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无尽的遗憾
溪岙在更衣室一面换衣一面接听文思的电话。
“所以——”溪岙停顿了半秒,确定自己发出的声音仍然是温柔悦耳的,“你不去了?”溪岙又顿了顿,更轻柔地说,“当然,没关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对,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溪岙有气无力地笑笑,“我的声音?不,不,我想我只是太累了,对,我马上就回来,呆在家里等我,乖乖的。”溪岙说完最后几个字,同时整装完毕,拿起储物柜里备用的雨伞,收起电话,掏出车匙,转身正要离去。
“嘿,溪岙。”翠茜也准备更衣回家。
“嗨。”溪岙客气而冷淡地笑了笑,飞快地越过翠茜身边。
“溪岙!”翠茜几乎有些恼了,她预料到溪岙会气她的,但她没料到竟然这么久,她更加没料到溪岙竟然会在知道了文思偷情的同一天跑到拉斯维加斯同他举行婚礼。翠茜仍然坚定地相信,溪岙在感情上是彻底丧失理智的。
“怎样?”溪岙真的不想和她开战,不仅因为翠茜曾是她最好的朋友,更因为今天是她的结婚纪念日。同时,溪岙又想和翠茜开战,如果不是她的搅局,溪岙的结婚纪念日可能就是完美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的结婚纪念日也就是她发现她的好友偷她老公的日子。
“今天,我唯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溪岙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翠茜绝对不够她打,她实在不想对这个前好友动拳。“别再惹我!”
翠茜脸色红涨,一言不发。她唤住溪岙其实只是想提醒她,今晚天气恶劣,小心驾驶。
溪岙有点心浮气躁。她在lutece订了位子,她希望她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过得典雅而隆重,她特地购置了珠宝和礼服,她期待这个夜晚已经期待了有数月之久,她花了不少心思才说服文思出外就餐,但文思一句他又不想去了,立即粉碎了她几个月的苦心经营。
一年前的婚礼仓促寒碜,溪岙甚至穿着租来的结婚礼服,虽然文思一再表示无论她打扮成什么样子都是他心目中最美的女神,但溪岙仍将那个不完满的婚礼视为极大的遗憾。
她希望,今天这个纸婚纪念日会成为一个补偿。
但是文思剥夺了她的这个机会,理由仅仅是他突然又不想出门了。
溪岙拧大了音箱的开关,她正在穿越布鲁克林大桥,车窗外风雨大作,看起来那么的晦冥忧伤。
“但是我要告诉你,文森特,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奢望有个一个如你一般如此美丽的存在……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奢望有一个如你一般如此美丽的存在。”
这首《starrystarrynight》总是能令溪岙心境安宁,今天也不例外。
算了,谁让她嫁的人是文思,他就是那么自闭羞涩,那是天赋的副产品,她应该习惯它们。
溪岙在心里盘算她是否应该打电话回家叫文思叫一份中国菜。
随着一大团绚丽的橘红色的光彩在眼前爆裂,轰然的连绵巨响几乎震聋溪岙的耳朵。
溪岙本能地猛踩刹车,上帝保佑,她刹住了。紧跟在她的SUV后面的灰色富豪也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停了下来,溪岙感觉到车身受到微微的撞击,轻轻震动了一下。
溪岙刚刚定下心神,分辨出前方是三车追尾,撞成一团,溪岙车后的一辆日本小车突然弹跳而起,由富豪车和溪岙的车顶直跃而过,一个倒栽葱凶狠地撞击在桥面上,腾空翻了几圈,滚出几百米外。
有片刻工夫,溪岙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她本该是乖乖呆在车里,不要动弹,但救死扶伤的本能占据上风,溪岙看到眼前车祸的惨况,第一个反应就是前方有伤患,急需她的救助。溪岙打开车门,箭一样地冲到离她最近的一辆侧翻在地上的车前,她半跪下来,试图看清车内驾驶者的状况。
“先生,你听得见我吗?不要紧张,放松一点,我是医生,我可以帮助你。”溪岙安抚伤者的情绪,同时在心里计划怎么把他从变形的车身里拖出来。溪岙站起来,用力捧住自己的脑袋,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她突然记起她的急救箱还在车里,她得立即把它拿过来。溪岙转身。
一道刺目的光芒扎得溪岙张不开眼,溪岙听到锐利的蜂鸣般的巨响,下一刻,溪岙感觉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出去。
同一时刻,纽约的索斯比拍卖行正在拍卖毕加索的名画《拿烟斗的男孩》,此画在1950年由慈善家贝特希·惠特尼女士耗资3万美元购得,此次为了为慈善事业筹款所以拿出拍卖。
《拿烟斗的男孩》是毕加索绘于1905年的作品,以5500万美元起拍,在轮番竞价之后,以1.04亿美元的天价售出。打破了vangogh的作品《加歇医生的画像》所缔造的拍卖纪录。
电视没有关,努力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文思听到了这条新闻不由转头看了看电视屏幕。
Vangogh和毕加索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画家,虽然毕加索宣称过,我的每一幅画中都装有我的血,但毕加索的一生掌声荣誉财富女人朋友样样俱全,vangogh则是样样俱缺。Vangogh从来不说,我的画中装满了我的血,他只说,我的生活,从根基上被破坏了,我的脚只能颠簸走。
文思喜欢vangogh,讨厌毕加索,他以为vangogh是脱俗的,毕加索是媚俗的,但媚俗的毕加索不但生前得到无尽的荣耀,死后依然如故。时间从来不曾真正证明什么。
Vangogh才是那个真正用血用命用自己仅有的一切来作画的人。
Vangogh明白大多数人都习惯于麻木顺从地接受现实的世界,不用自己的眼看,不用自己的耳听,不用自己的心去感受。Vangosh说,如果我清醒,我就是圣灵。他那么努力地画出他的所见所闻,试图令大多数人明白世界的真正真相。
但是人们不听,人们不懂。
Vangogh把自己烧成灰烬,得到的也不过如此。
文思很肯定,即便他真的拥有和vangogh一样的才华,他也不要成为第二个他。
文思根本不在乎别人听不听他,懂不懂他。因为他知道溪岙一直在聆听他,溪岙一直都懂他。
文思不要任何世俗的荣耀,不要身后的才名,他只要溪岙,只要溪岙就好。文思以为这才是他生命的真谛。他才不要用他的鲜血用他的生命去画画,留下感动陌生人的作品。
他只要溪岙,他只要感动溪岙,他只要拥有溪岙。
文思懊恼地解下怎么也打不好的领带,他当然知道今晚的约会对溪岙极端重要,但他被那根领带难住了,他不希望自己顶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领带结出现在公众场合,他讨厌自己成为别人视线的焦点,虽然溪岙说,别人盯着他不放,只是因为他太特别太好看,但文思根本不相信,他总觉得任何陌生人都是恶意的。
文思换了一个台,正在报道连环车祸,文思讨厌那种血腥的场面,立即又换了台。
溪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盈与舒畅。
雨并没有停,乌云仍然聚结着,但溪岙感觉周围的景物不再晦冥幽暗,而是光明灿烂。
一道白光由天际直射而下,溪岙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姑娘,在最后一缕火光中看到了慈爱的祖母,溪岙真的看到了自己的祖母,那个在她童年时已经离世的慈祥的老妇人。
“奶奶?”溪岙雀跃,恨不得扑到半空,抱住悬浮在空中的祖母才好。她喜欢祖母身上那股温暖而甜蜜的味道。
“溪岙,溪岙,来,来,握住奶奶的手。”
溪岙点头不迭,纵身一跃,溪岙发现自己竟然离地而起,蝴蝶一般地腾飞起来,“天啦,奶奶,你瞧,奇迹!”溪岙快乐得像个小孩子。
“来,握住奶奶的手,我们一起上天堂。”
溪岙的指尖已经碰到了奶奶温暖的手,上天堂?溪岙大惊,“什么,奶奶?”她用力缩回手藏到背后,“我才不要上什么天堂。”溪岙不断地想,她上了天堂,文思怎么办?他明早起床吃什么?他甚至不会煎蛋。
“嘿,奶奶,我想你弄错了。虽然、虽然我是很想再见到你,但我不会因为想念你就跟你一起跑到天上去的!”溪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死去。
“溪岙?你不随奶奶走,你还能去哪里?”
“回家!我回家!”溪岙用力推开飘过来拥抱她的老祖母,“奶奶,我真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但我现在真的要走了,我的丈夫还在等着我!”溪岙想让自己漂浮在半空的身体降落下去,但总是不能成功,“奶奶,你踢我一脚!”溪岙急道。
“溪岙?”
“好吧!”溪岙猛然出拳揍在自己的脸上,她练了十数年拳击,这一拳之力直打她自己头晕眼花,身子一软,轰然倒地。
绚丽白光和慈眉善目的老祖母同时消失不见。
溪岙感觉自己仿佛大梦初醒,交警已经封锁现场,直升机在头顶嗡嗡作响,溪岙看到了属于他们医院的救护车。溪岙揉了揉眼睛,她也看到了她自己,她的胸腹间一片血红,双目紧闭躺在那里。
等等!等等!溪岙无法置信,她死了?
“天啦,文思!”这一刻,溪岙想到的仍然不是自己,依然还是文思。
下一秒,溪岙发现自己竟然置身自己家中。
溪岙突然对自己费解起来。她是怎么回来的?就算是飞,也没有这样快法。
文思放下了电话,溪岙不接他的电话?难道她真的生气了?
文思叹了口气,心想,溪岙绝对有理由生气。她准好了一切,她订好了餐厅,她为了他买了礼服,她唯一要求他做的事情就是准时出席,结果他竟然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
文思第一千零一次拿起那根快要令他发狂的银色领带。
溪岙看到文思对着镜子一脸烦躁地试图打好那个领结,她突然明白他今晚失约的真正原因,他没法自己搞定那条领带!
可笑而且微不足道的理由,但足够令文思瑟缩不前不敢出门。
哎,溪岙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傻瓜。她正要走过去帮助他。
文思突然感觉背脊一凉,“溪岙?”文思猛然转身,背后什么也没有,如同他在镜子里面看到的一样,文思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溪岙还没回来呢。她此刻是在回家的路上呢?还是在那家餐厅一个人喝酒生闷气呢?文思越想越担心。今夜的大风大雨电闪雷鸣十分骇人心魄。
溪岙站在文思的身后,文思转过身来竟像完全没有看到她,溪岙一阵心慌,又是一阵难过,过了一会儿,溪岙发现自己的身影竟然没有出现在面前的镜子中,她这才第二次记起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溪岙悲从中来,她不要死,她不要就这样离开文思。溪岙张开双臂试图拥抱文思,但她的双臂竟然从文思的身体里穿过。
文思猛觉一阵彻骨的寒意,刹那间似乎要搅碎他的五脏六腑。文思越来越觉得心神不宁。
电话在这时响起,文思扑过去接听,他心想一定是溪岙打回来的,文思欣慰地舒展眉头,“溪岙?”他眷念地唤了一声,对方却回应他,哦,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溪岙,我是溪岙的同事,我很遗憾地通知你,溪岙遭遇了今夜发生在布鲁克林大桥上的连环车祸,救治无效,溪岙生前曾经签署过器官捐赠的协议,但鉴于她内脏受损情况严重,我们只是提取了她的角膜……
话筒从文思的手中缓缓地滑落,他先是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那样笑起来,他的笑容渐渐地越来越扭曲越来越古怪,最终由一张笑盈盈的脸变成了一张哭丧的脸。
“噢,不,溪岙!”
溪岙听见他大声地哀嚎,大声地哭叫。
溪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伤心的文思。
溪岙出席了自己的葬礼,她最先看到坐在第一排的翠西,她一直在啜泣,她看起来那么委顿忧伤,溪岙大受感动,决定与她尽释前嫌。溪岙明白不管翠茜曾经对她做过什么,她是她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溪岙又看到了杰克。他看起来简直糟糕透了,鼻尖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的眉头深锁,嘴巴像一副倒置的弓,两头朝下撇。溪岙从没见过看起来这么难看的杰克。溪岙第一次可以轻松地对自己坦白,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杰克喜欢她,但是她必须装作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溪岙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她终于克制不住,掉下泪来,她的泪水总在滑落她的脸颊之后化为一团小小的白雾,然后片刻之间被微风吹散。
一向看起来典雅高贵的唐卡夫人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她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半偎在唐卡老爹身边,呆呆地凝望那具装盛着女儿尸体的棺木。
唐卡老爹则忍着泪水聆听身边的人表示他们的哀悼和遗憾。
溪岙听见有人轻声地说:“她若是不下车就好了。”
翠茜愤怒地厉声反击:“她是医生,她怎么可能坐在车里眼睁睁看着别人流血至死!”
听到这样的话,唐卡老爹面部抽搐,唐卡夫人则立即放声大哭。
溪岙跪倒在父母身边,大声地说对不起,她忘记了他们其实根本听不见。她突然满怀内疚,她责备自己不该那么早死去,她不该留下爸妈为她伤心落泪。天啦,她彻底搞砸了这件事。
所有前来和溪岙告别的人中,只有文思一人的脸上毫无哀戚之色。他只是呆呆的,不动也不说话,更加不哭,像个没有灵魂的泥偶一样。
开始最后的告别,翠茜拿着一支百合轻轻放在溪岙的身边,翠茜的眼泪落在棺木中溪岙的脸颊上,站在翠茜身后的溪岙的灵魂突然也觉得颊上一凉。
溪岙看到棺木中自己的装扮,天啦,是谁替她选的衣服?她最喜欢的衣服是那套黑色的annetayler的职业套装,而不是lucaluca的粉红色吊带裙。实际上,那条裙子是她最最不喜欢的,买下它只是因为文思曾经夸赞过她竟然可以把粉红这种专属小孩的颜色穿得那么美。
翠茜轻声地低语:“溪岙,关于文思的事,我很抱歉,是我越界了,虽然我是真心要帮你,但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我以为一个女人那样爱一个男人很傻,但那只是我的看法,我不该强加给你。溪岙,我请求你原谅我。还有,不要再生文思的气,昨天打电话通报的人是我,但文思完全没有听出来,你瞧,我对他而言,只是过眼的烟云。你,则不同。还有,溪岙我骗了你,我道貌岸然地说我勾引文思完全是为了让你醒悟,实情却是,我被文思吸引了,我忍不住不对他下手。天啦,他太可爱了。溪岙,你太有眼光了。”翠茜又是哭又是笑地说,“溪岙,溪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翠茜在自己的指尖亲吻了一下,又轻轻按在溪岙的额头上。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溪岙站在翠茜身后说。
翠茜的脖子僵了僵,她皱皱眉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杰克走到棺木前,半跪下来,他静默了很久,这才清了清嗓子:“你托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
“我知道。”溪岙欣慰地笑道。
“上帝,我是多么不情愿去照料那个人!”杰克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我答应过你,所以你可以很放心。我永远不会对你失约。”
“我知道,谢谢你,谢谢你,杰克!”虽说,溪岙的生活只要拥有文思就充满意义,但多了一个杰克,令溪岙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唐卡老爹唐卡夫人互相搀扶着来到棺木边。唐卡夫人眼泪不断,就连一直极力克制自己的唐卡老爹也开始老泪纵横。
“爸爸妈妈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并没有离开你们!”溪岙忍不住大叫起来,“为什么你们看不见我?为什么连你们也看不见我?”
唐卡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抚摸溪岙的脸颊。溪岙突然意识到她的肉身所穿的那条粉色的裙子一定是妈妈为她挑选的,粉红色是小公主的颜色,而在唐卡夫人心目中女儿永远都是她的小公主。
溪岙泣不成声。
文思走上前来,他仍是木着脸,他跪在溪岙的棺木前,拿起溪岙的一束金发放在唇边,轻轻摩挲。
“溪岙。”他就当她仍然活着那样和她谈话。
“哎!”溪岙的魂灵答应了一声,她又一次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溪岙,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
“那次,我是对你撒谎了。”
“噢。”溪岙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并不是特别关心究竟是哪次,文思对她撒谎并不是一次两次的。
“就是那次,关于那只白色小猫咪。”
溪岙心里一紧。那是一个严重的事件,“你说不是你杀的,你发现猫咪的时候它已经被人杀死了。”
“我骗了你。我杀了那只小小的白色猫儿。”
“文思!”溪岙不觉捂紧双耳不想再听下去。
“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很多血腥的念头,我不知道我为何有那些念头,似乎我一出生它们就藏在那里了。我喜欢美丽活泼的东西,我又讨厌美丽活泼的东西,我想爱惜它们我又想伤害它们。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冲动。但是,那一回,我骗了你,你虽然怀疑但还是选择相信我,并且要求我不要再做同样的事情。我就没有再做了,有时我真的很想做,但我忍住了,我不想叫你失望。”
“文思?”溪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昨晚我一直在想,这么些年,我究竟为你做过什么,想来想去,我竟然只想到这样一件。其实,你对我根本没有什么要求,你只是要我画画,好好地画,不要虚掷才华,但仅是这一件事,我也从来不曾真的为你做到过。”文思说到这里终于哭出来。当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亏欠溪岙那么多那么多的时候,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溪岙。文思用额角撞击棺木的边沿。越来越重。笃笃的声响在礼堂里回响,悲苦凄惨,不少人不堪忍受捂住了双耳。
“文思!文思!”溪岙想要阻止他,但她的手再度从他的身体里穿越而过,“文思,文思,你听我说,我要你画画从来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用它来讨好我,不是的,我要你画为的是帮助你发现你真实的自我,为的是你能明白你人生的意义。如果你不想画,那么就不要画,我从来不会为此责备你。因为很可能是我搞错了,你的人生价值并不是只有绘画才能证明。文思,你为我做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因为有了你,我的人生才毫无缺憾,你怎么可以说你什么都没有为我做过?文思!”溪岙极力想阻止文思自残的行为,但她的手一次次地从文思的身体里穿过。天啦,谁来帮帮他!
唐卡老爹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呼唤,站起身来,哪知唐卡夫人比他更快,一把按住丈夫,气势汹汹地走到文思身边。
溪岙心里一喜,她没料到她的死可以令妈妈与文思和解。可惜这份喜悦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秒钟。
唐卡夫人发疯似的抓住文思的头发,强迫他转脸看她,“你这个魔鬼,你这野兽,你知道吗,你是溪岙这一辈子最大的灾难。如果不是因为你,溪岙不会活得这么辛苦,这么不开心!如果不是因为你,溪岙也不会死!”唐卡夫人骤失爱女,心痛无比,她找不到比文思更合适的发泄对象了,“如果不是为了赶回家和你共度什么结婚周年纪念日,溪岙根本就不会遇到车祸,根本就不会死!”唐卡夫人狠狠地甩了文思一个耳光,“你说,你要怎么弥补她?你要怎么弥补她?”
“对!是我害死她!”文思想起自己的失约,他痛心疾首,“我要补偿她,我一定要补偿她。”文思认真地对唐卡夫人承诺。
唐卡夫人终于察觉文思的神色有异,她呆了一呆,松开手。下一秒,文思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砸在棺木的尖角上。
“我要补偿她……”文思神志不清地重复,然后慢慢地滑到在地上,昏死过去。
溪岙放声尖叫,她冲过去要为文思急救,但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地穿过文思的身体。
礼堂里的人大多数都站了起来,面露惊诧之色。
翠茜和溪岙的一干同事定了定神,同时跃出来,飞跑到文思身边,给他止血急救。
溪岙不堪刺激,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乱成一团,她不断地嘶声惨叫:“文思,文思,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没人听得见她!没人听得见她!
“溪岙!”文思突然清醒过来,大叫,“溪岙!”
“你听得见我?”溪岙看着血流满面的文思。她无法置信地双手掩面。
文思突然冲溪岙的灵魂所站的地方绽露一个神秘的微笑,“噢,溪岙。原来你在这里。”他说完再度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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