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从火车站到博物馆:城市生存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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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如果有时间,可以想一想这个世界

范小西首先非常感谢苏北北能回来这么早并亲自来车站接自己。据他所知,苏北北的毕业论文在还没放寒假的时候就写完了。用苏北北她妈的话说就是:死女子忒勤奋。范小西在火车上一夜的唇枪舌剑,虽然已经口干舌燥,但觉得他的每一个脑细胞都是兴奋而燥热的。他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赶紧跟苏北北打车回他们住的小窝,没有亲热,就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写作中。苏北北撅着嘴坐在床上,说,我怎么接回来一个写论文的机器。对于她的这种挑衅,范小西并不理会,奋笔疾书,吭哧吭哧地写下了这篇文章。

有人说,往往人们习焉不察的事物,自有其莫测的奥妙。问题是人们不愿意思考。众生只倾向于一种植物式的生活方式,在春夏秋冬里花开花落,在生老病死里来去匆匆。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概念是为人们所普遍感知的。

世界。我们在举手投足间触及的就是世界,但每个人能感知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就像一个足不出户的闺秀和一个环球旅行的大侠之间的差异;每个人能理解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就像一个目不识丁的大妈和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师之间的差异;每个人能经历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和一个饱经忧患的耄耋老人之间的差异;每个人能参悟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就像一个赶马推车的士卒走夫和一个顿悟精修的得道高僧之间的差异。我们说“同一个世界”,这只是就人类总体来说的一个美好的诉求,就像我们说同在一片蓝天下,而世界各地天空蔚蓝的程度显然是不一样的。每个人、每个社群、每个民族都生活在他们各自的世界里,就像沈从文的湘西世界,老舍的京城往事,普鲁斯特汩汩的似水流年,马尔克斯魔幻的百年孤独。

生命。我们从酸甜苦辣中品味到的就是生命。我们知道泪水是咸的,冰糖是甜的,陈醋是酸的,白酒是辣的,因为我们有生命。如此来说生命就是一种感觉,它内在于我们。生命并不限于人类,植物有抽枝发芽的生命,动物有肆意奔跑的生命,但是人类一直认为只有人才能从生命中抽身出来,对其进行反思。反观其身时会发现,生命这种感觉让人熟悉而陌生,熟悉是因为我们的意识无时无刻不浸泡在生命里面,就像我们看不见鱼的眼泪,即便做梦也难以摆脱白日情绪的感染而或喜或悲,因为这种熟悉的沉溺,我们不去思考生命之前的状态,也无从探知生命之后的境界,并对于这种没有来龙去脉的时空,觉得陌生。

生活。生命在世界中的流淌就是生活。是的,生活像水一样,演绎平静与波澜,源于涓滴,融入浩瀚。生活像一朵流逝在时间中的浪花,在时间的奔涌中左冲右突地泼溅,一个石子的碰击也会改变方向,并因此而或丰盈或枯涸。如果相信命运,那么生活就有一条既定的河道,流向一个确定的地方,如果不相信,那么生活就如一颗植物的种子,四散飘落,难以预知。生活应该还有第三种状态,介于以上两者之间,是命运的既有还无,就像毛笔的描红,虽有既定的框架,但书写还是有刚劲和柔婉的差异。生活起初是跳跃的点,年轻就意味着太多的可能,而后是连绵的线,现实搂紧了理想的腰,生活最后在似有若无间显出一派朦胧而随意的境界。

最后一个概念我觉得是偶然,说“我觉得”是因为对于第四个概念不同人可能会有不同的选择。科学家不会喜欢“偶然”这个词,因为他们要求的是确定的必然性。可宇宙在时间的某个点上差多少毫厘才产生生命,一个生命又在什么时候来到世界的什么地方都具有极大的偶然性。每个生命先天的聪慧或愚钝、强健或病弱又有着很大的偶然性。之后在生活中,他的遭遇和选择又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引发一场未知的风暴,有时不仅席卷了自己,也吞噬了别人。我们不知道世界经过多少偶然才变成现在的样子。虽然历史不能假设,但我们还是痴迷于想象,如果当初作的是另外的一种选择,又会遇见怎样的人,经历怎样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