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晌礼感觉有些奇怪。
前几日,庆王爷说皇上即将驾临庆王府,她若留在府上怕多有不便。她也理解他的难处,遵照他的意思回了海子镇。
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工夫,庆王爷居然派了大管事来请她过府一叙。
皇上这么快就起驾回宫了?
等她进了王府,感觉更怪异了。
若是平日,庆王爷必定早早出来迎接她。可今日大管事命人将软轿一直抬进了后院,待她下了轿,这才恍然大悟——要见她的不是什么庆王爷,而是庆王正妃——孙将儿。
海晌礼望着王妃,不觉笑得有些僵硬。而那位正主儿,索性连客套的笑都省了,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海小姐,里面有请。”
“孙……”
“请称呼我‘庆王妃’。”孙将儿义正词严地纠正她,要她记清她们彼此的身份。
海晌礼直觉今日的孙将儿与从前判若两人,用他们汉人的话来说,她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管事的请海晌礼坐下,然后端了一壶酒、两只杯上来。
海晌礼看着奇怪,这大白天的,怎么邀她喝上酒了?
喝就喝吧!她们回族姑娘怎么会比汉家女子更禁不起醉呢?更何况,为了她和庆王爷的婚事,她曾大醉三日,早已百毒不侵了。
喝是可以,可总该有个名堂。
“为什么喝酒?你总该给我个理由。”
海晌礼曾一度以为孙将儿想撮合她和庆王爷,谁知道忽然之间峰回路转,她竟成了庆王正妃。
她想知道原因,这是孙将儿欠她的。
孙将儿倒是大气,“要理由?可以啊——这第一杯酒我敬你,是我先对不住你。”
海晌礼冷冷笑道:“你终于承认是你横刀夺爱,让我和庆王爷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吗?”
“你认为你们是一对有情人?”
孙将儿好笑地看着她,那一眼,让海晌礼觉得自己的认知是那样的有限和可怜,“……难道不是?”
“我只是用你去试探朱縋对我的感情,通过你,我也终究明白他爱的是我。”她浅酌小酒,笑意盈盈。
瞧她满脸胜算,海晌礼只想把她的笑容从脸上扒下来,“你在安慰你自己吧!若他当真爱的是你,怎么会在娶了你做正妃之后,频频请我过府。”
孙将儿把问题丢给她自己:“你说呢?”
难道……难道是利用她增进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海晌礼不想再猜下去,一口饮进第一杯酒。
孙将儿马上又为她斟上第二杯酒,“这第二杯酒敬我们俩共同爱上了一个男人。”她又是先喝为敬。
这一杯,海晌礼当喝。
她爽快地喝下第二杯酒,孙将儿立时倒上第三杯。
“咱们用这杯酒来验证,同样是对朱縋,我们俩……谁爱得更重更多。”
“此话怎讲?”海晌礼被她的话说得晕头转向。
真不明白她们汉女怎么那么麻烦,哪像她们回族女子,有什么直接唱出来,简单明白,重点是够直接。
听不懂?让孙将儿说明白些,“你爱一个人会做到哪一步?会为他着想,无条件地付出吗?”
这话海晌礼倒是听明白了,“庆王妃,若你是想拿这个为借口,要我躲庆王爷远远的,那这杯酒我是不会喝的——我还是那句话,除非庆王爷对我无情,否则我不会为了任何事而断绝对他的感情,即使是你庆王正妃也不能阻止我的付出。”
“你理解错了,这杯酒我并不是要你离开庆王爷,我只是问你,你会为他做到哪一步?”孙将儿将手中那杯酒送到唇边,细细地品、悠悠地喝,“比如……杀人——你会为了他杀人吗?”
她笑得好生诡异,海晌礼看得她心头觉得怪怪的,“杀……杀人?”
“你做不到,对不对?”她兀自笑着,兀自啄着杯中的酒,云淡风轻地飘出一句,“可我能做到。”
“那确是你厉害。”
海晌礼一口饮尽这第三杯酒。
眼睁睁地看着她喝下这最后一杯酒,孙将儿笑了,笑着抬起手将整壶的酒全都倒进自己口中。
她怎么了?
海晌礼呆呆地看着她,看着泪从她的眼中滚出,与火辣的酒彼此相融。
“出事了,出大事了。”
大管事心急火燎地冲进庆王府大书房,他料得不错,这个时间王爷正窝在书房东想西想呢!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躁?”还以为是孙将儿出了什么事,害得他手一抖,原本已经粘好的贺兰石素砚又裂了——朱縋没好气地瞅着他,“你最好给我个合适的理由。”
“是海小姐……海小姐她出事了。”
出事?海晌礼能出什么事?“怎么回事?慢慢说来。”
人命关天,哪里慢得了?“海小姐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你是不是搞错了?或许只是误食了些不好的东西,海小姐跟人无仇无怨的,怎么会有人毒害她呢?又不是……”
等等!朱縋自己刹住了话头,无仇无怨?海晌礼真的没有仇家吗?
虚汗不住地从朱縋的额头上冒出来,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有没有请大夫?”
大管事一五一十如实禀报:“今天王妃请海小姐过府,两位贵主儿关在房里好一阵子,又叫丫鬟送了壶酒进去。没过多久,王妃便差人送海小姐回海子镇,谁知道走到半道,海小姐就腹痛难忍,口吐白沫。送海小姐回海子镇的小厮忙送她去看大夫,大夫说海小姐中了剧毒,小厮怕了,赶忙将海小姐送回府来,又差人回海子镇给海族长送信——这会子工夫,海小姐不知还在不在人世呢!”
“呸!呸——胡扯什么?大吉大利,晌礼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也不知是哪个庸医把简单的吃坏肚子看成中毒那么严重。”朱縋嘴上这么说,可赶往客房的脚步却不知不觉加快了。
朱縋尚未进屋,远远地就看见孙将儿立在客房内。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难道海晌礼中毒真的和她有关?
她为了皇上,为了莫须有的亲王勾结异族之名,就对海晌礼下毒手?
她……她不是孙将儿,她根本不是他认识的孙将儿,她到底是谁?
朱縋一言不发地掠过她,直奔到床边,床上的海晌礼面色青中泛白,气色不善啊!朱縋拽过一旁的大夫,“海小姐到底得了什么病?”
“回禀王爷,海小姐并未得什么病……”
“……她是中毒。”
这话不是大夫说的,是他身后的孙将儿告诉他的。朱縋紧紧盯着她,他不敢问出口中的疑问,只怕会成真。
一眼就洞穿他的心思,孙将儿命大管事请走屋里的人。一瞬间,堂屋里只剩下他们俩和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的海晌礼。
现在,他们可以谈了。
“想问我什么,你可以开口了。”
她的态度已经让朱縋的心塌陷了大半,“孙将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毒杀海晌礼?”辩解啊!快点辩解啊!大声骂我、斥责我——朱縋多希望她能如此行事。
然,孙将儿要叫他失望了。
“我曾经问海晌礼,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她可以为了所爱杀人吗?她说她做不到,我告诉她,我能。”
“你为了皇上,为了怕我勾结回族,索性先下手为强,毒杀海晌礼——你好卑鄙。”他咬牙切齿,对她绝望。
“是啊,是我下毒要海晌礼的命。”孙将儿微笑着向他坦白,却不求从宽发落。
“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朱縋的手搭上孙将儿的颈项,这一刻他真想收紧双手,将她掐死在掌中算了。
孙将儿任自己的小命勒在他的手心里,她不动不摇,眼底毫无恐惧或后怕的意思,“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是我和海晌礼之间的一场竞技,比谁爱你爱得更深。结果是我赢了,我可以为了你杀任何人,这一点是海晌礼所不及的。”
朱縋才不相信她连篇的鬼话呢!“为我杀掉任何人?你的主子就住在这大院里,他想对我做些什么,你很了解啊!为了我,你会去杀他吗?会去杀这至高无上的皇上?你会吗?”
“我会。”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朱縋吓了一跳,勒着她脖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为了他杀掉朱棣,她只是说说而已吧!“你疯了,你根本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