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废都后院:道不尽的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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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解读新作

贾平凹刚过50岁生日,他的又一部力作《病相报告》就问世了。2002年5月11日,在西安邮政书城,平凹面对热爱他的读者和跟踪他的记者,有问必答,侃侃而谈记:请你谈一谈《病相报告》的写作过程,好吗?

贾:去年春天一直写到年底,整整一年。篇幅不长,费劲不少。春节前交稿,才松了一口气,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我不用电脑,用手写,打一遍草稿,再看草稿写一遍。复印时用的现代化工具,然后再改一遍,就这样折腾了三次,十七八万字。

记:你对《病相报告》如何评价?

贾:这是一段奇妙奇遇的爱情的故事,写法不是时髦的,而是很平实的。我是在冷静地写,五六十年代的人的爱情经历,反思过去的各种苦难,在苦难中推崇爱情的高贵。这是我人生五十关头上出的一本书。人活到五十岁,才对生命有了新的体验,才能体会到爱情的高贵。这本书到底怎么样,作者怎么讲都无足轻重了,要让社会评价,让读者评价。写完了,我只是完成了一件事。

记:你在《病相报告》的后记里又提到改变文学观的问题,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改变?

贾:文学观是个很虚的东西,各种观点多了。我们很多作家的观念都是一样的,写作时有一个惯性思维,更多地在追逐政治观和价值观。历史感和社会感很强、很深,当然这没有什么不好,但它大大限制了我们的抽象思维。在外国,在西方,他们的作品主要特点是分析人性。愈到现代,文学愈是如此,在我国,鲁迅的《阿Q正传》就是分析了人性的弱点。现在,这样的作品很少了,我们应该扭转思维、开阔思路。记:你的意思是现代作家落后了?

贾:不,我是在重新思考这个问题。最近,我对人性的东西很感兴趣,在写《病相报告》的过程中,我就把兴趣转移到如何分析人性的缺陷上,先写了个中篇《阿吉》,发表在2001年7月号《人民文学》上。又写了个短篇《猎人》,发表在2002年1月号《北京文学》上。记:你的这篇小说已经引起读者的关注,你认为关注人性的都是好作品吗?

贾:是的,我以为关注人性的都是好作品。人本身的东西才是长远的。回过头看,中外优秀名著的核心都是关注人性的,写政治、跟潮流的作品就不长久。日本的川端康成是这样,大江健三是这样,马尔克斯也是这样。记:如果把你定位在“写实与超现实之间的作家”,你觉得合适吗?

贾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某种程度上还有一定道理。文学作品都是写实的,有生活,有细节,写得虚人不相信,你又不是生活在古代。我想说,抽象的、现实的,都是现实的,现实主义不一定是现实写法,现实体裁并不等于现实主义作品。关键在于能否从中抽象出超现实的东西。记:说到抽象思维,那是不是我们现代作家抽象和联想能力差了?

贾不,我是说以前我们并不缺少,像《聊斋志异》、《山海经》,作者的想像力多丰富,比马尔克斯都强。“五四”以后,这种作品少了,写出来没人说你好。后来断了,特别是解放以后。就像小孩子一样,说你好,都说你好,这娃就好了。现在这种作品却没有了,这与没人鼓励有关记:作为作家,你真的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你真的认为文学具有非凡的为量?

贾:关于这个问题以及相关的讨论,只有在文化人与文化人之间的小圈子才会听得到,这就如同反腐败的作品,只有不腐败的人才有可能有兴趣去看一样。文学的神圣或者文学的力量,与我们所希望的并不完全相符。只有在某种特殊情况下,譬如战争期间,文学才能改变社会。而在一种平淡的氛围中,在平常起不了作用,只是这个行当的人在潜移默化,文学实际上又真正能改变多少东西呢?记:许多熟悉你的人都说你“外表木讷,内心丰富”,你也这样想吗?

贾一般是这边缺,那边补嘛!如果外表木讷,内心再木讷,那就瓜了,成傻子啦。我不是伪装,不愿在人前谈,也没机会谈,你说多了,领导不爱。这是性格问题,我不爱张扬,不爱出头露面。人和人都差不了多少,你说人家穿这衣服漂亮,咱不买、不偷、不借,知道漂亮就行记:每一个成名的作家都会有某种独特的东西,你觉得你身上这种独特的东西是什么?

贾:思维正常。作家要防止书斋化,不能老在房子里写东西,那样会把作家和作品写油了、写虚了、写浮了。我也见过写作写得疯癫的,而且这样的人有时也的确会拿出好东西。作家的职业就是写作,像钉鞋的、卖油条的都得活人,模一样,是吃饭的生存的一种手段,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除非弄大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平实些好,要本分地过日子。越是打扮得像那个行当的就越不是那个行当的,越是打扮得像个画家就越不是画家,越是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自己就把自己弄日踏了。记:你觉得“对比起来,中国的现代文学已落后于西方”的说法对吗?

贾:这要看从哪个角度比较。中外一样,都是墙内开花墙外红,外地的和尚会念经。咱也看外国东西,整体上咱不如人家,观念不一样,文化不一样,这得承认。咱按人家的观念变化,按人家的文化变化,总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不另起炉灶,吃人家的剩饭。这也无可奈何,这种落后不光是文学,而是整个大文化。我们也有些作家,如莫言、余华、王安忆就写得不错。马原关于小说的观点,写得好,有意思。广东的谢有顺,写文章跟人不一样,我很欣赏,而且推荐给研究生。他们是评论界的少壮派,但没有语言暴力。记:能不能谈谈你今后的创作计划,是否向理论研究方面发展?

贾:我很少写评论,咱不是写理论搞评论的料,主要是写散文、随笔和小说。1998年,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我的文集,当时设计封面的曹刚先生在每一卷上以一个字做装饰,他选用了刘邦的诗,“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共23个字,我预感到我一生会写出二十三卷书的。1998年之前是14卷,以后有《高老庄》、《怀念狼》、《西路上》等,虽然也能成几卷,有的好几本合成一卷,但是还达不到目标,我会努力的。我今年主要写中、短篇,希望有新书、有更好的书与读者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