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就这样被攻破,排查大队进屋扫荡,把扈蝶的嘴都给气歪了。
章琎临走时还一脸正直地告别:“扈老师,这么冷的天你还在辅导学生学习,燃烧自己,流尽心血,把无尽的爱给了——”一根指头指得那个瘦长马脸的男生心惊肉跳,“他!是你的爱温暖了这个冬天,让你这件屋子不开暖气,这位同学也可以打赤膊……”
“行了!”扈蝶打断。
章琎满嘴跑回车,扈蝶真是怕了她半真半假的玩笑,几十双眼睛之下笑得十分勉强:“你们下午工作繁重,就别在这耽误了。”
“嗯,老师拜拜。”章琎也笑,一副模范生的样儿,好像之前说扈老师房间里有裸男的根本就不是她。
明眼人绝对不会认为,这两个人最后真的一笑泯恩仇了。
——她俩笑的时候额边青筋暴起,像得了静脉曲张。
陆陆续续回来的室友听了章琎的战报,拍床大笑,大赞D琎干得好。
张砚忍不住泼冷水,说这次章琎耍狠是痛快了,但和扈蝶的梁子反而结得更深。
“看着吧,指不准她什么时候还得阴你一下,报复回来。”
“你的脸别像哈士奇那么苦大仇深好么,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郑绵绵道。
章琎有人帮衬更得意了:“看吧小砚子,笑姐会罩我,你也会帮我。扈蝶那个小身板我一巴掌就能拍飞,所以肉体上她占不了我便宜。”
“大不了她就是让我挂科,让我重修,最后重修不过让我毕不了业,找不着工作。我有笑姐这座金山银山靠着,肯定饿不死。”唠叨完她甚至还唱了几句《好大一棵树》。
“……你没有听说过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吗亲?”
章琎也不去看郑绵绵无语的表情,继续眉飞色舞:“所以,扈蝶要跟我斗,我一准儿奉陪。按我的思路啊,对付扈蝶这样的只能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然后进行:围剿!”
讲完扈蝶这边的八卦,章琎问公会的情况,“黄金旅”是不是把斩魂揍得满地找牙,揍出了“弑神者”公会的天威?
郑绵绵一听,面上顿时有点挂不住,只说:“一言难尽,我明天都准备先把‘弑神者’公会的名号给摘了。”也就是选择在角色脑袋顶上不显示公会名。等到公会打败了斩魂,扬眉吐气再放出来好了。
张砚给章琎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在听到斩魂以一敌六,把黄金旅打得落花流水,最后甚至提出要会长大人“下嫁”给他,章琎给呛了一下,激动之下口连说了好几个“我去!我去!”
“笑姐,根据本人多年周旋在男人之间,浸淫于恋爱之中,积累下的丰富经验来看,斩魂八成有两种情况,呃,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爱卿但说无妨,本王不治你的罪便是。”
“一,斩魂在玩儿你。二,斩魂看上了你。依微臣愚见,你和斩魂话都没怎么说过话,后一种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郑绵绵心想,其实说过不少,你们不知道而已。
——可能性为什么是零,我难道还配不上一个“没品大神”。
郑绵绵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生气的方向绝对有问题。
“不过,凡事皆有可能。微臣以为,眼下只能忍辱负重,厉兵秣马等待战机,则‘弑神者’公会东山再起,指日可待矣。”章琎说。
郑绵绵脸色稍霁,忽然闻到这幢楼不知哪个窗户飘出了一股浓郁的红烧肉香气,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抬眼一看,窗外太阳快要沉到地平线以下,近处的人影都模糊了线条。
遂从屁股口袋里摸出饭卡——这次的饭卡真是她自己充值得了,递给章琎:“悟空,为师有点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
“是,师傅。”章琎答应着,回头看见张砚在无声翻白眼。
好在他早已习惯这两人飘忽的对话方式,一会儿是黑帮议事,一会儿又切换成皇帝早朝、西天取经,否则非得被她们搞得精神分裂。
“二师兄,你要吃点啥?”章琎问他。
“锅塌里脊,辣子鸡丁,再打点饭。”张砚突然回过味来,“欸?死D琎你站住,拐着弯骂我是猪八戒呢?”
武林高手受了伤也是需要疗伤的。“黄金旅”吃了败仗之后,弑神者公会元气大伤,郑绵绵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主旨:安抚民心。
她表示,“黄金旅”虽败犹荣,组织是不会放弃他们滴。给全公会发装备撒金币,成功骗得了大家的感动和更多的忠心。
郑绵绵自己则躲起来,这两天都不太好意思登录《追风屠龙》。
宿舍的网线一拔,固话开始发挥作用,姑妈打郑绵绵的手机十有八九都占线(她不知道自己的号码是郑绵绵手机防火墙里的常客),灵机一动,改打寝室座机。
郑绵绵不幸被逮。
不得不说,姑妈真的很有开婚介的潜质,她不光自己兢兢业业当媒婆,还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发展下线,甚至把她的女儿——郑绵绵的表妹韩芊雪都动员起来给郑绵绵物色对象了。
郑绵绵神伤:我的行情有这么差?
韩芊雪恋爱积极,终身大事不叫她妈担心,十二岁就能准确无误地理解“强奸”、“for one night”等词汇,是个号称十五岁就抛弃了童贞的强人。
仿佛作为见面礼般,韩芊雪一来就给表姐安排了两场相亲。
过程略。
第二场相亲的中途,郑绵绵忍无可忍地扔下韩芊雪和相亲对象冲出了餐厅,连一桌美食都舍弃了。
很是奇怪,平时郑绵绵觉得周围的人都是逻辑正常,有礼有节的好老百姓,但是一进行相亲活动,就觉得地球都被外星人攻占了。
或者地球是个动物园?不然为什么住满那么多的兽呢——
有一种兽,叫做衣冠禽兽。
她站在路边,有人从背后疾步走来,绕到她面前同她打招呼:“嗨,绵绵,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郑绵绵有些错愕,眨巴眨巴眼睛回视他:“嗯,你……好。”
这货是谁?
相过亲的人与日俱增,有时街上也难免撞上一两个,她总是头一低就路过,不打招呼省得彼此尴尬。
郑绵绵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不是那个爱对别人评头论足的“迟到男”吗?
他今天满面笑容,友善得很,和初见那天判若两人。
(7)迟到男横空出世
如果有人对你的态度无缘无故突然发生了180°的大转变,这其实是不科学的,你最好提防他。
可郑绵绵没有。
她一颗小脑袋从来只记得别人欠她什么,早忘记了上次自己如何借口买奶茶一去不返,留下别人在寒风中咬牙切齿。
“迟到男”表示相亲不成仁义在,要请她到水吧喝个饮料。
郑绵绵一看时间还早,回寝室也无聊,斗地主早已经玩到想吐了,三国杀凑不齐人,而麻将被师姐借去了迟迟未见归还。
遂爽快答应下来。
水吧不止卖水,聚集了一批能说会道的酒水推销人员。
她稀里糊涂地两杯“红粉佳人”滑下了肚。这种鸡尾酒甜中带辣,滴入几滴红石榴糖浆勾色,美艳的酒与杯口一粒樱桃相映成趣。
“加一点可爱的小冰块吧,能稀释酒的浓度,不容易喝醉。”看到她把手伸向第三杯,迟到男体贴地用钳子往杯子里放了三块冰。
她大概就是从听到“不容易喝醉”开始放松警惕的,一口接一口不停轻呷美味的红粉佳人,眼神越来越涣散。
困,疲惫,想睡觉。以为自己恹恹欲睡是因为下午会晤了又一个太杀脑细胞的相亲对象。
迟到男的唇边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酒吧里光线暗,把白色药粉攥在手心,手假装不经意地划过冰粒桶上方把药粉洒进去,这很容易办到。等拿了钳子来取冰粒的时候,薄薄一层白色药粉已经完全融进了冰粒。
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这违禁药品是迟到男的常备之物,药效持久,被它放倒的各行各业女性比比皆是,不知是他老奸巨猾,还是运气好,受害女性最后都因为证据缺乏、羞于声张或者害怕报复种种原因,选择了息事宁人,隐而不报。
迟到男真名李宪云,在他的狐朋狗友圈子中,素来有“小李X瑞”之称。
繁华商业街,人来人往,偶尔出现一对呈“连体婴儿状”的恶心情侣招摇过市似乎并不奇怪。投射过来的目光意味深长,无论是饱含轻蔑厌恶,还是丑陋黑暗的推测,郑绵绵一概不知。
她现在的样子如果被熟人看见,那绝对是可以记录在案的人生污点。
郑绵绵决计想不到,自己也有被迷药撂翻的,如此狗血的一天。
但是往往最简单的陷害流行度最高,因为执行起来省力、容易得手。
她破布似的挂在一个男人身上,脚已完全不能承重,在地上拖着走。
李宪纭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却是第一次这么不省心。郑绵绵和之前所有受害者都不一样,吃了“毒蘑菇”就变成一个沉默绵软的布袋,任人揉圆搓扁。
她更像是一只喝醉之后张牙舞爪的猫。
“刺啦——”男人脸上又被她的长指甲划了一下,出现了五线谱。
靠!还是野猫!李宪纭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啪啪”两声,郑绵绵忽然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虚着眼睛慢慢观察:“啊哈,我知道,你是迟到男。”
李宪纭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是吧,郑绵绵醒了?药效这么短?
这回的违禁药品是在原来那家店子拿货的啊,还是说,批次变了,买到了假药?
假冒伪劣害死人啊。
更多的人也往这边看了,李宪纭正紧张得不行,郑绵绵嘴里浓郁的酒气就喷了他一脸,故态复萌,醉醺醺的腔调又回来了:“你不是已经出局了吗……跑回来做什么……迟到男,GAME……OVER。”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有严重的延迟。
原来是酒后说胡话。他松了一口气。
惊讶过后,是恼羞成怒。
迟到男?还敢给他乱起绰号讥讽他,李宪纭暗暗发誓今天晚上一定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吃够苦头,在他的潜意识里,郑绵绵身上的衣服早就无数次地被撕成了碎片。
刚才从水吧出来,李宪纭本想打车直奔野鸡旅社,那里隐蔽又混乱,居民也“见多识广”,能对任何异常都泰然处之,不加过问。
可是走出老远,打不到车。
郑绵绵不好好走路,时不时还要往各种方向乱蹦乱扯、袭击他,拖了这包袱一路,他真心精疲力竭了。
两人歪在路边长椅上,李宪纭恨恨盯着郑绵绵,他原本只是在报复心理的驱动下,想要恶整她。这样没有品位,不够高雅的女孩子,根本无法成为让人食指大动的对象……
不过,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侧脸柔美,有一种古典的韵味——那种好看或许可以叫做清艳,让人想到早春的花,晚秋的月。
是的,不管她那副身体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内存,至少硬件是过关的。
郑绵绵眯了一会儿,又开始猛扯自己的衬衣领口,像是被领子勒得难受,大声嚷嚷起来:“我的嘴巴……好干……水,我要喝水……”
口干,是违禁药品的副作用。
李宪纭做贼心虚,很怕这边的异常招致路人过分的注目,一把捂住郑绵绵的嘴:“忍一忍,我们到家就能喝水。”
郑绵绵安静了一下,李宪纭拖起她赶忙往路边走,夜长梦多,弄到旅店就万事大吉了!
“我……不想喝水了,”郑绵绵突然一个转身,猴子似的窜上旁边的路灯杆,“要吃……荔枝,荔枝……寝室没有。”
抱路灯杆的小美女还是挺有看头,有人停下脚步围观,李宪纭吓得不轻,和郑绵绵斗智斗勇,把她的手指一个一个从杆子上掰下来。
赔着笑,用很甜蜜的语气掩人耳目:“宝贝儿,冬天没有荔枝。”
想不到立即挨骂了,郑绵绵打着酒嗝一只指头戳他的鼻子:“你是煞笔加土老帽哦?不知道有反季水果吗?……不管啦……小砚子……你去买……买……”
“……”李宪纭欲哭无泪,什么小燕子,就是容嬷嬷都被你逼成奴隶了。
还非要吃什么荔枝,以为自己杨贵妃啊?
李宪纭又在脑海中把郑绵绵大卸八块,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当众成为杀人犯。
郑绵绵这只八爪鱼被从路灯杆上揭了下来,却拳打脚踢,像小孩一样赖在地上不走了,李宪纭根本别想当着众人的面儿以武力带走她……只得各种地哄,好不容易把她哄到了长椅上坐着。
“好~好,姑奶奶,我这就去给你买,马上去买!”李宪纭含泪说。
“看见没,这就叫二十四孝男友。”“我再也不歧视这种长相的经济适用男了。”身后有女生指指点点。
当李宪纭走了三站路,终于在一个地下超市买到了反季的荔枝,原路返回时,街边长椅上连郑绵绵的头发都没剩下一根了。
于是,他是再一次上了那妮子的恶当吗?她其实是清醒地在演戏吗?
报仇无门反被坑,这一刻的迟到男突然好想杀人。
人生,就是这样误入歧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