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废都后院:道不尽的贾平凹
18925000000049

第49章 念如山静

平凹历时三年,四易其稿,终于把叙述无羁,寓意丰饶,共计18万字的长篇小说《怀念狼》奉献给了热爱他的广大读者。此后,就是新闻记者一个接一个走马灯似地采访。为了满足全国各地的热心读者的要求,平凹又东走郑州,南下厦门,售书签名。他刚回陕的第二天,也就是2000年7月26日,我的好友黄克岐从湖南长沙打来长途电话,说他已结束流浪写作的生活,在《湖南统一战线》协助肖玲玲主编办刊。

肖主编也与我通话,热诚邀请著名作家贾平凹到南岳一游,并为南岳写篇小文,或赐几字墨宝。

随后,肖主编,黄克岐分别来信述说详情,还以中共湖南省委统战部,湖南统一战线杂志社的名义给著名作家贾平凹发了邀请函。

我自知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几次打电话告知平凹。8月4日下午,我专程赶到他家,当面转交了邀请函和信件,再三说明“游玩”,“写短文”和“题词”,“我是受人之托,你若误人事大。”

平凹没有推托,更不会拒绝。他向我解释说,最近,《废都》的法文翻译安勃兰女士要来访;还要为母亲祝寿;之后又要到新疆考察,采风。我知道平凹十分繁忙,借着肖主编和黄克岐接二连三向我灌输的各种各样的信息,现学现卖,鼓动他,说服他。

最后,平凹终于答应:“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再说。”好,只要有这句话,后边的戏就好唱了。

平凹从来不喜张扬,不爱出风头,害怕去人多的地方,害怕在人面前说话。他最讨厌别人强拉硬扯,讨厌干自己不愿干的事情。比如说开会,他本该坐在主席台上,他却躲着藏着坐在墙拐角毫不显眼的地方。硬让人叫着拉上主席台,他又极不自在,不知啥时候一不留神他又逃了下来。又例如说写字,心情好时,朋友对路,他会写了一幅又一幅,还自己夸自己的字写得好。情绪不好时,人又不对劲,他就懒得给谁写,甚至当场甩笔不干呢。他很有个性,但他更善解人意。所以,我也在耐心等待,“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再说”。

在这期间,肖主编,黄克岐又多次打电话催问情况,还给平凹寄来湖南旅游,宗教等图书资料以及最近出版的《湖南统一战线》几期刊物。我与好友黄克岐虽说相交10余年,却从来没有见过面。可是,共同的事业,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社会阅历,共同的人生体验,把我们俩紧紧连在一起。当他来信,来电,要请我帮个“死硬”忙时,我也掂得出这个“死硬”任务的分量。我几乎每天都在关注着平凹的去向,惟恐坐失良机,万一他出访法国,或者他西去新疆,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谁也不会料事如神。前些日子,平凹忙中偷闲,被山西的朋友请了去,我又在等盼他回来的消息……9月2日,我见到平凹的夫人郭梅,听说他已经从山西回陕。下午3点40分,我就给他打了传呼,留言:“鲁风送钱,求字,交信,转书,回话。”

平凹很快回电话,他说:“你的传呼打得好。”

我说:“不说清楚,你能回话吗?”

他反问我:“我哪次没给你回话?”

我说:“不跟你争了,听郭梅说你还没有去新疆,我赶紧打电话联系,几天不见,把人想死了。”

平凹说:“我过两天再走。家里来人了,晚上我给你打到家里。”

我说:“算了,你是名人,贵人多健忘,还是我给你打吧。”通话就这样结束。

我连忙又给肖主编打长途电话,告知晚上我将和平凹见面,协商一下要办的几件事。肖主编再三交待:第一,请贾老师在千年书院设坛讲学,与读者见面,交流探讨共同关心的问题;第二,请贾老师到南岳衡山和张家界旅游,了解湖南的风土人情,观赏湖南的自然风光;第三,请贾老师为《湖南统一战线》(更名为《联合》题)词。

我接过话题,建议明确题词内容,例如写“心似竹空,念如山静”,希望考虑,确定之后尽快给我打个招呼。肖主编很快回话,说是与黄克岐商量确定的,还是题写“心似竹空,念如山静”好。我说,平凹题词后,我会立即向你报告好消息。

我又给平凹打传呼:“鲁风求见,请速回话。”

他却说:“我还在西郊,回去晚,要不明天再联系?”

我说:“不行,不能再拖了。”

平凹说:“1个半小时后再联系。”

我看看手表,正好7点整,“可以。”我整理好今晚所办事项的提纲,生怕遗漏了什么。何况平凹家里客人络绎不绝,约稿的,求字的,办事的,聊天的,什么人都有。我每次去都是提前约好,去后又长话短说,尽量不烦扰他。随便吃了两小碗稀饭,又冲了冲澡,我就打的奔向平凹家。

到达时,我看表正是8点20分。郭梅的小汽车“458”就停在楼下。我一步跨两个台阶,刚上了两层就又热又累,只好放慢速度。等爬上6楼时,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摁了门铃,一阵鸟鸣,无人开门。我心想,这两口子又要小别,今天让我抓个正着。我又摁门铃,鸟又叫了一阵,仍无人开门。这时,我才想起我是提前10分钟赶到的,只好下楼去迎候了。

刚到楼下,就见平凹迎面走来。他对郭梅说:“你看,军民就在这儿等着呢。”郭梅有事先走。我跟着平凹又重新爬楼。进门后,平凹收拾茶几,让我洗茶杯,说一会儿还来人。收拾完毕,他抽烟,让我吃桃,坐下来聊了几句。他又说:“赶紧把咱俩的事办完,来人就弄不成了。”

我把图书资料,信件,润笔等一一交给他,又走到他身旁,我一边念,他一边看“办事提纲”。

当平凹看到“在千年书院设坛讲学”时,说“没时间”;当他看到“3月,4月到湖南”时,又说“到时候再说吧”;当他看到题词:“心似竹空,念如山静”时,他站起来说:“走,现在就写。”

站在画案前,平凹从一卷宣纸中取出一张,铺好,用镇纸压住顶端。我发现这是两块长条木,上边刻的是平凹自己题写的8个字,一是:“嗜书嗜字”,二是:“好声好色”。原先用的两只铜兽镇纸,已经既羡慕又妒忌地靠边站了。这次,我没有帮他压纸,而是抓紧时机对好焦距,抓拍了平凹正在题词时的照片。

第一张纸只写了“心似”二字,墨太湿,又泛白,被扔在一旁。第二幅是一气呵成,只是在落款时他停顿下来,问我:“不写名字?”

我说:“不写。”

平凹接着写下“平凹书”,最后盖上了自己的一枚阴文方印。(他忽然冒出一句:“就是熟人朋友,也不能破了规矩,乱了行情。”我明白他有所指,就说:“下不为例。你今天有交待,我以后注意就是了。”)随后,平凹把先头扔在一旁的宣纸,用刀裁下一长溜儿,又为湘潭晚报题词,写的是:“独秀一枝,贺湘潭晚报创刊,庚辰,平凹”。我趁平凹题词时,也拍了两张照片。

我把两幅题词拿到书房“大堂”晾干。转身进去时,平凹又在继续画他的作品,这是一个男人,坐在高背椅上,眼望前方,那人物造形真像是《怀念狼》中的一个人物。他在画面的留白处写了孟浩然《春晓》诗的后两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他问我:“咋样?”

我说:“不错。”其实,我更喜欢平凹画的另一幅画,这幅画已画好装框,放在画室的门旁。画面是一个风采动人的女子,长发,大眼,丰臀,细腰,身后是一辆小汽车。我一下明白了,原来这是他为爱妻郭梅画的像。

闲下来,我又和平凹商量长安书院和出书的事。

平凹又让我吃桃,他抽烟,还让我把剩下的桃子带走。

我说:“不敢龙口夺食。”

他说:“让别人吃,还不如让你吃。”

我又说:“那我就谢谢你了,我也该走了。”

平凹说:“我还得赶写个千字文,人一来,又弄不成事了。”

平凹帮我装好题同和桃子,我提包出门,让他留步,再说声:“多保重!”

下楼时,我感觉自己的步履轻盈。望夜空,一弯明月正挂在西天。当然了,我今天收获不小。我得赶快把喜获墨宝的好消息,告诉肖玲玲主编,告诉好友黄克岐,告诉《湘潭晚报》的唐普元,喻名乐,让我们一起分享这秋夜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