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三女恼怒了,杨春凤拍马而出道:“反贼休要张狂,天鹅肉哪有你吃的。我一人斗你一个,看谁的脑袋先搬家。“如此说毕,两人就在阵前厮杀起来。但见一个执刀迅如疾风,一个执剑轻盈挥舞快如闪电。刀砍去力透千钧鬼神愁,剑挥来削铁如泥阎王惧。彼此斗了二三十回合,一时未分胜负。洪亮求胜心切,暗用心计,忽将对方的枣红马腿砍了一刀,那马受惊一蹶,杨春凤从马上跌了下来。洪亮正欲上前生擒,杨秋凤和杨腊凤一起举械来斗,秋凤拖一枝长矛,腊凤使一副弓箭,两人截住洪亮,又一阵厮杀。斗得正酣时,杨腊凤接连射出三箭,洪亮猝不及防,咽喉上被射中一箭立时便栽下马来。向大坤叫声不好,立刻下令进击,双方开始混战起来。又过片刻,汤镇率大军赶到,永顺土司彭天保也率土兵从东南方向杀来了。向大坤眼见不妙,乃率队伍且战且退,最后撤回了天子山。
汤镇率部追至天子山下,并乘胜向山头进攻,但接连数战,官兵都被打退了。汤镇无奈何,乃召集众将及永顺土司首领彭天保商议对策。彭天保对汤镇道:“天子山陡峻难攻,守军凭关隘之险可负隅顽抗。今若在此山四周安营扎寨,严密封锁其下山路口,守军断了粮草,不出月余,必饥困难熬。那时再强攻,可获胜无疑也。”
“好,此计甚妙,就如此办。”汤镇点头赞同。随即下令各部及土司安营扎寨,把天子山严密封锁起来,且只围不攻。
彭天保献的这一计果然厉害。
原来,天子山兵马虽然储存了不少粮草,但经一个冬春的消耗,上万人马已渐渐面临饥饿威胁。如果长此围困下去。则势将不战而溃也。深虑到处境的险恶,向王天子与张静儒商议,欲组织下山劫寨。
这一日,驻守西山的将领唐栋为探虚实,在夜晚率五百步兵,想乘夜偷袭山下包围的敌兵。在山下狮兰峪地把守的桑植宣慰司为防劫营已早作布置。唐栋与兵士乘着月色摸进山下,遥见那营棚内灯火通明,心下以为里面人必熟睡,于是猛扑上前,到里面方知是空棚,正欲命士兵回撤,猛听到四周喊杀声骤起,这才知道中计了。紧忙舞动大刀向外拚杀,那埋伏的土兵数不清有多少,一层又一层重重围住。唐栋拚却平生气力,杀得眼冒金星,身负几处重伤,方才突围奔上山来。
此次劫寨不成,山下官兵防范更严密了。
五十二
当天子山被官军重重重攻打之时,贵州的思州和湖南辰沅一带的五溪,也同时为官军分割包围,一场征剿与反征剿的战斗在三地几乎同时展开。
在思州,宣慰司使田仁智听从各峒首领建议,刚刚起兵欲反朝廷,中山侯汤和指挥十万人马已兼程赶到了思南,双方稍经战斗,官军即攻占了土司盘踞的重镇——镇远,田仁智率部退到了深山里一个岩洞中。
一日上午,田仁智召集几位心腹商议道:“这次造反举兵太仓促了,我们还没有准备充分,官军就清剿来了。如今局势严峻,诸位谈谈该怎么办?”
土经历田启雄道:“兵来将档,水来土淹,我们只有坚持战斗到底才有希望。”
千总田宏正道:“敌众我寡,悬殊太大。抵抗已经无益,我们应另考虑出路。”
“你说该怎么办?”田仁智又问。
“依我所见,与其久困山洞,不如派人去作商谈,只要官军能保我辈性命,并让我土司继续承袭职位,我们就可归顺投诚。”田弘正又道。
众首领听了田千总之言,顿时反应激烈,有的赞成,有的反对。田仁智最后决定道:“此次官军来势凶猛,我们已无力抵御。俗话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想还是按田千总的建议办,派人去和官军商谈,只要官军答应我们的条件,就归顺投诚。”
“派谁去呢?”有人问。
“我愿去。”田宏正主动道。
“行,就派你去联系,记住,一定要满足我们的起码条件才能归附。”田仁智道。
“我明白。大家等我消息吧!”
田宏正说罢,既站身而起走出山洞,于当日下午悄然到了镇远城中汤和的行营外。守门卫士喝问他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田宣慰使的使者,要见你们汤将军。”
门卫进去禀报,汤和传令立刻会见。
田宏正随门卫进去,在一间大木房中,见到了一个身材矮壮穿着绸缎便装,头发花白的老头,他便是征南大将军副将汤和。
“大将军好!”田宏正恭身行着礼道:“鄙人是思州宣慰司千总田宏正。今受田宣慰使的委派,特来拜见大将军。”
“请坐!”汤和摆摆手道:“田宣慰使派你来干吗?”
“他让我来与将军商谈休战之事!”田宏正坐下道。
“休战?你们想休战?哈哈,我们奉命来征剿,打仗可还没过足瘾哩!”
“我们是真心希望休战!”田宏正又道:“只要官军不打了,我们愿意投降归附!”
“真的吗?愿意投降归附!我们很欢迎。”
“田宣慰使说,投降归附后,希能保留土司职衔。保证投诚后不杀。”
“只要你们投降,战争就可结束,土司称号照旧保留,投诚者可保证不杀。”汤和顿了顿又道:“你们投降后,官军可以撤出镇远,但田宣慰使的长子须由我们带去京城,另予任职。”
“你们的意思是让田宣慰使的长子到京城做人质?这事我回去再禀报。”
“嗯,你回去转告,限你们三天时间答复,不然,我们将采取行动。”
田宏正告辞而出,当晚回到山峒,给田仁智又详细讲述了会谈经过。田宏正道:“别的条件都好说,只是汤和要求将你的长子带去京城作人质,不知爵主能接受否,我说要回来商议,你看该如何办?”
田仁智道:“只要能达成免战协议,让我长子去作人质可以答允。”
田宏正道:“这个条件答允了,我们就可以去归顺。”
“让大家作准备,各峒首领一起去归降。”
三日后,田仁智带着众部属终又回到镇远城,向官军作了投诚,并将长子田大雅交给了官军作人质。汤和见思州土司大小首领皆归降了,顿时大喜道:“尔等来归附甚好,各位回衙可各司原职,以后只要不与朝廷作对,思州这块领地就可永由土司世袭管理。”
“大将军请放心,我们归顺了朝廷,以后决不再反叛。”田仁智回道。
又过数日,汤和处理完授降事务,平息了思州各峒寨叛乱之后,便率官军退出镇远,另派人将田仁智的长子送到了京城监视居住,自己则率大军来到五溪,与辰沅指挥马杰一道,将五开土司首领吴面儿的义军重重包围分割,经过数次激战,共斩首俘获义军四万余人,吴面儿也在一次激战中阵亡了。五开一带的土民举义终被平息。
五十三
天子山被围二十多天后,义军的粮食已经吃光,为了充饥,不少将士开始到山上去挖葛采野菜。
白玉莲带着两个孩子,也加入了挖葛的队伍,这日上午,母子三人在附近山头一块丛林边挖到了一蔸大野葛,重量约有百余斤,至德和至善将这根野葛抬着回到向王宫殿,众人都跑过来围观赞赏。
向大坤这时走过来看了看野葛道:“至德,你们到哪挖到这么大的葛根?”
“就在那座山头后面”,向至德回道:“那里有一大片野葛,还没人去挖。”
“咱们有这些野葛吃,又可坚持一段日子了。”白玉莲亦擦着汗道。
“真是苦累了你呀!”向大坤将白玉莲叫到一边道:“现在我们已处在危急之中,咱们靠挖野葛坚持不了多久。官军随时会攻上山来。玉莲,我看你还是带着家属赶快转移。”
“不,我不走。”白玉莲道:“越是危难时刻,我们越不能分离。”
“你听我说!”向大坤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把家属们带出去,把孩子们都带走,他们就是我们将来的希望。”
“你没撤出,我就陪伴你到底!”白玉莲很坚定地道:“咱俩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为了孩子,你要听我的……”
向大坤正要再劝说,一位护卫忽然进来报告道:“汤镇派来使刘仁高求见。”向王天子道:“领他进来。”只见一个头带狐皮帽,唇留八字胡的使者高视阔步走到面前,不揖而立。向王天子已是不悦。问道:“汝来何干?”刘仁高道:“俺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足下身陷重围,欲突不脱,吾主惜将军高才,特此网开一面,专派我送书一呈,请将军快快受降。倘若执迷不悟,反抗到底,则死而无疑也。”说罢,递上书来。向王天子听他的言辞已是大怒,再看那呈书,只见上面写道:
奉敕征南大军先锋将汤镇致天子山向大坤将军书。
盖闻四海之内,凡有识之士皆顺当今之明君也,独将军铤而走险,倒行逆施,与大明朝廷对抗,竟擅称天子。吾今奉命征剿,将军已陷重围,值此危在眉睫之时,特进一言相劝。古人曰: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如能苦海回头,卷甲倒戈,吾将为汝保举皇上,给予招安。若欲对抗到底。余必爰整旗旅,荡平山寨,血洗山野,将军其逃至何!统希酌量,勿贻后悔,不宣。
这满纸书词气焰甚狂,向大坤读毕,不禁掷书于地,勃然怒道:“汝等贼鼠之辈,岂能游说我心动乎!反明除恶,济贫救民,此乃我平生之志也。大丈夫为此虽死无憾。想欲使吾屈降,休要作此梦也。”说罢,即喝令护卫将来使拖出去。两个护兵将刘仁高驾到山崖,然后一刀结果了其性命,接着将其尸推下了山崖。
汤镇派人送书给向王天子,企图迫其投降,不料向大坤不肯就范,还斩了来使。消息传来,汤镇不禁气恼成怒,他遂组织人马一面继续封锁山下,一面派兵向山上猛攻,此时,西面有桑植土司首领向思富,南面有茅岗土司首领覃聪,北面有永顺土司首领彭天保,各带领队伍猛攻三天,都先后被打退了下来,但索溪方向,官军前锋杨家三女将带兵从空中田园处打开了一个缺口,老屋场已被占领。
此时向王天子与军师坐镇在向王宫殿,看看形势已经危急,立刻把众将召来商议道:“官军目前已占领老屋场,石家檐方向也正告急。我想派一大将率兵去石家檐增援,你们谁愿去?”
御史董昌立刻表态道:“让我去吧!我愿去石家檐增援。”
“好吧,我给你三百士兵,立刻去石家檐与朱立将军联系,务必将进攻的敌军挡住!”向大坤交待道。
“行,我去了!”董昌随即带了三百兵士,直向石家檐开了去。
向大坤接着对张静儒道:“太师,此宫殿难以据守,咱们得把家属先转出去,我想请你带队,你看行吗?”
张静儒道:“此院难守,我们可一起转移突围。”
“不,让家属先走,我们坚守殿后,如若守不住,到时再撤不迟,你还是先带家属撤吧!”
“好,老夫遵命!我们从哪转移突围呢?”
“我看从茶盘塔往仙人桥方向撤下山去如何!”
“嗯,这条路可以,敌军可能不会注意。”
“那就快行动吧,越快越好!”
“好,我们马上走!”
两人如此商议妥当,张静儒即传令让所有义军家属集合出发。白玉莲这时还是不愿走,向大坤又回家劝她道:“你还是一起走吧!把孩子带走,孩子是我们将来的希望!你要把他们带下山去!”
白玉莲终于答应道:“好,我带孩子们先走,你也要早点突围撤出啊,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我明白!”向大坤道:“我们要和敌人拼杀一阵,然后再撤,你们先撤了,我们就好行动了!”
“好吧,我们走!”白玉莲于是带着至德和至善到了院内集合。这时,白金花、白玉梅等十多名家属在院子里都集合齐了,张静儒带了三十余名士兵负责家属们的安全转移。
“你们要千万小心,一定要冲下山去!”向大坤在临别时,又对众家属叮嘱道。
“放心,有我们在,就一定将他们送下山去!”张静儒道。
此刻,时候已近傍晚,周围的景象已渐模糊。众家属在和亲人们告别后,终于出了向王宫殿,直向茶盘塔方向撤去。
五十四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四周很静,天色很黑暗,空气中则散发着一般血腥的火药味。驻守石家檐的义军们都已很疲惫,将军朱立站立在一块大石上,眼望着山下闪着光亮的官军营寨,似乎在痴痴地发呆。连日来,汤镇的官军和彭天保的土司兵向石家檐发起过数次进攻,都被他率领义军用擂石和弓箭击退了。敌兵在进攻中死伤了数百人,而他的部下亦死伤了百余人。他正愁关口难受时,董昌率领三百援军到了石家檐。
“朱将军,我们奉命来支援你,怎么样?”董昌见面后问道。
“好哇,来得正是时候!”朱立回道:“我已经吃不住了!”
“怎么啦?官军攻势很猛吗?”
“不仅是官军攻势猛,我们粮食没了,弓箭没了,石头、木头也都没了,叫我怎么再打呀!”朱立无可奈何道。
“我带了三百人来,可是也没带粮食,向王宫殿的存粮都吃光了,这几日大家都在挖葛采野菜吃!”董昌亦叹道。
“咱们怎么办呢?没有东西吃,是绝对守不住这地方了。”朱立又道。
“事到如今,我看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董昌道。
“什么路可走?”
“去和官军谈判,只要他们收纳,我们可以去归顺!”
“你这是要投降?”
“除了投降,还有什么路,难道我们空着肚皮能顶住官军进攻?为着生存,咱们应该去归附官军!”
“向王天子要是知道了,咱们可没命了!”
“向王天子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哪能管着你我,你想想,咱们不投降,难道真等死吗?明日天一亮,官军肯定又来进攻,我们饭都没吃,怎么抵抗他们!你说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只有归附官军,才有退路。”
朱立终被董昌说动心了。他点头道:“好吧,投降就投降,咱们怎么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