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废都后院:道不尽的贾平凹
18925000000038

第38章 哪都不去

1999年12月13日上午,我给平凹家里打电话,郭梅的妈妈说:“他们都没有回来,到西大去了。”

我赶紧给郭梅打电话,我问:“几天打电话,打传呼都找不到平凹,他人到哪里去了?”

她说:“下去买报纸去了,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我说:“我在家里守候。”

10点刚过,平凹打电话问:“军民,啥事?”

我说:“几天寻不见你,咋回事嘛?”

平凹说:“有病住院了。”

我一听,急了,赶紧问:“咋了?要紧不?”

平凹说:“头晕,供血不足。”

我说:“赶紧看看,吃些药。”我又问,“你在哪儿住院?”

平凹说:“在粉巷第一人民医院。”

我说:“有人求字,四个字,钱在我身上装着,弄得我哪儿也不能去,你看咋办?”

平凹说:“上午住半天院,下午吧,到时候你给我打传呼,到书房再写。”

当天下午2点35分,我给平凹打传呼,平凹说:“要去单位看稿子,4点钟你来。”

我说:“我直接去书房。”

下午4点,我准时赶到。摁响门铃,是一串欢快悦耳的鸟鸣,我也撅着嘴跟着鸟儿“啾,啾,啾”地叫。

我听里面有说话声,开门的是平凹,他说:“正在谈稿子,你先坐。”说着,平凹动手给我倒茶。

我说:“你忙你的,我来。”

平凹不让我动手,只管跑前跑后地热情招待“客人”,然后才去里屋和《美文》杂志社的穆涛等人讨论近期杂志的稿件。

我坐在进门处,一边喝茶,一边环顾四周,我被平凹的一幅新作吸引住了。条幅上,画了一座房屋,一个山里娃和一条狗,一前一后地在屋外,娃蹲着,狗卧着。再看画旁题写的字:“小时候,娘去田里劳动,让我坐在门前剥豆,狗卧在后院。娘下工回来,我还在门口坐,狗还在后院卧,我们是乖娃乖狗。平凹作。”

旁边还有一幅新作,是《菩提与凉花园》,有两行文字这样记载着:“己卯年十月廿五日天大晴,平凹读经,忽有一事。平凹向善事毕,甚为愉快,写此图以感激佛。”据此,可知平凹是1999年12月2日才画的此图。

门后挂的海龟壳是原有的,龟背上新写有四个大字:“静定思游”。右边小字是:“圣贤庸行”,左边小字是:“大人小”,落款是:“己卯年平凹题。”

见稿件谈论完毕,我进去。又听穆涛与姜丰通话,联系《文化视点》采访事宜。穆涛说:“平凹最爱看这个节目,但是,平凹最近有病,去不了演播室。”姜丰说:“那我们来西安做节目。”

采访的事商定好,平凹对我们几个人说:“我头一天把佛的头敲了几下,没想到第二天就病了,就住进了医院。”

穆涛说:“你敲了佛的头,佛就要敲你的头。”

平凹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虔诚地点燃了两灶香,我要接,他不让。

我看平凹敬过佛,说:“你咋搞的?听说你住院,我心里‘格登’了一下。你看你,头发也稀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喜加”,剥了一片给他含在嘴里。

平凹还是那一句:“头晕,供血不足。”他皱着眉头,又想起一事,“给李星捎本书。”说着,走进书房。

穆涛开玩笑说:“领导不要取烟了,领导不要取烟了。”

平凹拿书出来,又装进牛皮纸信封里,把信封折了又折,口中嘟囔着:“咱们编辑部毛病瞎得很,哪有领导给群众送烟的?”

穆涛没有搭话。

小夏却说:“这牛皮纸信封脆,不能多折。”小夏用订书机将封口订了两下。

平凹说:“你们先走。”

穆涛说:“老贾,你还有客人,我们走了。”

他最后一个出门,当他毕恭毕敬地弯腰,想和平凹握手告辞时,平凹把穆涛的手一拨:“避,避,避,赶紧避。”

我们几个都开心地笑了。

他们走后,平凹和我坐在沙发上聊天。我拿出长安书院的信封,平凹看后连夸:“这信封好。”

我说:“这字好。”

平凹也不客气地说:“这字不错,给我,我出书要用。”

我说:“有的是,明天给你多拿一些。”我又说写字的事,“钱,你拿;信,我留。”

然后,平凹进里屋,倒墨,润笔。我随后进去,平凹让我从画案下边的柜子里抱出一卷宣纸,他取了一张,铺展,用镇纸压好。

我说:“写大一点儿。”我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有碗口大小。

谁知平凹也不裁纸,直接在整张宣纸上写下了“虚怀若谷”四个大字,又在四个大字下面写了“宁静致远”四个小字。

平凹问我:“给谁?”

我说:“西安庆华电器制造厂的厂长兼书记,李灿英,火字旁一个山字,英雄的英。”

平凹又问:“女的?男的?”

我说:“男的。”

平凹写了:“李灿英先生正。”

写毕,我说平凹:“你咋搞的,写这么大?纸也大,字也大,要不是写了名字,我真想留下。”

平凹说:“你让我写的么,还不是看你的面子。”

我说:“不行,明天得再要五百元。”

平凹说:“给你。”

我说:“咱去歌厅潇洒。”

平凹又说:“头晕。”

我说:“你赶紧歇一会儿。”

平凹坐定,我说:“王德芳老师请你去河南。”

平凹说:“不去。”

我说:“人家给出场费。”

平凹说:“咱不挣人家钱。”

我又说:“你嫌钱多扎手?”

平凹说:“不去。”

平凹就是这样的脾气这样的人,他坚决不去挣那些昧良心的钱。为了让他养好病,我说:“要不,去铁门千唐志斋,到那里转一转?”

平凹还是说:“不去。”

我说:“拓片不要了?石头也不要了?”

平凹仍然说:“不去。”

我说:“要不,我陪你出去玩上两天。”

平凹说:“身体不好,头晕,哪都不想去。”

看他病得懒得动弹懒得挪窝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劝他到哪里转到哪里玩了,我对平凹说:“我每天都在为你祈祷,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全家平安。”

平凹连说:“谢谢,谢谢!”

此间,来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是个男的,还说要去医院看平凹,他谢绝了。

第二次,是个女的。凭气功意念,我说:“肯定长得漂亮。”

平凹通话后,我问他:“是谁?”

平凹说:“是咱老婆。”

我自鸣得意:“咱没说错吧,郭梅当然长得漂亮了。”

我拿出原先给平凹,庆仁拍的照片,平凹说:“照得好。”并问我,“啥机子?”

我说:“华山,镜头不错。”

顺势,我给他拍了几张。我坐在地毯上也拍了一张,背景是平凹抄录秦始皇玉玺上的八个大字:“受命于天,寿而永昌。”最后,又翻拍了“虚怀若谷。”

因为又来了客人,准备告辞。可是一想,还是请平凹吃面。

平凹说:“不吃了,心领了。”

我说:“这是你不去,我可尽心了。”我又开玩笑说,“这回不去也行,下回咱就去西安饭庄——喝面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