暴露”,HIV呈阳性,免除所有的医疗费用。但这一种福利,谁也不想享受。我们只是希望HIV呈阳性的孕妇母婴平安,医护人员也平平安安。
如果说一开始是当一项任务来做,现在,这份工作已经变成了一种对事业的追求。你问我害不害怕,做久了,了解深了,其实不会害怕,只要不掉以轻心。至于我的妻子,我做第一次手术时她确实很担心,一回家就让我把衣服从头到脚脱下来洗。到了现在,她也见怪不怪了。
下午两点,市卫生局我还有一个会议,只能和你谈这么多了。谢谢你们《杭州日报》,从这么远过来采访我,支持我们的医疗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