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糜写海（18）
“那你在北京的时候呢？”我反问他，但我晓得他有多想他爸爸，当然也是我爸爸，不过来上海也只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
黎佑摇摇头，他说：“那是不一样的，在学校很热闹，要学习。”
我的心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疼的。我将我需要的一直努力挽回，而我忘记了我忽略了他，黎佑在上海每天都是只管我的饮食，他在这里没有朋友，那确实真的让人孤寂。
“好哥哥，对不起。”我喃喃地说。
他抬眼对我笑，然后又很快严肃起来，他说：“我希望你回去，然后爸爸带你出国治疗，也许会有希望。”
我讨厌他又提到我的病，对于关于“病”字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也许我是真的害怕有一天我会死去，然后失去了所有，也让所有的人失去了我。
我这次没有再对黎佑发脾气，我只是无声无息地掩上门，溜出了旅馆，黎佑也没有再拦我。我亲爱的张普他这时候应该下班了。
我跑到他上班的那个电脑公司找他，在电脑公司门口等他出来。说实话，这公司在我看来都不比我家那幢别墅好看，也许以前我妈的公司会比这个大好几倍。
等了好一会，我才看见张普走出来。我突然好开心，一见到他我都会这么兴奋，因为我是真的爱他的，不然我也不会抛下那个同样在乎我的女人而跑来上海。
张普看上去有点累，但是他答应过我的事情他不会耍赖，他还是乖乖地陪我去海边看夕阳，只要这一点点付出，我都会很开心了，我就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糜写海不是贪得无厌的人，真的不是。
我不知道这里算不算海，但是它同样蓝得让人窒息，只是那仿若温柔女子的裙摆的风我并不喜欢，柔柔地而没有那种我所追求的狂野，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脱了我的高跟鞋，跑到海浪冲刷上来的地方，让海浪冲刷我的脚丫，我回头朝张普笑。然后对他喊：“突然间很好想黎微，她还好吧？”
“她回家了，五天都会回来吧！”他慢慢走进我，“你不抱怨她吗？”
“为什么要抱怨？很多人也喜欢你啊！”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不想再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越纠结，我就会对黎微产生不好的看法，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是吗？
而现在让我内疚的人才是我要纠结的，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弥补黎佑，唯一想到一个滑稽的办法就是找一颗特别的贝壳送给他，最起码那是我用心去完成的。
“你找什么？”张普好奇地问。
“贝壳，捡贝壳。我要捡一只最特别的送给一个人。”我伸直腰，滑稽地对张普笑，“那个人不是你。”
他不在乎，我喜欢他不乱吃醋，这样的张普才是我喜欢的。
“张普，我找到了，这个很特别吧？”我离他不远处对他喊，“我好喜欢哦！”
张普看看我手里的贝壳，又看看我，无缘无故地露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从海边回到街道，我的头就开始有点晕了，那时候霓虹灯已经笼罩了这个上海。我不能呆多久在张普身边了，就好像人鱼公主露出水面太久就会原形毕露一样，我必须回到黎佑那里去。
张普把我送回旅馆的时候，黎佑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把她带回来。”
张普微笑着，黎佑一把把我拉过他身边，责备地说：“你现在该吃药了。”
听到黎佑这句话，我的心被提了起来，我不想让张普知道我的病，然后我勉强挤出个笑容说：“张普，你先回去吧！我肚子不舒服，吃了药会睡觉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会撒谎，张普没有留下，他很听话地离开了。
“怎么样？我男朋友很听话吧？”我朝黎佑笑，笑得很得意。
黎佑板着脸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再理会他。我走回房间的时候脑袋嗡地响了一声我整个人就跌在了地板上，模模糊糊中我看见黎佑慌张的样子。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黎佑还坐在我的床边，我看见他一副焦急的模样。
“黎佑，我渴。”我说。
他听到我的声音像获救了一样，马上给我倒了一杯水。
“写海，我明天必须带你回家。”他边递水给我边说。
“为什么？”我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就被他吓到了。
黎佑在我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很久，似乎都不觉得疲惫，可是我看见他走来走去，我眼睛都累了。
“别转来转去了！你给我坐下！”我命令他。
他皱着眉头看我，不听我的话，又继续来回走。
“黎佑！”我忍无可忍了，把他递给我的那杯水砸到了地板上，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他便停了下来。
“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很快，你知道吗？”黎佑有点欲哭无泪的样子，他的话未免也太直接。
“我不怕。”我说，但是其实我真的很怕，我想没有人比我更加害怕这一天。
“你不能那么自私的，张普不是你的全部！你还有你妈，你不怕，但是我们怕！”我第一次看到黎佑的眼泪，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知道他有多在乎我，纵使我们直接的感情仅仅在于我睡在病床上的这一年。
“再这样下去，不要说半年，一个月也是个难保证的期限，到最后我会很自责，因为是我把你害死的，你懂吗？我不会再纵由你了。”黎佑一把将我抱着，我听到他的呜咽声，可是我没有哭，也许是我太冷血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话对于我来说是打击还是提醒，我能活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真的有好好利用每一天的时间。哪怕我会这样直直倒下，哪怕我一点都不值得别人去心疼我，我也没有哭，我只是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我会很快乐。我会忘记那些逼不得已，忘记病魔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折腾我，甚至忘记我还有亲人，所以我才会那么自私地把时间都放在了张普的身上。
“那好，一个月，好吗？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面无表情，“一个月后我是死识货，我都跟你回去，但是你不能告诉张普。”
黎佑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是我的决定，他必须答应的。
我轻轻推开他，说：“我去找个朋友。”
“现在十二点多了，你还要上哪里去？”黎佑问。
我没有回答他，若是我告诉他我去酒吧，他肯定会失望死的。我不懂珍惜别人给我的爱，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受到该有的惩罚。
我到“多余”的时候，乐以珥还在唱歌，我似乎很久没有看见这个女孩了，我有种想哭的感觉。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其他人的面孔，我只凭着她熟悉的声音确认她还在。我摸索着走到台下中间的那个位置，然后对她挥了挥手，她看见我的时候很惊讶，但是很快就跑了下来。
“写海，那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吗？”她接近我的时候，我看到她浓密而修长的假睫毛，脸上如初般抹了很浓的妆。
“你不也没睡吗？”我乐呵呵地拍了一下她的肩旁，然后亲昵地在她耳边轻声绕着，“姐姐我想你了。”
她径直地跑到后台，不知道和一个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便拉着我离开了酒吧。我听到身后很多不满意的声音，我才知道乐以珥在这里有多受欢迎。
乐以珥把我带到了广场，然后我们坐在石椅上，她依旧死死地抱着她的吉他。灯光下的她显得如此妖艳妩媚，而我似乎再也没有那个资本像她那么张扬了。
“以珥，你很漂亮。”这是我第一次赞美除我自己以外的人长得好看，而彼时的我仿若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女人。
她奇怪地打量着我，不解地说：“记得以前在酒吧我也这样夸过你，可是现在，为什么？”
我把双腿盘在了石椅上，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我说：“要知道，一个将要死的人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她的容颜了。”
乐以珥长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我们都处在太多的无奈之中，我每天看到的表情最多的也是无奈，这样子无奈的青春最终还是把所有的无奈倾注进了我们的身体，在血液里日复一日地流淌着。
“你为什么那么宝贝这吉他？”我看见她依旧死死地抱着那吉他，好奇心又来了。
“这是萧楚域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她低下头对着吉他笑，右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几根弦。
萧楚域，真幸福。我只能在心里羡慕，我如果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张普会不会也一样惦记着我？我不求他还会爱着我，我只希望他可以记得。
“以珥，你还是那么爱他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害怕触及到她的伤口。
“你知道吗？我以为他走后，总会有一个人来代替他的离开。”她撩了撩自己的刘海，眨巴着眼睛说，“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没有人可以代替得了他。”
我看见她晶莹剔透的眼泪滚落到下巴处，然后滴上了吉他。我看到了她的悲哀，读懂了生死之巨的爱情，可是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爱情，如此凄凉孤寂。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坐在她身边，我喜欢这种感觉，有一个你在乎的人一直这样陪着你，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写海，你和张普现在怎么样了？”她突然转过头看我。
“我的病越来越不乐观了小妮子，只要呆在他身边多一天，我就会越不舍得离开。”我只能把这些告诉乐以珥，她是除了黎佑之外可以让她知道我所有秘密的人，而现在，我也只能选择告诉她。
“一个月后我会跟黎佑回上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我看着乐以珥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忍心再说下去，“我的病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张普，好吗？”
她没有点头，只是很心疼地凝视着我，但是我知道她会替我保密的。我相信她。
“哪怕有一天我的离开对他是一种伤害，你也不可以告诉他，我宁愿他误会我。”我说了之后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小妞，有啥好哭的啊？姐姐我都不怕呢！”
我们在广场上待了很久，直到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我才跑回旅馆睡觉，乐以珥自己一个人抱着吉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打开黎佑的房门，他已经睡了很久了吧！我清楚地听到他发出的微微鼻鼾声，我把那只在海边捡到的贝壳放在他床头，然后用笔用纸画了一个笑脸，附上了一句：Dear好哥哥，写海爱你。
也许有很多东西都是注定的，它往往让你得到了之后却始终让你经历那种眼睁睁失去的痛。其实一开始早就已经注定的结果，过程再怎么刻苦铭心也无关紧要了，到头来最后也只有“分离”二字烙在心头。
而我，哪怕仅剩下一天的时间，哪怕最后我还是别无选择地离去，曾经执着了几年的那份爱，我始终割舍不了。我不是自私的人，我离开之后我会找个最美丽的天使替我好好爱他——张普。
周末，我去张普的姑妈家找他，那天他不用上班，天气也格外的好。
那个时候他在接电话，我问他是谁，他说是黎微回上海了。那个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拽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我真的很开心，我可爱的娃娃要回上海了，就意味着我可以见到她了。我多久没有见到这个可爱的娃娃了呢？真的很想她。
“写海，你安静点。”张普捂住了话筒对我说，我像小鸡啄米般点头。
挂电话之后，我看到张普脸色不太好，可是他什么也不说。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黎微要我到机场接她。”他有点为难。
我用手捏了一下他干净的脸，说：“亲爱的，我也去，我想黎微了，真的很想。”
他惊讶地点头，也许他以为我会介意，但是我没有，真的没有。
后来他带我去了机场，可是我们去机场之后连黎微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找了她很久也没有一点消息。上海的机场也够大的了，再怎么找也只是徒劳。
我的心开始慌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还是发生什么意外？上帝，你一定要保佑她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张普，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担心地看着张普。
他握紧了我的手，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说：“应该不会吧！”
说完他就拉着我跑出了机场，然后到了一个小区，张普说黎微在这里租有房子，她看不见我们应该会自己回来这里的。
小区很漂亮，很多花花草草，绿化很好，只是安静得让人有些恐惧。张普找到了黎微租的房子，可是门是锁着的，房东说黎微还没有回来。
“张普，我们要不要报警啊？”我的心一直忐忑不安，也许是我想多了。
“我们再找找。”张普拉着我离开小区。
我随他离开小区之后便停住了脚步，我觉得这样子找下去效果也不是很大，还不如分开来找，这样的机率会大些。
“我们分开找吧！”我从他手中抽出了我自己的手，坚定地望着他。
张普愣了几秒后慎重地点头，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开的，他向南我向北，那时候我在想，这会不会是我们的宿命。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我跑了很多地方，一家一家商店看过了也没有看见黎微，甚至我跑进了很多间的酒吧，虽然我知道黎微会去那些地方的可能性很小。我出了很多的汗，额前的刘海几乎要湿透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冒冷汗。我的力气似乎一点一点地耗尽了一样，全身松软无力，连直直倒下的欲望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