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带几个人去商谈,如果官军答应,一切就好办了。”
“行,就由你去!”朱立答应了。
董昌随即带了一个随从,打着火把从关隘卡口朝山下走去。约走三百余米,迎面即到了官军的营帐前。
“干什么的?”几名守卫用刀指着董昌二人问。
“我们是山上义军的使者,前来找汤镇将军谈判,请带我们去见他。”董昌回道。
“啊,你们要找汤将军,随我来吧!”一名守卫回答着,遂将二人引到了汤镇的营帐中。
此时,汤镇和潘雄等正为攻石家檐不下而愁眉不展,见到董昌到来,不禁喜出望外。
“汤将军,我是董昌,你还记得吧?”
“董昌,你不是被向大坤的义军杀死了吗?”
“我没死,义军将我浮获上山,向大坤封我当御史大臣,又派我来石家檐帮助朱立驻守关口,我人在曹营心在汉。今晚已说服朱立答应归顺官军,所以特让我来找将军联系!”
“好!此乃天助我也!”汤镇顿时大喜。
“现在我带你们上山,马上把石家檐占了。免得夜长梦多,不让朱立后悔。”董昌又建议道。
“嗯!”汤镇想了想又道:“山上的义军为何要投降呢?”
“他们没有粮食了!向王宫殿也断了粮,现在都在挖野葛野菜吃,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啦!”
“啊,原来如此!“汤镇遂下决心道:“走,咱们马上去石家檐!”
于是,在董昌的带领下,汤镇率大队官军连夜上了石家檐,守军将领朱立果然率部投降了。这时,天近黎明时分。董昌又对汤镇道:“前面七八里处便是向家院子,此时乘对方守备松懈可一鼓而擒也!”汤镇即刻率几千兵直朝向家院子扑去。
向家院子内,此刻正灯火通明。向王天子与军师张静儒还在商议防守之计,张静儒对向王天子道:“七星山有熊震把守,后山茶盘塔又有吴良把守,此两处不足虑也。所担心者,只恐石家檐朱立守备不力。那里兵力太少一点,倘若被攻破,则腹背受敌。”向王天子便道:“我已派董御史率部去增援。”白岩山道:“董昌这人恐靠不住,这天子院也不宜久守,我们应该转移。”向大坤道:“朝何处去为好?”白岩山道:“只有朝神堂湾方向退了。”两人正说着,外面有卫兵急急跑进来禀报:“不好,石家檐那边开过来不少兵马,现在天未亮看不清是什么人。”
“快,一定是官军攻上山来了!”向王天子抽出宝剑,忙着走出门查看,果然瞧见许多人马黑压压的向此地扑来。
“快放箭!”向王天子转身回院内,将大门关死,即奔上木楼和士兵一起向外射箭。一阵乱射虽让对方死了不少人马,但后面来兵越来越多。这时天已渐渐大亮,清晨阴风飒飒,战鼓号角阵阵。汤镇督大军直向前猛攻,到院子前破不开大门,汤镇命人斩断一株大树,由几十名兵士抱起来直撞大门,须臾,那木门即被砸开。众官兵纳喊着冲进院内,向王天子兵士抵敌不住。向大坤与向大贞、向大望、白岩山等率兵奋战,坚守着向家院子。看看敌众我寡。向王天子不得不且战且退。数十兵士赶上前,向王天子挥剑连劈了十多个敌人。正撤退到后院,方要向外退出时,后面一箭射来正中向王天子肩膀,旁边两个侍卫急忙扶住,一伙人掩护着向王天子撤出院子。直撤向此山那边又一个险地——神堂湾顶上。神堂湾上面是一个小山包,向王天子退到此处,恰遇覃刚率一支救兵赶到,经过一阵激烈厮杀,终于将汤镇的官兵打退了下去。
乘着暂时片刻的间隙,覃刚蹲下在向王天子身边给他拔出毒箭,只见伤口已经红肿,整个左臂已不能动。向王天子乃道:“今番战死在此,我无悔也。我死后,诸位务必坚守最后,不可降也!”覃刚道:“天子放心,死,也让我们死在一起,决不屈服。”
过一会,汤镇又整顿兵马,督促官兵向神堂湾顶上攻过来。这神堂湾顶小山包上长满松树,向王天子倚在一棵大松树上。右手持宝剑,眼晴直注视着逼向山头来的官兵。汤镇在后边督战,前面,董昌、潘雄、彭天保带领精壮兵士几百人,一个个提戟执戈,猫腰弓背,慢慢逼近了。这山包上不能骑马,双方都徒步而战。看看接近只有十多米远了,覃刚呐喊一声,舞动铁棍带头向前冲去。霎时,杨春风、彭天保率几十名兵士将他团团围住。覃刚一根铁棍神出鬼没,十多个官兵都被打倒在地,这时潘雄、董昌带一伙人冲上前,将向王天子亦围住厮杀,向王天子虽左臂不能动,右手持宝剑亦连斩数兵,董昌见向王天子已受伤,口里叫道:“向大坤,你还是投降吧,我可求汤将军饶你一命!”
向大坤道:“你这卑鄙叛将,算我用错了人,今日绝不饶你命!”说罢,使尽全身功力,用杀手锏一剑神功,一下便将董昌胸前剌中,接着又一剑砍掉了董昌的脑袋。此时,向大贞、向大望、白岩山、覃刚等亦手刃敌将数十人。潘雄杨春凤亦被斩杀。但是官兵越聚越多,一会儿,茅冈安抚司覃聪又带兵攻上了山来,看看寡不敌众,向王天子身上已数处受伤,汤镇率一群兵士直朝向王天子围来,向王天子持剑又连续手刃几个官兵,尔后退至悬崖边。此处悬崖下临万丈深渊放眼望去,崖下群山耸立,加之这日雾大云多,白茫茫一片,有的山峰探出了半个头,有的则只隐约可见有些青黑色斑点,铺墨宣染,有如十里画廊,又如天台楼阁。向王天子此时身边只围了大望、大贞兄弟和覃刚、白岩山等数十人,而此地已无可退之处。向王天子乃对众人道:“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今生我已当过天子,只可惜没实现至德至善国的抱负,下辈子转胎为人,让我们再聚义相会!”说罢,口里大吼一声,便纵身跳进了那万丈深的神堂湾绝壁之下。向大贞、向大望及首领白岩山、覃刚等人,见向王天子跳崖,个个心生悲愤竟长叹大吼着纷纷追随他向悬崖绝壁跳了下去。
当向王天子撤向神堂湾之时,张静儒带领的向王家属们,在连夜撤退中,也已转移到了仙人桥一带。此时,天刚见亮,仙人桥前面忽见有茅冈土兵在把守路口。
“糟,前面路口被封锁!”张静儒发现敌情后,立刻与白玉莲商议道:“此路不通,我们赶快往猴子坡方向撤吧!”
“行,你快带大家转移,这里由我来断后掩护。”白玉莲道。
“不,你一个人怎么挡得住敌兵?”
“我们几姐妹留下吧!”向金花毅然说道:“张太师,你年纪大了,快带孩子们冲出去要紧,向家的希望,全在孩子们身上,你一定要把他们带出去。”
“好吧,那我带孩子们先走!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啊!”
张静儒说罢,即带着至德、至善和其他一些家属匆忙往猴子坡方面走了去。
此时,茅冈土兵也已发现这些家眷,有人在高叫着:“喂,你们看那边好多乖婆娘,咱们快去抓呀!”
随即,众土司兵就喊叫着冲了过来。
白玉莲这时候握剑在手大叫道:“姐妹们,咱们不能当俘掳,跟他们拼了!”随即亮剑与敌奋战。
白玉梅、向金花及十多个护卫兵们,也都拿着刀剑与土兵们混战起来。茅冈土兵毕竟人多,过一会,一队官兵援军又赶到了。白玉莲、向金花等寡不敌众,搏斗一番后,便都在仙人桥边跳崖毙了命。
官军与茅冈土兵们接着追击,张静儒带着两个孩子来到猴子坡边,眼见一悬崖无路可走,但见崖边有一根长长的葛藤,随即用剑将那藤条砍断,然后对至德和至善道:“快,我把你俩放下山崖去,你们下去后,赶快想办法去逃生!向王就剩你俩个骨血,你俩要想法活下去,别让向王断了后。”
至德流着泪道:“我们下去后,你怎么办?”
“你们别管我,我自有办法逃生。”
张静儒说罢,就将两个孩子一一用藤条放下了崖去。
这时,追兵渐渐已追近。张静儒反身双手攀下悬崖,吊在岩壁间躲了好一阵,直到追兵走远了,才又翻上山崖来。
五十五
十余天后,征剿向王天子的官军在汤镇率领下回返了。天子山这时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官军们走后,一位戴黑头巾的汉子忽然来到天子山的神堂湾悬崖上,两眼如呆如痴地朝悬崖下看了大半天,仿佛欲要跳崖去追随向王天子,但他最后还是缓缓离开了。
这位汉子便是向王天子的太师兼军师张静儒。又过数天后,张静儒转而到了距天子山之南仅五六十里的天门山。在一座破旧的寺庙前,张静儒敲了敲紧闭的大门。寺庙里的主持朱道人把门打开了。
“请问施主,天色晚了,尔来何事?”
“我欲投奔贵寺,做个出家道人,还请师傅收留。”张静儒道。
“啊,你是来出家的。”朱道人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道:“请进吧。”
张静儒迈进门坎,朱道人拴了山门,接着就带他到了殿内。
“施主,你是何处人呢?”朱道人又问。
“我本是施州人。”张静儒道:“以前曾在靖安一带当过道人,后来又在袁家界龙王洞当过住持。不久,向肇荣的儿子向大坤在天子山举义,我参加了他的义军。这次向王天子被明军剿灭,我侥幸逃生,故欲到贵寺来当道士。”
“啊,如此说来,你必定知道白岩山这个人吧?”
“白岩山,当然知道。他是向王天子的丞相。”
“他怎么样了?”
“战死了!”
“战死了?!真可惜了。”朱道人道,“他曾是我的师弟啊,当年我曾劝他别回家去,他不听。想不到我们再见不到面了。”
“天子山的义军将士大都被官军剿杀了,向王天子也跳崖而死。我虽侥幸脱逃,但现在被官军追捕,已无家可归,故望师傅能收留。”
“你叫什么名字呢?”
“张静儒。”
“莫非你就是向王天子的军师?”
“在下正是。”
“嗬,你可真是大难不死呀!”朱道人又道,“外面都盛传你和向王天子一同跳崖了。”
张静儒哀叹一声,苦笑道:“我没跳,阎王还没收我。”
“你为何又愿到我这寺庙当道士?你不知,我们天门山信奉的不仅是道教,主要还信奉鬼谷子。”
“我有所耳闻,所以特此来投奔贵寺。”
“你也喜欢鬼谷子吗?”朱道人眼睛一亮又道:“鬼谷子的书你一定读过?”
“不仅读过,还能背记。”
“那我考考你,把“摩篇第八”背几段试试。”
张静儒点点头,即朗声背道:
“摩之,符也,内符者,揣之主也。用之有道,其道必隐。
微摩之以其所欲,测而探之,内符必应。其应也,必有为之。故微而去之,是谓塞窖,匿端、隐貌、逃情,而人不知,故成其事而无患。摩之在此,符之在彼。从而应之,事无不可。
古之善摩者,如操钓而临深渊,饵而投之必得鱼焉。故曰:主事日成,而人不知;主兵日胜,而人不畏也。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所谓主事日成者,积德也,而民安之,不知其所以利;积善也,而民道之,不知其所以然,而天下比之神明也。主兵日胜者,掌战于不争不费,而民不知所以服,不知所以畏,而天下比之神明也。”
“好,好!只背这几段足矣。”朱道人道:“看得出你记忆过人,鬼谷子一书都能背,奇哉,奇哉。像你这样对鬼谷子有偏爱的人,我这寺庙正用得上!矧鬼谷子在天门山学过《易》,鬼谷洞里还有他面壁的身影!鬼谷子传下的鬼谷神功,我亦可以教你。不过,你的名字要改一改了,你是张姓,我把你改为石姓,称你石道人如何?”
“行行!我就改姓石,多谢大师收留!”张静儒行了一个跪师礼,朱道人就领他到一间内房安置住下了。
从此后,天门山上的寺庙里就新添了一位石道人。
五十六
又过许多年后,天子山向王宫殿的房子被官府撤毁了,向王宫殿成了一片废墟。但过不久,天子山一带的土家人,在废墟之上又修起了一座向王天子庙,这座向王天子庙占地面积不大,长只有四十多米,宽只有三十多米。整个建筑由砖石混木筑成。庙里面安放着一尊向王天子夫妇的塑像,庙前门的两旁有副对联,其文曰:“除祸免灾在在被向王之泽,感恩戴德人人近天子之光。”宫殿之内的木柱两侧亦有一副对联,其文曰:“向已称王声名赫濯三千界;天其有子俎豆馨香亿万年”。在向王夫妇神像的一旁,还立有一块木牌,上面竖写着一行大字:“当今皇帝万万岁!”
这座向王天子庙修起之后,四面八方的百姓便不时有人来烧香敬拜向王天子。某年临近除夕的一个旁晚,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向王天子庙中,男人将一些酒肉、果品摆在贡案上,然后点燃香烛,就和女人率孩子在神像前跪拜起来,一面口里念念有词,不断地祈求着向王天子保佑子孙平安多福。
跪拜完毕,儿子问:“这神像是谁呀?”
男人回答:“是我们向家的高祖,爷爷的爷爷。”
“爷爷的爷爷为何成了这庙里的神呢?”
“傻孩子,爷爷的爷爷当年在这山上当过天子皇帝,当然是神。”
“那他为何在这山上当皇帝?”
“他是举义造反当的皇帝,后来义军失败,他在这山上的神堂湾跳了悬崖,他和他的将士们都化作了天子山的石柱。”
“我不信,人死了怎么能化成石头?”
“不信,你来看嘛!”
男人说着,将两个孩子带出庙外,然后指着天子山景区大片的石峰石柱说:“这些石岩都是你爷爷的爷爷——向王天子和他的将士们变的!”
两个孩子不到十岁,好奇心使他俩的眼睛只久久地望着山下。此时,但见一片晚霞映照在大片的石柱中,那些千奇百怪的石柱真的如千军万马的将士们一般高大威武,他们聚合在一起,仿佛还在准备着去拼命征战搏杀。孩子们看得痴迷了,直到老天拉开黑夜帷幕,四周渐已暗淡下来,这一家人才依依不舍地向山下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