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表示赞成,此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转眼间,农历四月八就到了,这一天,苏麻寨热闹非凡。上午时分,扮成龙师的石老稞,手持磁碗,边跳边唱,后面两人,各持红绿旗紧跟着,接着是一班敲锣打鼓吹号的乐队。再往后,是由两百余人组成的“龙身”。其中一半是穿花衣,戴银饰的苗族姑娘,一半是穿青衣裤的苗族小伙。姑娘们一手执花伞,一手执黄绸,小伙子一手执青伞,一手执蓝绸。这条“长龙”在山道上前行,走到山寨外一处水塘边时,所有的花伞,青伞突然张开,黄绸蓝绸当空而舞,长龙的身旁,有龟灯,虾灯,蟹灯竟相簇拥。扮龙身的青年男女不断起舞,表演着龙翻身,鲤鱼跳龙门,二龙夺宝,黄龙进门等多种动作,各种乐器也同时演奏,据说,这种接龙舞源于苗族一个古老的传说:昔日苗家太阳山本有十八条真龙管着行云降雨,苗族有个青年叫吴梁雄,他说当今皇帝不是真龙天子,太阳山的龙才是真龙,皇帝听后大怒,派兵将太阳山的龙脉给斩断了。苗区从此年年受旱,吴梁雄找到一个仙人想办法,被告知拿着碗,带着雨伞去洞庭湖舀一碗水放在堂屋里,龙就会回来,苗家依此办法,果然请来了雨,以后就渐渐形成了接龙的习俗。
在水塘尽头舞龙之后,长龙队伍接着返回寨内,这时,几位道师装神弄鬼,宣称吴三桂已转世,魂灵已付在吴天半身上,吴天半就是转世的吴王。众首领随即纳首称贺,吴天半也不谦让,当即就在坪塔中设了紫檀木的太师椅,让人给他穿了龙袍,佩了宝剑,坐了大王宝座,接着,吴王号召各寨首领,回去带领苗民拿起刀枪,准备与前来清剿的官军决一死战,誓死保卫苗寨家园不受侵犯。众首领喝酒盟誓,表示愿服从吴王的命令,与官兵抗争到底,一番闹热仪式举行之后,各寨首领才告辞回寨布置防御去了。
3攻陷苏麻寨
小腊尔山梁,福康安与额勒登保带兵在崎岖的山道上往大腊尔山迈进。队伍行至一道深涧前,只见两岸巨石嵯峨,中间水流湍急。
引路的向导在此停住道:“这溪沟涨了水,没法过,怎么办?”
福康安道:“能绕道过去吗?”
“不行啊!”向导回道:“绕道太远,到大腊尔山只有从这里过去。”
“砍树吧!搭桥过去!”福康安下令道。
几十名清兵随即动手,将溪旁十几棵大树伐倒,然后搭成木桥,官兵们踩着桥过了深涧。
进入大腊尔山梁,官兵脚未站稳,忽有数千义军蜂涌前来袭击。福康安忙命回击,一阵枪炮响过,义军被击退撤走。清兵乘势掩杀,接连破掉几个苗寨,并抓获了数名义军俘虏。
福康安亲自审问一俘苗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子叫龙老瓦。”
“你是哪个寨的人?”
“我就是这个高坡寨的。”
“苏麻寨离此有多远?”
“苏麻寨?还远着吧,你问那个寨干嘛?”
“吴天半是不是住在那个寨?”
“你问我们的吴王,哼,我才不告诉你。”
“吴天半真的称了王?”福康安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苗民居然胆大到称王了。不过他还是不漏声色的继续问道:“他吴天半有什么能耐可以自称为王?”
“他是吴三桂转世,难道你不知道。”
“什么,他是吴三桂转世?”福康安惊异地道:“这逆贼真会瞎编。”
“怎么是瞎编,吴王率我们义军打你们清妖,你们害怕了吧,哈哈!”
“住口!我看你这苗子是活得不耐烦了,把他拉下去砍了!”福康安厉声下令道。
几位清兵遂将龙老瓦拉至一块大石边,一刀砍了他的头。
“走!继续向苏麻寨进军!”
福康安挥了挥手,众清兵又浩浩荡荡直向苏麻寨方向开去。
苏麻寨寨内,吴天半此时正召集几位部将商议守寨大计。
“官兵这回来了几万人,咱们怎么打啊?”部将石老乔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吴天半道:“官兵有几万人,我们苗寨发动起来,人数比官兵更多,咱们只要想办法把卡口守住,再打几次胜仗,就会把官军打跑!”
“对,咱们现在要守住寨子,不能让官兵打进来!”吴天半的兄长吴老正道:“我们要在枸皮山设伏,在那里就把清军堵住!”
吴天半点头道:“大哥说得好,枸皮山是我们苏麻寨的屏障。我们把这座山守住,官兵就来不了苏麻寨。”
“枸皮山肯定要守,但我们的枪弹少,只怕守不了多久。”石老乔道。
“我想了一个新战法,一定能大量杀伤敌人。”吴天半道。
“什么战法?”吴老正问。
“咱们多用竹蔑套住岩石,悬在山梁上,等敌人攻上山时,把竹套一拉,利用滚石打击敌人。”
“这办法可行!”石老乔点头道。
“大家觉得行就赶紧作准备吧!”吴天半道:“今晚上就要布置好,我估计明天官兵就会来攻”。
众头领听令,随即带人连夜到枸皮大山作好了防御。
第二天上午,福康安果然领着官兵,分数路到了枸皮山下集结。午时刚过,官兵就漫山遍野向山顶发起了冲锋。快接近山顶时,吴天半一声令下,众义军拉开竹套,数千上万颗巨石顿如响雷,轰隆隆直往山下滚去。官兵们被巨石砸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死伤了一大片。这一次冲锋很快就被义军打退了。福康安在远处山包望见又气又恼。下午,福康安将额勒登保等将领招来吩咐道:“二位听着,你俩带巴图鲁勇士出击,冲上山顶,将苗军击退,每人赏银壹百两!”
德楞泰和额勒登保同时回答道:“遵命!”
两人随带上千巴图鲁勇士,接连几次向枸皮山顶发起猛烈冲锋。但每次冲至距山顶不远处,又被义军施放岩石和枪箭射击而打退。
枸皮山受阻未克,福康安紧急召集众部将商议道:“此山险陡难攻,苗军的滚石难以抵御,诸位有什么好计策,请谈谈。”
“我看只有等天黑后,从侧翼摸上山去。”云贵总督和琳是个惯于打夜战的武将,他首先提议道。
“夜里看不见,能摸上山吗?”
“没问题,可找向导带路。”
“从侧面派一支人马袭击,从正面同时配合,两军夹击,可一鼓攻上山头。”
众首领七嘴八舌议了一阵,福康安最后拍板道:“就按刚才所说方案,等晚上再攻!”
官兵暂停了进攻,枸皮山一时沉寂了,吴天半令义军抓紧又找石头,垒工事,准备对付官军的再次进攻,但是天渐渐黑了,仍未见官军行动。
半夜时分,打了一天仗的义军禁不住困倦,渐渐在山头睡着了。福康安这时令额勒登保和达音泰各带一支兵马,从侧翼和正面悄然摸上山头,一阵枪箭射击,义军猝不及防,顿时乱了阵脚。吴天半慌忙令义军抵抗,但已来不及了,官兵猛扑下来,一阵乱砍乱杀,义军死伤大半,吴天半被迫率部向山后撤退。直撤回了苏麻寨内。
天亮后,清军长驱直入,很快攻到了苏麻寨外。此时吴天半又组织义军顽强抵抗,清军抛掷火弹,寨内房屋顿时火起,义军无法抵抗。吴天半只好弃寨,又率部撤退,清军继续追杀,吴天半带义军越过小乌巢河,来到西西凉后,又凭陡峻的大脚山梁筑卡防守。
过了两日,福康安又督兵从雷公山和小乌巢河两路夹攻,吴天半率数千苗军激战了两日。第三天上午,几路清兵又向西西凉山梁发起夹攻,吴天半拿着火枪射杀了几名官兵。忽然,清兵一颗枪弹飞来,“轰”地一声,吴天半被弹片击中腿部,顿时血流如注,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兄长吴老正忙上前扶住他大叫:“天半,天半,你怎么样?”
吴天半睁开眼道:“我不要紧,大哥,命令兄弟们快撤。”
吴老正点了点头,随即命人抬来担架,将吴天半抬着下了山去。接着他又指挥义军打退了清兵一次进攻,然后才命义军撤出西西凉山梁。
两日后,吴天半和义军撤退到了大乌巢河对岸的猿猴寨,吴老正在寨内找来一位苗医老人,让他给吴天半来治伤。老郎中看了吴天半的伤口后道:“此伤只是外伤,没有动筋骨,调理养一段就会好。”说罢,即开了几付草药,瞩其内服外敷。吴老正听老者如此一说方才放心。
4御笔诅咒
天昏地暗,大雨如注。福康安站在大树坡的军营帐篷里,眼望着山下汹涌奔腾的乌巢河,久久愁眉不展。
五天前,苗军占领的西凉一线被攻破之后,福康安即率大军分五路并进,一路烧杀袭击了六十多个苗寨。他本想乘胜追击到吴天半藏身的猿猴寨去,但在大树坡地方,却被天险大乌巢河所阻隔。这道大乌巢河水深流急,连日的大雨更引得山洪暴发,河水猛涨,清军大队人马被困在大树坡半山上,即不能进,也不能退,福康安只得下令就地驻扎。
在大乌巢河的对岸,义军此时又不断放枪袭扰清军,福康安命炮手给予回击。经过一阵炮轰,义军终被击退而不敢靠近河岸了。
十余日过去,大乌巢河仍未能涉渡,福康安心急如焚。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三至六个月要剿灭湘境苗军,现在快半年了,清军却被阻滞在这乌巢河边,石三保、吴天半等重要首领一个都还没抓着,看来,他当初的计划是彻底无望了。福康安正一筹莫展之际,忽有待卫进来禀报道:“傅鼐押运粮草到此。”
“传他进来!”福康安点头道。
“是!”侍卫走出门去,给傅鼐打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鼐随即入帐行仪礼道:“福大人台安。”
福康安点头,请傅鼐坐下。接着问道:“现在粮草筹集得如何?”
“禀报大人,本人奉大人之令,负责专筹粮饷以来,已督促各省筹集到足够的军需物资。数月以来,湖南兵粮已运赴镇筸三万二千余石,分运永顺、泸溪三万一千余石,辰州现贮粮二万余石,火药、铅弹、火绳各二十余万盘,湖北方面已筹火药、铅丸四十八万六千余斤,火绳一百六十一万九千余盘,火麻三十五万二千余斤,硝璜十二万五千余斤,碾米五千余石,已运抵湖南龙山县。四川、贵州方面,于黔川至楚沿途各地安设粮站驿道数十处,每站夫五百名,于松桃至永绥一线,已安排粮站,马塘七处,可保兵粮、军火运转。”
“好,你筹备粮饷,干得不错!”福康安满意地道:“现在还有什么困难?”
“困难不少,最主要的是经费不足,购买军需还需大量开支。”
“经费一事,我会向皇上禀报拨支。”福康安道:“你的才干突出,我向皇上已推荐你到镇筸任凤凰同知一职,你看如何?”
“谢大人赏识擢拔!”傅鼐道:“凤凰逆苗十分猖獗,我若上任,必用心剿抚整治。”
福康安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剿灭贼首,你上任后,要全力配合官军深入清剿。”
傅鼐又道:“全力配合自不用说,但不知大人眼下怎么行动?”
福康安道:“眼下我清兵受阻乌巢河,这鬼天气又久雨不晴,我们如何行动,尚未拿定主意,你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傅鼐即道:“依鄙人之见,我们可充分利用剿抚两种手段对付贼苗,尤其是以苗制苗之手段若能用活,往往能起到清剿达不到的功效。”
“以苗制苗,此计可用,但我们缺少有用线索。”
“线索不少,据我所知的就有两条。”
“哪两条!”
“一条线索是永顺苗首领张廷仲和乾州苗首领石大贵两人互斗,矛盾很大,福宁总督正在设法进一步离间二人间的关系,另一条线索是镇筸附近高村苗民首领滕家瓒与贼苗誓不两立。此两条线索如能用好,必定能起到分化瓦解和削弱整个苗疆贼苗的大作用。”
“嗯,这两个线索确实不错。”福康安道:“请转告福宁,你可配合他放手去干,要将这两处的降苗首领劝抚好,利用这两名降苗首领去攻另处的贼首。关于军事的清剿我们也不能放松,我还会向皇上禀报,请求增派更多的兵力来完成清剿任务。”
“行,我一定会用心去剿抚贼苗,请福大人放心。”
傅鼐说罢,即告辞回了军营。
福康安接着动笔,给乾隆帝又写了一份奏折,将近日的战况和其它情况都详细作了禀报,末尾又特别强调了增兵拨饷的请求。
京城金銮殿。乾隆在书房里正埋头看书,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摆在桌上的书被吹开了数页。乾隆转头对伴侍在身旁的和珅道:“这风好大呀,果然能翻开书。当年翰林徐骏作诗曰:‘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看来还是有根据的。不过,他借清风影射大清王朝,治其罪也是罪有应得,你说呢?”
“当然,是罪有应得,”和珅立刻附合道:“徐骏身为翰林,他还把‘陛下’二子错为‘狴下’,这也是大罪呀。要不,世宗怎么会要他的命,对那些心怀不满的文人,就该用重典伺侯,象写《南山集》诗的戴名世,圣祖就把他弃市得好,蔡显出诗集《闲闲录》,王锡侯编写《字贯》,他们都犯了大逆不道的文字罪,皇上英明善断,将这些人都治了罪,我看都是很有必要的!”
乾隆道:“非如此不能治文人也!以后,你们还得多留心考查,谁敢犯大逆不道之罪,坚决予以惩办!”
“是,臣一定遵旨!”
两人谈了一会,窗外露出了太阳。“今日天气好哩,我们去打猎玩一玩吧!”乾隆又道。
“好,皇上难得有兴致,我们走吧!”和珅点头道。
北京御花园,乾隆骑马荷枪带着众侍从捕猎。
忽然,一只野鹿在远处的草丛中窜出,侍从郭什手一指道:“皇上,那儿有只鹿。”
乾隆在马背上端起鸟枪,对准野鹿扣响了板机,只听“砰“的一声枪响,野鹿被击中一只脚,立刻蹶着腿飞快逃跑了。
“快追,它受伤了!“乾隆大声命令道。
侍从郭什等拿着鸟枪,迅速骑马飞追上去,跑过约三百余米,在西峡山梁边终于发现了那头伤鹿,郭什举枪开火,精疲力竭的野鹿顿时倒地毙命。
郭什跑马上前,从地上拖起野鹿置于马上,又飞驰到乾隆前报捷道:“启禀皇上,这只受伤野鹿已追到,我在西峡山梁间赶上它,将它一枪毙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