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最后商议,决定由老二大元随大雅率兵去牛角山抵敌;老八大望向桑植逃难。老四大利在村中附近隐藏,以便照顾母亲。老五大贞、老六大乾向铜仁方向逃难。如此安排妥当之后,向大雅和兄弟大元一起,便率千余土兵直向牛角山开去。
牛角山是施州通向靖安去的一道天然屏障。因其山顶峰如高耸直竖的牛角,故名牛角山。向大雅把土兵带到山上,把守住各处险要的关隘。刚刚布署完毕,明军的一部前锋就开到了山前。前锋将领叫黄彬,所率土兵约有二千余人。明军刚至山腰,向大雅一声令下,土兵将那圆木、擂石从山上掀下来,明军猝不及防,一个个顿时被砸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黄彬忙下令撤到山下,再清点人数,发觉已折二三百人马。
牛角山进兵受挫,黄彬不敢再轻易进攻。待到曹良臣率大军抵近,他方去禀报道:“将军,前方山上发现有土兵凭险抵抗,我部强攻受挫,请将军增兵助攻。”
曹良臣下马观看了一会山势,立刻命黄彬继续从山前佯攻,另命吴良率数千士兵绕道牛角山背后进行偷袭。过两个时辰,吴良率部突然出现在牛角山的后顶上。向大雅经不住明军两面夹攻,立刻放弃关隘,向靖安方向撤去。明军乘势猛追,向大雅三弟兄均在溃退中被明军斩杀,上千士兵也大都死在了明军的刀下。接着,黄彬率明军占了静安土司大寨,所幸寨中土民早已逃避,唯有扬老夫人不肯出逃,她与四子向大利一起被明军捉住了。
“老婆子,你就是土司向大雅的母亲吗?”黄彬审问扬老夫人道。
“我就是。怎么啦?”
“你儿子大雅呢?”
“儿子大雅不是被杀了吗?你们这些强盗!”
“啊,你大儿子可能死在乱军之中了。”黄彬嘿嘿笑道:“你的大儿子不自量力,竟敢以区区土兵抗击我明廷大军,岂不是螳螂挡车,自取死亡?你还有几个儿子呢?”
“还有几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一个是谁?他是你的第几个儿子?”
“他是我四子,但是他没打你们,求你们放他一条生路吧!”
“放他一条生路,放他出去了报仇?你等着,做梦吧!”黄彬一挥手,“给我把这母子拉出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几个如狼似虎的明军,随即将这母子二人拉到寨子外的树林边,一阵乱箭射死了。
曹良臣率部占了靖安,紧接着又向桑植两河口进军。桑植土司向思富闻讯明军到来,亦主动派人迎接,表示原意归附。这样,曹良臣和赵庸指挥明军,遂从北面完成了对覃垕据守的茅岗寨的包围。
二十八
永顺龙爪关。新任的讨伐茅岗的明军首领周德兴在营帐中不停地来回踱步。自从接替杨璟指挥进剿以来,周德兴小心谨慎地用兵,轻易不向茅岗进行硬攻。他只把兵力集中布署在茅岗附近的各个关口,对进出的山道实行严密封锁。待到曹良臣征服容美桑植之后,便完成了对茅岗的整个战略包围。
冬去春来,转眼已到洪武四年四月。周德兴觉得讨伐时机已到。这一日上午,他把曹良臣、赵庸等将领召来商议道:“我军围困茅岗已数月,覃垕躲在山寨不能出,他们的粮食估计也已用完,现在是进攻的时候了,你们觉得如何?”
曹良臣道:“茅岗四面被围,覃垕就是插翅也难逃了。咱们只管进击!”
周德兴于是下令从正面先进行试探进攻。他派副将黄常作先锋,带领一千人马只向茅岗寨杀去。快到寨前数十米处,山上一阵矢石俱下,黄常的千余人马死伤了二三百名。其余人马又被迫退下了山。
眼见硬攻不行,周德兴又召集众将领商议破寨办法。副将黄常建议道:“覃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我看派人到慈利把他的女婿朱思济抓来,让朱思济上山去劝降,如此或能破此山寨。”
周德兴一拍大腿道:“好计!这朱思济是个儒生,谅他不敢不从!”说罢,随即传令一个副将带十余兵士,到慈利金岩去捉拿朱思济。
自从慈利宣抚司被解散后,朱思济就离开岳父,带妻子儿女回了金岩老家。覃垕举义造反后,朱思济没有公开参与,但他暗中与覃垕的部属姚祖联系密切,并曾帮助姚祖阻击过明军运粮。周德兴对朱思济的这些活动早有所闻。
过了数日,当朱思济被捉拿到龙爪关后,周德兴亲自审问他道:“朱思济,你知不知罪?”
朱思济道:“我不知犯了啥罪。”
周德兴道:“你岳父举兵反明,你是他女婿,岂敢说不知罪。”
朱思济辨道:“我岳父举兵我未参加,这两年我呆在金岩老家,哪里都没去啊!”
周德兴又道:“你暗中勾结姚祖,破坏明军粮运,有这回事吗?”
朱思济回道:“那是姚祖干的,我并没有参与。”
“哈,你还想狡辩!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想活!”
“你若想活,那你就带路,帮我们去攻茅岗如何?”
“启禀将军,我是个儒士,不会带路打仗!”
“不会打仗,你上山劝说岳父投降行吗?如果你能劝得他投降,我们不仅不治你罪,还可给你加官进爵,保举你当‘谷用大元帅’你看如何?”
“谷用大元帅是何意思?”
“就是专管五谷吃喝的元帅,这是我们禀报皇上后,同意给你的封号,你看如何?”
“你们说话算数吗?”
“当然算数!”
“那我可以试试,估计能将我岳父哄下山来。”
“只要能把覃垕哄下山,一切事都好办!”
“我去了,你们等着吧!”
朱思济当日下午就上了茅岗寨。覃垕见女婿只身一人上山,询问他道:“你不在金岩家里,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朱思济带着哭腔道:“岳父大人,你快救救我们全家吧!”
覃垕道:“怎么啦?”
朱思济叹道:“我们全家被周德兴派兵抓起来了,周德兴要我上山告诉你,如果你不投降就将我们全家杀掉,我迫不得已,才假装答应上山来告诉你。”
覃垕道:“哼,他们想要挟我投降,这是痴心妄想!”
朱思济又道:“我知道岳父是不会屈降的!不过,现在明军在山下已层层包围,要冲出去是很难了,咱们也得想个办法,不能坐以待毙啊!”
“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我的看法,可以下山去与周德兴谈判。如果周德兴答应你们提出的条件,则可考虑归降。如若周德兴不答应你们提的条件,那时你们也可继续进行对抗!”
“哼,这办法我们可考虑考虑。”
覃垕随即让人带朱思济到一旁的房中休息,自己则到附近的树林中,召集张静儒等头领商议道:“眼下明军在四周已将我们层层包围,去桑植的退路被中断,我们派出的侦探也获悉,夏国因为明玉珍病逝,其子年幼,内部发生了动乱,已不可能出兵反明。明军正分两路向蜀地进军。各路土司也大半降明。看来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我准备下山去与周德兴谈判,这样可拖延几天时间,你们带领士兵与家属赶快分散转移,这样安排,大家觉得是否可行?”
张静儒道:“你是统帅,去谈判不妥,我劝你还是要他们派人上山来谈吧!”
覃垕道:“我若不去,难以吸引对方注意,我去了才能将他们拖住。利用这几天时间,你们赶快行动。”
舍把田君林道:“你这一去,我怕他们不会放你回来。”
“我已作好舍身就义准备!如果回不来,被俘之日,你们也不要去劫法场。你们只要告诉后人,我是愿一死而无怨的!”
覃垕说罢,就传令各峒,让众人速作准备,连夜转移,并且亲自将妻子和儿子覃仁、覃义放下悬崖,叮嘱他们化名逃生。而这一切都是瞒着朱思济进行的。第二天天亮后,覃垕便伴随朱思济和黄永谦一同下了山寨,径直到了永顺龙爪关周德兴营帐前。周德兴见到覃垕果然被哄来,十分高兴地说:“好,你这个土司王到底来了!你是降还是不降?”
覃垕道:“我是来和你谈判的!降与不降,要看你们能否达到我的条件。”
“你有什么条件?”
“我们要求实行‘计口授田’,对土民和汉民一视同仁,不能歧视。”
“我告诉你,你想要实行计口授田的条件是梦想,我们皇上在《平吴仁言》中就规定了‘田归原主’。”
“若达不到土民的要求,我们誓死不降!”
“你若不降,只有死路一条!”
“我早已想好,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不要把话说绝,我给你一晚时间,你再好好想想,只要你愿意投降,并下令所有土民放弃对抗,归顺朝廷,我们就可放你!”
周德兴说毕,就吩咐人将覃垕带至一木房中看守起来。
第二天早上,覃垕仍拒绝投降,周德兴于是下令将覃垕用木枷将手锁起来,并命一百士兵步行押送他去武口镇,再从澧水乘船解送南京。
这支押送队伍刚过后坪关,覃垕突然运用神功,挣脱木枷,接着打倒一名士兵,夺过一把大刀,又接连砍死了五六个押送士兵,然后摆脱追兵,飞快向崇山方向逃跑了。
覃垕翻过崇山,当晚经九都溪来到了龙岩寨。驻守该寨的头领姚祖见覃垕反穿着囚衣到来,忙迎上前问道:“覃王,你怎么只身跑到了这里?”
覃垕道:“我与周德兴谈判没谈成,他想解送我去南京,到后坪时我逃脱了。”
姚祖道:“你能逃到这里,真是奇迹!你女婿朱思济也回了金岩,我派人叫他,你见见吧!”
覃垕道:“怎么,朱思济也回来了?”
姚祖说:“他们一家被释放回来了。你放心吧!我把朱思济叫来商谈一下,看今后该怎么干!”
覃垕不知姚祖和朱思济已暗中相互勾结成了叛徒,原来,朱思济从茅岗被放回家回,连夜来到龙岩寨,找到姚祖道:“明军现已攻占茅岗,覃王已被官军捕去,你赶快投降自首吧。”
姚祖听罢大吃一惊道:“覃王失败了,我们抵抗也无益了,但不知官军会不会杀降俘?”
“不会,只要你不再反抗,答允帮明军平息义军,他们决不会追究你的,我可以作担保。”
“你自身都难保,还怎么担保我们?”姚祖又问。
“我告诉你实话吧,我已投靠官军,朝廷还封了我做谷用元帅,如果你听从我的话,不再对抗明军,保你还有官做。”
姚祖想了想道:“覃王被捕,群龙无首,义军迟早都会被剿灭,也罢,我就听你的话,你去告知官军,我姚祖愿率部投降。”
“好,一言为定,你现在先驻守龙岩不动,待我去联系官军后再告诉你。”朱思济说罢,当晚就回了家去。
第二天,朱思济正欲下山去找官军时,不料姚祖派士兵来叫他,告知他覃垕脱逃到了龙岩寨。朱思济听罢大惊,他猜测覃垕还不知姚祖和他已串通叛变,于是赶紧匆匆赶了来。覃垕这时还蒙在鼓里,他还想依靠二人去带土兵重整旗鼓。
朱思济来后,假作关心地说:“爹,我没想到让你去谈判,他们会扣押你,周德兴真不讲信用!”
覃垕道:“我根本没指望和他们谈出什么结果,我只是想赢得点时间让茅岗寨的土民转移撤走,这你也不知吧?”
朱思济道:“我听说了,茅岗寨的土民一夜间全撤走了,官军上山没抓着一个土民。”
覃垕道:“好,那我也就真放心了。我想转到九溪大山里去,慢慢再把土民发动起来。你们愿随我去吗?”
朱思济和姚祖都说愿意。于是,在龙岩寨住了两日后,覃垕就与姚祖、朱思济率几个士兵一道向九溪转移。此时,朱思济暗中早已告知了明军。当日走到正午时分,迎面来到一山溪边。覃垕命大家洗衣洗澡休息一会,自己坐在溪边掏出草药给脚上的伤口换药。正在这时,忽有数百官军从溪对面山垭猛扑下来,这些官军正是接到朱思济的禀报后才赶来的。覃垕见势不妙,站身就跑,才跑几步,几个官军射出数箭,将覃垕的腿部射中,覃垕负伤倒地,众官军一拥而上,终将他捉住,并五花大绑起来。
姚祖和朱思济此时站在一旁杨杨得意,覃垕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畜生,原来是你们这两个畜生当了叛徒!”
朱思济也不答话,只催着官军道:“快把他解走!”
官兵们遂将覃垕押解到回笼湾,用特制的囚笼将覃垕装了进去,然后从溪口上船,一路顺水漂流,由澧水入洞庭下长江,最后押解到了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