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请您允许臣妾去静水庵中稍住些时日,一则为皇上祈福,二则为臣妾的母亲求个平安。”
云天望着盈盈而立的烟崎,她低眉顺眼,脸若止水。
云天正要张嘴说话,门外帘子响动,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丫头,双手捧了茶水。
当她把水端到烟崎面前,烟崎看她手指纤细白腻,指尖微微泛红,乌黑的长发垂到脸旁,越发衬得肌肤如水,眉眼处自有一段风情。
烟崎心中又是一紧,这样一个让人怜爱的女子,任谁见了也会心痛的,那丫头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忙低了头,退了出去。
烟崎望着她那淡紫的身影消失了,才收回目光,转过头,看见云天正在注视着她,乌黑的眼眸中波澜不惊。
两人沉默着,半晌云天淡然道:“去吧,朕准了。有什么需要,给内务府说一声。”
烟崎答应离开,走到外间,从那个小丫头身边走过,听到内间云天呼道:“如画!”她急忙答应了声,望了烟崎一眼进到内间,接着听见里间传来细细柔柔的说话声。
烟崎呆了呆,慢慢向回走,阳光照到她身上却冰凉一片,想起昨夜小青的话,才真的体味起来。
边走边低头沉思着,冷不防听到一片请安声,抬起头来,看见秋宫的蓝妃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如云的黑发上斜戴了一支金簪,下面垂着翠玉的坠,在阳光下闪出幽幽的绿光来,映得一张如白玉的面孔剔透生辉。
烟崎本性冷淡,再加上听说过她们一个个因为争宠弄出许多事端来,所以一向同她们交往甚淡,淡淡地笑了仍没有说话。
“看着姐姐这一段时间越发清减了,春寒料峭最难将息,姐姐要多关心着自个点。”说完也不再多说,又行了礼,娉婷而去。
烟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半晌,却将眉头舒展,笑了起来,轻摇了头,转身向朝花宫走去。
小青在她身后气得喘不过气来,快了几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郡主倒是好心情,还笑得出来,你瞧她那轻狂样。”
烟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瞧见她去哪里了吗?”
小青冷哼道:“还能去哪里,还不是去找皇上了。”说到这里随即一愣,心中一亮,也轻笑了起来,低声道:“非有她好果子吃不可。”
烟崎看了一下周围,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凡事都要有个度。”说完脸上换了冰冷如霜的神情,似乎连这暖暖的春意都冻得冰冷。
静水庵在皇宫后山,大兮历代皇妃,若是没有皇上的宠,或不得意的,都爱去这里小住几日,相传大兮开国君的一个宠妃怜妃,在开国君大行后,就住入这座庵中,直到薨再也没有出来,只将一生的青春朝花都抛到这幽院青灯当中。
烟崎倚在窗口望着远山点点的苍青,听见远处大殿中传来当当的钟声,悠远而深沉,却眼中一动,看见半山腰有两个人正逶迤而来。
前面的人穿了件月白的衫子,在满山的青翠间尤其醒目,步伐轻盈举止风流,起初烟崎只觉得这身影熟悉,待到近了,才认出正是三王爷云溟,心中却突地一跳,半年前的事如同流水般从脑海中滑过。
那天天气很好,烟崎随驾去行辕,每年皇帝都要有几天去那里,舒展舒展筋骨,骑骑马之类的。
烟崎从来没有随过驾,可是在宫内无聊,就求皇帝带了一起去,傍晚时分穿了便衣也不同小青说,独自一个人漫步到草原上。
秋色正浓,草丛处处透出一股清香,烟崎望着这绵延不到头的绿心绪飞扬,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直至看不到营地,回过头来也是一片不见边的黄绿,烟崎忽然想若是从此后不再回去,远远地离开这里,会是一种什么的生活?
爬过一个小山丘,烟崎看到一片树林子,满枝的枯黄,不时有片片树叶落下,一条小溪环着树丛一路欢畅而去。
烟崎在小溪边坐下,望着溪水中蓝天白云,满目秋色之中自己一身淡粉衣衫,飘逸出尘,如花样的年纪,如花的青春,她的眼光迷茫起来,这样的一个玲珑人儿,要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悲哀。
猛地身边传来几声马的嘶鸣声,烟崎惊站了起来,却看见一个小白兔不知是晕了头还是怎么,后腿上带了一支长箭,一路跑到她面前,一动不敢动了。
烟崎上前将它抱起,它挣扎了下便不再动,眼光可怜地望着她。
烟崎看到那支长箭穿透了它的后腿骨,正要去看看那箭翎上刻的是什么,就听见马的嘶鸣声,一团雪白从林中冲出。
一匹白马高大神骏,马上之人白衣胜雪,紧衣束发,手持弯弓,也一样的神俊威武,看见烟崎一愣,随即跳下马来。
烟崎不理会他,从怀中拿出锦帕来,要为小兔包扎伤口。包了半天,却如何也不能弄好,还差点将小兔摔到地上去。
那个男子嘿嘿地笑了起来,伸过手要去抱她怀中的小兔,烟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他却不由分手伸手扯了小兔的耳朵抱了过去,猛然用力,扯下它后腿上的箭,啧啧道:“带了如此重的伤,它竟能跑这样远。”
那个男子握了小兔的腿递给烟崎道:“拿着。”口气不容拒绝,似乎烟崎就如同他的侍女般。
烟崎看到小兔吓得发抖,只好接了过来,那个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小瓶药粉,给它敷到后腿上,又扯过烟崎手中的锦帕给它裹上,才道:“好了,上了上好的伤药,要不了一天两就会好,拿回去先养着吧。”
他的手本是放在小兔身上,却猛地一仰握住烟崎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抬起,霸气张扬地与她对视。
烟崎目瞪口呆,看着他轻挑浓眉道:“你是谁家的姑娘?独自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烟崎想挣脱他的手,谁知他握了更紧,嘴角含了笑意,眼中却乌黑不见底,直将要把她吞没。
“放开我!”烟崎涨红了脸怒喝,“惹了我,让你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那男子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旋即低下头,一张脸快要贴到她的脸上,口中灼热的气息直扑到她的面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邪笑道:“那你就让我死死看。”
眼看着烟崎的脸越来越红,目光中除了愤怒外还夹了几丝惊恐,嘴角上扬展现了一个霸道的笑容,飞速在她脸上印上了一吻,看到她呆在原地,才一笑,放开了她。
将刚才那支箭向她手中一塞,飞身上马,在马上长身玉立,扯了缰绳笑道:“留个想念吧,若是哪一天想我了,就带了此箭去找我,我定会好生待你。”语罢,打马而去。
烟崎半晌才回过气来,摸了摸脸上一片火热,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如同要烧起来一般,看来这个富家公子,把她当作路上的艳遇了。
饶不了他!烟崎狠狠地想,在箭尾上看到那专属皇家的标志时,她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在看到那个飞扬的云溟两个大字时,她知道今天遇到谁了。
那是整个大兮都知道的荒唐王爷,每日里出入酒肆,游耍于花戏楼之间,是林贵妃的儿子,当今皇上的弟弟。
看来今天这个轻薄是白受了,抱着小兔回到营地时,她还在恨恨地想。
她拿了箭放在面前呆呆地看着,直到小青来请她去参加晚宴,才惊觉而起,将箭递于她,要她小心地藏起来。
小青拿起箭看了看,满面的不解,但看见她一脸懒懒的没有说话的意思,也不敢问,忙收了起来。
烟崎收拾停当,向露天的晚宴走去,看见草地上铺了毯子,皇帝和众官员们都席地而坐,在那一群当中,她蓦然看见下午那个熟悉的身影,白衣胜雪,在一群锦衣华服中明亮显眼。
别人都正襟危坐,只有他半倚了身后的草地,脖间衣襟半散,浑身上下透着无限的慵懒。
当烟崎坐到皇帝身边时,她看见他眼光一跳,但随即恢复常态,居然又露出三分笑意来,眼光毫不畏惧地迎上她冰冷如刀的注视。
晚宴开始,觥筹交错的喧闹之中,他那灼灼的目光不时地投来,烟崎在心中咬牙,思量了下后,轻声向皇帝道:“今儿这般热闹,臣妾看皇上这样高兴,替皇上去给众位大臣们敬杯酒如何?”
云天已喝得半醉,脸颊通红,眯了眼望着她笑道:“难得有这份心,去吧。”
烟崎盈盈而立,在篝火之中耀眼得如同天边的星辰,全场一片安静,她从容拿了酒壶走到云溟桌前,云溟带了三分醉意斜了身站起来,郑重的举止中眼底带了一抹浅笑。
烟崎笑盈盈地将手中的酒杯向他递去,他双手来接,手指刚触到酒杯的一瞬间,烟崎的手指不易察觉地一松,叮当一声,酒杯落到桌案上,酒液飞溅。
全场这下更加寂静,人人都胆怯地看着这一切,眼光担心地落到云溟的身上,云溟一愣,呆望着烟崎竟不会转目。
烟崎挑衅地望着他,眼中全是冰冷,半晌才展颜一笑,转过头去向云天道:“皇上,三王爷喝醉了,连酒杯也拿不住了。”云天持了酒杯仰脸大笑向云溟道:“今儿,你可把脸丢大了。”
众臣子也都随着轻笑起来,烟崎再次给他递过去一杯酒,云溟看着她那雪白柔软的手指,再看了看她眼中的得色,嘴角再次噙了笑意,道了谢,听见上头云天大声嬉笑道:“可别再握不紧了。”
他双手伸过去,手指有意无意地触到她的手指,烟崎大窘,看到他眼中带了揶揄之色,恨意又起,仰头之间,将酒倒入腹中,云溟的眼睛在昏暗之中熠熠生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复又坐下。
晚间回到大帐之内,烟崎的心还在狂跳,这个三王爷也太大胆了,皇后竟也敢调戏,她咬了咬牙,恨得牙根痒痒。
帐外忽然传来请安声,烟崎转过头去,就见云天已立在帐内,脸上还带着酒意,含笑望着她。
小青等人见状忙退了出去,大帐内一片寂静,只有案头的烛火在噼啪作响。
烟崎请了安,云天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斜睨着她轻轻地笑。
烟崎一时发愣,低了头没有动,红晕漫上脸庞,额头上有丝丝冷汗渗出,一颗心扑通狂跳。
“朕累了,皇后还不安歇吗?”云天轻唤。
烟崎低了头走到他身边,发颤道:“臣妾伺候皇上安歇。”说完伸过手去,却被他握了个正着,手心中一片火热,烟崎被灼热得彷徨无助,感到腕上一沉,被他用力一带,已被揽在他怀中。
他将头埋入她的肩头,闻着她身上丝丝缕缕的暗香,感到她在微微颤抖,便嘴角一动笑道:“是不是很怕朕?”
云天在她颈间轻轻噬咬着,灼热的呼吸直扑到她的衣领内,烟崎只觉得口干舌燥,大脑一片空白。
“皇上,京城来了急报。”帐外忽地响起一声呼唤。
云天浑然未觉,依旧在她的衣领间沉醉着,帐外静了静,又一声轻呼响了起来:“皇上。”
云天伸手去解烟崎的衣襟,眼光迷离一片,帐外的人却不依不饶地又唤了声:“皇上。”
“滚!”云天张口大喝,帐外一片安静,又低下头来,但终是心浮气躁,烦躁地出了口气,咬牙把烟崎推倒在床,呆呆怔了她半晌,转身大步而去。
烟崎倒在床铺上,心中一时不知何种滋味,如同被掏空了似的疼痛,抱了锦被,将全身都揉到其中,也难抵那落寂的痛疼,直把骨头都痛得要碎了去。
云天心浮气躁地走回到自己帐内,早有小丫环走上来递给他一片冰冷的毛巾,回过头来看见太监小得子匍匐在地,伸脚过去踢了他一个跟头。
小得子吓得点头如捣蒜,低声道:“我当初就说了,万岁爷这差事不好干,左右都是让您老生气。”
云天看着他一脸的恐慌,忍了又忍,又踢他了一脚,笑道:“起来吧,今儿你这差事办得不错,快快滚出去。”
小得子拔脚跑了出去,云天看着他的背影发愣,想起当初小武子虽然为了救他尽了全力,他还是找了个错把他给杖毙了,如此大胆,同皇后一条心,他还怎么可以放心安睡。
杖毙小武子以后,听说朝花宫内有几天没有嬉戏,云天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一连数天,忘记他的消失,不经意间失声唤他当差,想起这一切都不可能时,他喟然长叹。
想到这里,烟崎的心又冰冷一片,当时只觉得自己命运不济,怕这一切种种根源都因为自己的福薄命浅。可是到后来才渐渐发现,只要云天到自己身边,就会有加急的奏章,或是边关急报,终于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心忽地落入万丈深渊,知道从今后再也没有出头之日,这种苦寂只怕要相伴到老了。
正当她恍惚间,看见云溟已消失在山道中,想是转到庵前去了。
果然听见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了拍门声,接着听到有小尼姑在说话,不多时听见一路脚步声径直向自己房门而来。
云溟在外面大声地请安,烟崎懒懒地答应了声,云溟那神采飞扬的面孔出现在门口。
他站在屋中,四下打量了下,含笑道:“娘娘好情趣,这里真让人心情舒畅。”
烟崎噙了口茶水,没有理会他,心中暗暗想,怎么这个无赖的王爷,自从见了她之后,就喜欢有事没事地来胡缠,有时见他眼眸中精光一闪,还真不知道他心中每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果然,转了一圈后,他向椅子中一坐,向小青及他的随从摆手道:“都出去。”
他的那个随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小青犹豫了下,向烟崎望去,见烟崎向她摆了摆手,才满面狐疑地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烟崎问。
他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注视着她,唇边似隐非隐地浮出一个笑意,直看得烟崎脸红起来,才扑哧一声笑出来。
烟崎大窘,腾地站了起来,就欲发火向外走。
云溟却一跃而起,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小声道:“你这样脸红脖子粗地出去,是想让下人们想出点什么吗?”
烟崎脚下一滞,转过眼来,看着他满面得意,眼中含满了揶揄之色,恨恨地望了他半天,复又坐了回去,不再看他,眼睛望向窗外,咬了牙不做声。
云溟收了笑容,正色道:“今天来是有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求娘娘。”
烟崎冷笑了声,“笑话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需要你三王爷求到我的头上来了。”
“这件事,只怕还非得娘娘出面办不可。”云溟道。
“回去吧,我帮不了你什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后,甚至可以让其他人调笑欺负,怎么可以帮你堂堂三王爷办事。”烟崎森然道。
云溟一愣,知道她恼了,也不去劝,转身又在椅子上坐下,端了茶饮了两口,才悠然道:“娘娘说出这样一番话,是给臣弟听的吗?”
烟崎心中一惊,这话酸意太大了,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转头望向云溟,看见他一脸不以为然,心底只想把他生吃活剥了才解气。
忍了又忍,恢复了平静,淡然道:“什么事?说吧。”
云溟望着她,唇边又慢慢逸出了一丝笑意,眼底有一抹不忍闪现,随即消失,打了个哈哈道:“是这样的,想求娘娘救一个人。”
烟崎转头向窗外望去,窗外是一片山崖,山风吹来,将她的长发丝丝扬起,明媚艳丽偏又尘屑不染。
“是一个青楼女子。”云溟道。
烟崎一愣,冷笑道:“我才懒得管你那些个风流账。”
云溟笑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女子叫做红颜,从小死了父母,被叔叔养着,长大后叔叔去世,她表兄看中她的容貌,意图不轨,她失手用剑把表兄给杀了,她婶婶气得发疯,再加上在朝中有些势力,买通官员将她卖到青楼,目的只有一个,让她终身不能出头。”
好毒的法子,烟崎心中一颤。
“可这个姑娘性子烈得很,宁死也不从,被打得不成人形,正巧我看见了,给救了下来,安排雪玉楼多关照她些。”
“可是我没有地方安置她,而且她婶婶的二儿子在朝中还有点小势力,我一时半会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他,想来想去,只有娘娘这里最安全,谁也想不到会把她送到宫里来,等过个两年,这事平静了,娘娘把她放出去,嫁个好人家,也就算救了她一命。”
烟崎依旧冷笑道:“少拿这些话来骗我,你一个堂堂的王爷竟然没有地方放一个小女子?”
云溟笑道:“当真没有,她是一个烈性女子,总不能放到我的府中,而且,她婶婶家人还都看着呢,我在雪玉楼救下她,谁都知道,若一旦发现,我再也没有办法救她。”
烟崎知他顾虑到自己的名声,思量了下道:“平白多一个丫头,这个事不是太好办,我去试着说说吧。”
云溟笑道:“我就知道娘娘好心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若知道你骗了我,随时把她交出来,随便定个罪名,都可以让她死上百次。”烟崎森然道。
“这个自然,臣弟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去骗娘娘您呀!”云溟赔了笑脸道。
室内静了下来,烟崎依旧倚在窗前,暗想他为何不请辞,心中想起在小溪边见到他的情景,腾地脸红起来。
烟崎忙转过身背对着他问:“王爷若无其他事,我想去前堂进香了。”
云溟笑道:“正好,我也随娘娘一起去求求菩萨。”
烟崎无奈,只好同他一起向前堂而去。
“娘娘每天都要给菩萨进一炷香吗?”云溟问。
“嗯。”烟崎懒懒地回答。
“臣弟有个小笑话,关于进香的,讲给娘娘听。”云溟一脸笑容道。
烟崎没有吭声,云溟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古时候有一个人,很信菩萨,逢庙必进,有一次他走到一个小河边,小河上没有桥,他愁没有办法过去,正在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人,看见这个样子,便走到河边一个小庙中抱了一尊菩萨出来,打横放在河上,沿着那泥胎就过去了。而那个人吓得全身发抖,急忙把那个泥胎抱起来,洗干净了,又放回到原来的庙中。正好天上的玉皇大帝下皇旨,要这个庙中的菩萨去抓一个凡人去做苦力,庙里的菩萨就商量起来,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去把那个信菩萨的人抓来。娘娘知道为何?”
烟崎不解地望着他,轻笑道:“对他们这样尊敬,却被抓,为什么呢?”
云溟忍了笑道:“是因为这些菩萨想了,那个人那样的厉害,连他们也敢踩,就是抓了他也不好办,而这个人这样怕他们,就是抓了他也不要紧。”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烟崎一愣笑了起来,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斜了眼看着他冷笑道:“你倒会转弯骂人,在这庙里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小心闪了舌头。”
云溟嘿嘿一笑,正遇上一个门槛,他伸手将烟崎扶了过去,同时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怕娘娘太信这个,让自个儿凉了心。”
烟崎心中一紧,转头看见他目光灼灼,心中狂跳起来,忙调转了头,不再理会他大步向前堂走去。
云溟却不再跟着,向她高声道:“臣弟想起一件紧要的折子还没有递,先请辞了,明儿再来。”
说完领着身边那人大步而去,转眼消失在庵门外。
第二天,他又一早就来了,听到他来,烟崎从屋中走了出来。
山中天亮得晚,空气中还飘着薄薄的雾气,淡淡的凉气扑面而来,远处有一声鸡鸣传来。
云溟负了手站在院中的一棵老榕树下,榕树不知有多少年岁,树干有一抱多粗,树叶繁茂,叶叶相覆。
他依旧是那样一身雪白的衣衫,在清晨中看来,如此清逸出尘。
烟崎在心中感叹,云天也一样的英俊出众,为什么就没有他这样的飘逸,没有他这份闲定的气质,如果云天可以做到这一点,只怕同皇太后之间的战争胜算就会多一点,可他偏偏认真到固执,又总是锋芒毕露,如何不受伤?
呆呆地望着云溟,不知何时,他已转过脸来,也不行礼,深深地望着她,两人就那样一愣,呆站在那里。
直到阳光从山尖透出,洒了两人一身,烟崎才惊觉起来,红了脸大窘。
云溟伸了伸懒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娘娘,臣弟来时在山里见到一处有孔雀,是绿色的,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孔雀?”烟崎满面生辉道,“朝花郡也有,皇宫里也有,不过都是蓝色的,没有见到绿色的,绿色的是什么样呢?”
云溟笑道:“您随臣弟来就知道了。”
烟崎犹豫了下,云溟笑道:“快走,晚了就不一定能看到了,难道你愿意把自己关在这青灯古庵中?”
烟崎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道:“我穿成这样也不行,怎么在山里走呢?”
云溟摆摆手道:“快快换去,我到前庭等你们。”
烟崎换了套紧身的衣衫,高挽了长发,同小青一起向庵门走去。
才到前庭正遇到主持静心,她双手合拾道:“娘娘,这是要出去吗?”
烟崎一愣,小青随即踏步而上,冷声道:“怎么?娘娘出行还要知会主持吗?”
静心面沉如水,依旧不紧不慢道:“娘娘在小尼的庙中,小尼自然要关心娘娘的出行,娘娘这样出去,恐有不妥,还请娘娘三思。”
烟崎冷笑了一声道:“谢谢主持的好心,我自知轻重,今日非要出去看看不可,主持若觉得我有背礼数,尽管实言上报。”
静心吓得跪倒在尘土之中,磕头道:“小尼不敢,只是怕山野之中不安全。”
烟崎不再理会她,领了小青一路出了庵门,看见云溟正倚在庵门上,眼中含着笑意。
三个沿着山间小咱一路逶迤向上,转过一个山头,天已大亮,阳光透过枝叶射下来,烟崎累得直喘气,额头上有丝丝汗水流下。
终于爬至山顶,云溟向山下一指道:“快看,那里。”
烟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峦之中,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上,停了一只孔雀,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阳光下泛着绿色。
烟崎主仆高声地欢呼起来,那个孔雀可能听到了她们的声音,仰天长鸣了几声,飞了起来,在那几棵树的枝头上,盘旋了几圈后又重新落下。
烟崎叹道:“只见过关在院子中的孔雀,只道已是这世上最美的了,谁知道这山野之中自由的雀儿,不用开屏就这样的美丽。”想到此处心中又是一痛,自己何尝不是一只关在院中的雀呢?
云溟看着她因累和兴奋而小脸一片红晕,白皙的脸庞上有几滴汗水流下,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由得心中一动。
下山之时,小青走得快些,烟崎和云溟落在后面,两人都沉默着。
忽然,烟崎一个没有走稳,就要跌倒,云溟伸手将她扶住,两人手指相碰,烟崎面上一红,便要抽出来。
云溟却握得紧紧的,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地望着她,烟崎心中大乱,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溟眼中忽然有光芒闪烁,哈哈大笑地放开了她的手,烟崎一愣,羞红了脸,恨恨地看着他那洋洋得意的脸大怒,拂袖大步向前走去。
走了很远了,还能听见云溟在她身后大笑,心中一直扑通跳个不停。
转过一个弯,山间传来一声铃响,远远地看见小路上立着两个人,小青已停下了脚步,烟崎却认出其中一个是云溟的贴身侍卫千面,另一个身形娇小,看样子是一个女子。
烟崎已明白来的是什么人,站着没动,千面看到烟崎忙领着那个女子走了过来。
烟崎看着那个女子向她行礼,身上穿了件斗篷,宽大的风兜,盖住了大半张脸,有缕缕青丝从中滑落。
“抬起头来。”烟崎轻声道。
那个女子取下了风兜,露出一张清丽如水的容颜,眉眼间凝着一段愁绪。
烟崎笑了笑向小青道:“日后,你又多了一个伴。”语罢转头向云溟望去,眼中全是嬉笑之意。
云溟初时不解,后来才明白烟崎是误会他与这个小女子了,忙轻笑着摇了摇头。
五人一路向山下走去,远远地望见静水庵,烟崎停下了脚步,用力地将衣袖扯破,众人大惊。
她又向小青道:“你去拾些树枝之类的。”
小青不明白,只好去拾了些回来,烟崎接过来想也不想,伸手就在腕子上划了几道,顿时雪白的手腕上出现几道血迹,云溟上前握住她要再划的手,沉声道:“不必如此。”
烟崎低声道:“不这样,怎么骗得过静心。”
红颜见状俯身就拜,抬起头来,眼中含泪道:“娘娘的大恩大德,民女终身难忘。”
烟崎摆了摆手,又将头发弄乱,这才同众人一起回去。
烟崎望着满山的青郁,心中万分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皇宫中去,可是皇太后已震怒,非要她在当天之内回到宫内。
走进皇太后的安宁宫,烟崎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冷战,她知道皇太后烟萝的脾气,自己弄的那些小伎俩,根本瞒不住她的眼。
“你还知道回来?”烟萝冷冷道。
烟崎大气不敢出,上前行了礼,却不听她叫起,只好跪在那里不敢动。
“胆子越来越大了。”烟萝怒喝道,转头冷冷向四周扫了一眼,众宫女太监们,谁也不敢吱声,纷纷退了出去。
看见四下无人,烟崎抬起头来,笑道:“姑姑别生气了,崎儿只是想多玩几天。”
“啪”的一声,烟萝一掌拍到案子上,眉毛因为生气而竖起,一双眼睛只要喷出火来。
“你还敢给我在这里嬉笑?你在那里几天都做了些什么?私收宫女,四处游玩,更甚的是——”烟萝压低了声道,“你竟敢同三王爷云溟——”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气得手脚发颤道:“你说这哪件事,是你一个堂堂皇后能做的?”
烟崎委屈道:“我哪里还是一个皇后?”
烟萝又猛拍了一下案子,烟崎忙道:“姑姑别生气,责怪烟崎事小,气坏了姑姑事大。”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一个堂堂的皇后,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说什么母仪天下?”烟萝的怒气并没有因为她的委屈而减少。
她咬了牙道:“如果你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收服不了,你也就别想什么大权在握,别想什么收服人心了。我就不信,你就没有办法让皇帝因你而留下。”
烟崎蓦地羞红了脸,用力地咬了嘴唇强忍了心痛,倔强地不出声。
烟萝盯着她看了半天,终于被她那娇弱的模样感动,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如果你再这么不自重,这个宫里可不比朝花郡,一步走错,只怕你终身难以抬起头来。”
烟崎的泪水终于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呆呆望着眼前的淡绿色竹案。
“说吧,那个叫做什么小颜的宫女是怎么回事?”烟萝柔声道。
“小颜救过我的命,我不小心落到山崖,是她刚好路过,将我救了上来。”烟崎道。
“你抬起头来。”烟萝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一丝感情。
烟崎被动地抬起头来,看见烟萝一双眼中射出两道冰冷的目光,似在她脸上寻找着什么。
烟崎握紧了双手,将手指握得生痛,后背如落入荆棘丛中,全身芒刺,汗毛也根根竖起。
“太后娘娘,三王爷觐见。”宫门外传来一声小宫女的传报。
“就说我累了,今儿谁也不见。”烟萝道。
“哈哈!”随着几声大笑,就听见一人大步而来,声音清亮高亢,“我的老祖宗,您老怎么了?我巴巴地从南方带回来几筐新鲜玩意,老祖宗竟不赏个脸见上一面。”正是三王爷云溟的声音。
他大步走了进来,微微向烟崎扫了一眼,权做没有看见,大步向烟萝行礼。
烟萝笑道:“没礼貌的东西,起来吧。”说完转脸向烟崎道,“皇后也起来吧,刚才不是她们唤你有急事吗?快去吧。”
烟崎如获重释,暗暗长出了口气,头也不敢抬,急急地行了礼就向宫外走。
出了宫就见小青白了脸迎上来,上前扶住她,低声道:“郡主没有事吧?”
烟崎扶了扶额头问:“三王爷是怎么来的?谁告诉他的?”
小青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烟崎心中奇怪,他如何知道消息的。
才走出花园,远远地就看见一众人向安宁宫走来,着明黄服饰的,正是云天。
烟崎立在路边行礼,云天看见是她一愣,停下了脚步道:“从太后那里出来了?”
烟崎一怔,看来自己今天受罚之事已传遍满皇宫了。
两人尴尬而立,谁也没有一句话,云天看见她比前一段时间又瘦了许多,心中忽地有一丝愧疚。
在烟崎回朝花的当天,云天在宫内一夜未眠,思量着她所做的种种,细细想量着将来的种种,不论他是否与太后相争,这个朝花郡的皇后都是他将来行施大权的最大障碍,他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而放弃大兮的大权,也不可能因为感情而把大兮的权力外放。
他知道只要一旦陷进去,只怕再难自拔,为此,他坐在大殿之中,取下墙上的宝剑,在手臂上刺出一道口子。
他拂着臂上的伤口,心潮澎湃,昨天听说皇后回宫,他又是一夜未眠,天不亮就起床,强压了心头的激动,准备到午时再去见她,后来听说皇后在安宁宫被罚,又急急地赶来。
现在看见她飘逸地立在面前,千言万语竟一句也说不出来,想了想抛下了句:“山中潮气大,皇后要多修养几天。”然后匆忙而去。
烟崎看着他走得远了,才回过魂来就听见身后有人道:“皇上竟然也来了。”
烟崎转过头来,看见是云溟。
云溟嘴角带了一丝冷笑,淡淡地看了烟崎一眼道:“看来我是白担心了,想救娘娘的人多了去了。”
烟崎漠然道:“王爷说话要小心着点,我可是堂堂的皇后。”说完也不理会他,大步而去。
只余下云溟呆立在原处,心中不是滋味,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也大步而去。
烟崎胸口痛得难受,听见小青在身后唤也不回答,匆匆朝花宫而去,直冲到内室,扑倒在大床之上,才长喘了口气,一滴泪珠滚落。
为什么从庵中回来,还没有把他放下来,为什么还要这样心痛?他贵为天子,身边围绕着四宫贵妃,他都可以把感情抛洒,为什么独独对自己这样冷淡?
唯一说上话的小武子也被他杖毙,他是真绝了对她的念头呀。早在那时候就应该明白的,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这样的痛心,她把头深深埋进了锦被中。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