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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猎浣熊的狗(2)

“好吧。”约翰·约克严肃地像要进城去做买卖一样。接着他们收好斧头和其他零碎东西准备回家。

III.

无论是凑巧还是有意,这两人去过的森林离他们家还是有些距离的,却离普莱斯夫人低矮的小灰屋非常近。他们穿过牧场,跨过她一小片沙地下面歪斜的栅栏,然后到了门口敲门。厨房里已经亮起了灯光。热情好客的普莱斯夫人和伊莱扎·简·托普利夫立马在门口现身了。

“有人病了?”普莱斯夫人立刻同情地问道。“但愿没什么事就好。”

“噢,不是的。”两人齐声回答。

“我们过来是想明晚借用下你的狗。”艾萨克·布朗解释道,那一刻他有种被自己的心急火燎逗乐的感觉。“我们目前在森林里盯上了一只浣熊,我想小小犒劳一下我们的孩子们。给你五角钱租金,如果你喜欢,还能分你一块上好的浣熊肉。”

“是啊,布朗,我们可以借给你,也可以不借给你。”普莱斯夫人打断道,她表示乐意出借。

“你要非常小心,千万别弄丢了。”托普利夫夫人督促道。“的确,它是最适合用来猎浣熊的狗了,但是它几乎不会跟在任何人身后。阿拜贾有一次跑了十二到十四英里才把回不了家的它带回来。有些人会好好跟它说话,或者在赶车时甩着根鞭子,它就在马车后面用三条腿迎头赶上。不过阿拜贾说他是不会用它去换一头猎浣熊的猎犬回来的。问题就在于浣熊太稀少了。”

“我觉得它有实战经验,”约翰·约克愉快地说。“我想它应该懂得对浣熊出手的时机。来吧,艾萨克,我们一起回家。我晚上想好好美餐一顿。明天下午你把它拴上,这样我们就能带它出去了。”他对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普莱斯夫人说道。

“谢天谢地,它千万别跑了。它现在应该在那边的木盒和火炉夹缝里。伊莱扎·简,你提着灯,不然他们看不清路了。我会尽早把它交给你们的。”她出来同他们告别。“不,伊莱扎·简,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来吧。这样你就能少跑三分之一英里的路了。我是做母亲的。这些绅士们会体谅的。你是我仅有的孩子,你好就等于我也好。”

IV.

抓捕浣熊行动开始的那个夜晚又寒冷又寂静,只有新月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约翰·约克和他的儿子们,外加兴致高昂的艾萨克·布朗,这一行人穿过了通往昏暗森林的农田。他似乎比男孩子们还要幼稚和高兴。当约翰·亨利·布朗和他的小兄弟们牵着已故的阿拜贾·托普利夫先生的猎犬出现时,大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因为经过普莱斯夫人下午的各种好言相劝后,这狗还是毫不犹豫地掉转头往家里跑去。捕手们在它脖子上套了一圈绳子,时不时地用力拉一下督促它前进。也许它是觉得夜里太冷了,不管怎样,它每隔几分钟就要在结冰的犁沟里停几次,抬起一条腿低吼几声。有那么五六次,它走得离艾萨克·布朗太近了,差点把他绊得四脚朝天。

“可怜的泰格!”当有人说这条狗好像不太习惯夜晚外出时,这个好心肠的冒险家说,“只要一发现浣熊的踪迹,它就会马上适应了。”但等他们完全置身于森林中了,泰格的痛苦之处暴露得一览无余。老式锡皮灯笼映射出的长长光线围绕着周围一圈一圈地打转,每棵树都变成了高大的鬼影,同时还有奇怪的影子在松树后面飞快地闪过。整个森林好似一间没有尽头的柱厅,黑夜搭筑出的是高高的天花板。原本飘着干净霜雪味的开阔原野变得暖和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苔藓和落叶的沉重气息。那一晚的那个时候,森林了多了某种野生和鲜活的东西。男人和孩子默默地走成一列纵队,比起手里提着的灯笼,他们更像是跟随摇曳的灯光前进似的。猎犬本能地往后退,有了它带路,便于大家快速熟悉起森林生活。它跑在他们边上,他们找了块安全的地方放下外套和篮子时,猎犬就在旁热切地望着他们。看来它是条重感情的狗,现在它已经和主人们熟络起来了。

“我好像觉得它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其中一个约克家的男孩鄙夷地说道。“我们必须找到浣熊的下落,动手吧。”

“如果你来帮忙,我们可以一边找堆东西生火一边再讨论这个问题,”他父亲说。“我总觉得没有一个新手能给出那么多有用的建议。等你像我和你布朗叔叔一样迫了很多浣熊上树后,你就不会那么理所当然地想问题了。艾萨克,你带着狗去上面的岩脊附近转转,就那儿吧。如果他很快就能闻出浣熊的味道,我们就开始行动。”

“你也一块儿来,约翰·亨利。”溺爱的父亲说道,然后他们安静地牵着猎犬出发了。它现在已经完全会跟着他们了,它的尾巴和耳朵比平时垂得更低,但是它一路上都在尽可能呜咽着壮胆,它激动地紧跟着约翰·亨利,仿佛是战争拉开序幕前焦躁不安的士兵中的一个。

过了几分钟,父子俩急冲冲地原路返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被树根和灌木丛绊了几次。火已经生好了,树丛间缭绕起一阵越来越高的白烟。

“它跑了!沿着那条道跑了!像少校一样!”艾萨克·布朗气喘吁吁地说道。

“它跑哪儿去了?”大家问道。

“往田野对面去了。幸好我们来得早——它不可能跑太远。我们现在只能干等,孩子们。我就在这里待着。”

“只要等浣熊一上树,你就会听到狗叫了,现在听我说!”约翰·约克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晚,你爸和我逮住了我们跟你提起过道四个小家伙,它们刚要从这里回岩脊那边。虽然不清楚,但我觉得它们今天也会出现。我知道,今晚不是一般的冷。我们不到凌晨三点是不会回家的。记住没,艾萨克?”

“我没忘。”艾萨克说:“我还记得老罗弗那晚的表现!整整两天,它眼睛看不清,也不曾摇它睿智的老尾巴。它的前爪都里进了刺,然后最后一只浣熊正好和它擦肩而过。”

“爸爸,你今晚怎么不带上罗弗?”年纪比较小的那个男孩问道。“我认为它预感到有情况发生。我出院门时它在拼命地跳跃打转。”

“我不清楚,但它会给别的狗带来麻烦。”艾萨克沉默片刻后回答。他觉得这样说对这条忠诚的狗有些不敬,而且它一路上都被遗忘了。“嘘!有狗叫声!”他们都静下来聆听。

火苗窜得更高路,大家都坐得离火堆很近,轮流聆听声响和互相交谈。在猎浣熊的行动中,等待占了大部分时间。

“如果罗弗像以前那么年轻力壮,我会放它去把任何逃跑的浣熊赶上树。”主人惋惜地说道。“我知道,托普利夫的小家伙打不过它的。可怜的老狗,它的眼睛快看不见了。有那么两三次,它大白天跑到我身边,在我来房子对面的院子时狂叫,我太为它感到可惜了,它对这一切也非常内疚。罗弗是一条自尊心很强的狗。上次它跑进了长厩后面,不管是谁叫它吃晚饭都不肯进来,直到我亲自出去哄它吃饭。它现在的视力已经很差了,罗弗已经看不清了。”

“而且它太重了,我觉得哪怕它跑得够快,笨拙的它也不足以对付灵敏的浣熊。约翰·约克表示同情。“每年这个时候,它们都想用利齿狠狠地咬住浣熊的厚毛皮。不,这些年轻人以后会有一切大显身手的机会。”他溺爱地环视着儿子们胖乎乎的脸蛋,他们正在生着火,并为自己也能和大人们同样地推动社会进步而由衷感到高兴。“是不是该听听狗叫声了?”他们都侧耳倾听,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一些碧绿的树枝里沙沙地流出汁液。

“我听到它的声音了。”约翰·亨利突然说道,远处隐约地爆发出一阵急切的狗叫声。有一种叫声意味着攻击,而还有一种单纯只是傻乐。

“它们离这儿不远。”艾萨克说。

“我的天哪!它正在追它!没想到这条难看的狗那么聪明。

你已经无法分辨它们谁是谁了。它一嗅到岩石间游戏开始的讯号,便奋不顾身起来。一样都是黄狗,也许它们没断过尾的话还能分辨。我觉得它看着没那么笨重。我告诉你,它是动真格的。听听那叫声!”

“它们追浣熊时的叫声很像。”约翰·约克和大家一样激动。“孩子们,准备好枪。早跟你们说过应该牢牢跟紧!”他发号施令道。“如果这只是生活在这儿的老浣熊,那它会全力以赴。”但是一阵提心吊胆过后,又是漫长的沉默。你追我赶变成了另外一种架势。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狂吠。火焰越燃越低,在绽放的火花中熄灭了。较小的男孩感到又冷又困,同时传来呯的一声和一阵沙沙声,然后是耳边树枝折断的声音。两个朦胧的影子一闪而过,一阵狗吠过后,一条猎犬站在五十英尺开外的折断的大松树底下高歌。

“泰格,干得好!”孩子们欢呼起来,但是犬吠声响彻了整个森林。山顶上也可能传来了回声。大家都看到爬树正爬到一半的浣熊把身体紧贴在粗壮的树枝上。他们把干树枝扔进火堆里,直到火苗又窜了上来。浣熊在树上一扭身子,又把自己隐藏在了黑暗里。约翰·约克和艾萨克·布朗纷纷开火,男孩们也掉转了枪口,约翰·亨利准备爬到旁边一棵橡树上面去。但最后把浣熊射落地面的幸运儿是艾萨克,猎犬停住了震耳欲聋的狂吠,不再在树底下狂跳不止,一阵悄然而然的寂静过后,一位满怀自豪的胜者跑回了它主人的脚边。

“天啊,这是谁?老伙计,干得真不错!孩子们,如果这不是老罗弗我就去上吊!是老罗弗啊!”但艾萨克除此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们把这条忧郁又笨拙的老狗团团围住,尽管它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但它的双眼闪烁着光泽。每个人都抚摸并表扬它,他们都说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只有它才能做得到。艾萨克?布朗轻抚着总是蹭在他手边的柔软的脑袋,花了好一会儿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它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我猜它会跟来,比如在中途出现让我们大吃一惊。”约翰·亨利说道,他犹如在位的国君,躺在主人身边的罗弗好像表达赞同似的朝它摇着尾巴。他们并排坐在一起,火苗忽地变亮了,正适合在浣熊打猎结束后饱餐一顿。已经是午夜时分,两盏灯笼穿过田野,踏上了归家的凯旋之路。

V.

经过一整夜霜雪的洗礼,第二天早上的天气又晴朗又暖和。老罗弗正沐浴着阳光在门阶前昏昏欲睡,它的主人站在院子里,看到邻居普莱斯穿着盛装,仿佛过节般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

“好啦。”她激动地说,“你昨天没有在外面待到很晚吧?我自己起床让泰格进屋的。九点一刻的时候,它筋疲力尽地回来了。我想你们肯定很顺利地抓到了浣熊吧。男孩子们跟我说浣熊差不多有三十磅呢。”

“噢,可顺利了。”艾萨克殷勤地说,他保守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你收到我早上送来的东西了吗?”

“收到了,愿上帝保佑你!比起你的野味,我眼里都是上好的猪肉和马铃薯了。”普莱斯夫人心满意足地笑着说。“你看,现在伊莱扎·简也做出让步了。她其实也不太清楚,都是旁人在议论说阿拜贾的狗值五十美元。她说自己没法像丈夫一样应付一条猎犬,然后她把早上你和约翰·约克送来的钱给了我。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再借我5角钱,这样就够我来回蒂普福特中心的路费了。我想试试看能否把泰格卖给那边的人,他们都对它有所耳闻。现在正值打猎的时节,我说得对吧?”

“好吧,稍微晚了点。”艾萨克笑着摇了摇头,他从口袋里拿出她要的那点钱。“在家附近的话,它还算聪明。”

“我不想管它一个冬天。”她如此直白地回答,她已经做好了迈开腿的出发准备,朝火车站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