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大麻子一行从芭茅溪乘船沿澧水而下,沿途经庙嘴河、三峦子、凉水口、南岔、八斗溪,行约一百二三十里水路即到桑植县城。该城背依高耸的西界大山,前临清悠碧绿的澧水,风景十分美丽迷人。考古学家从该县朱家台墓地出土的文物中,发现了许多石刀石斧之类的工具,说明旧石器时代,此地即有人居住。商周以前,此地的土著繁衍渐多。西汉时,这里属充县辖地。明初时,一位名叫李樵的千户,始在此地瓦窑岗处筑土城。其城最初长不过数百丈,宽不过百余丈,住的人户不上千户。民国以来,小城渐趋繁荣。到1930年代时,这座县城的常住人口已有万余人。
在城西的水码头靠上岸,郁麻子一行即下船向城中保安团向团长的家走去。向先胜这个团有兵丁约千余,团部就设在东门街的一坐大宅院内。向胖子家中本有一妻,前不久,他带兵到芭茅溪一带搜剿红军,在郁家湾偶然见到会唱山歌的李金莲,随即动了心,想再娶其为妾。于是委托郁大麻子作谋说合,不料遭到了李金莲母女的拒绝。向胖子本想强行将李金莲带走,还是郁大麻子答允帮他慢慢想办法,他才带兵返回了县城。
这天中午,郁大麻子来到东门街保安团的院门前,即对守门的兵丁说:“烦请你通报一下向团长,就说芭茅溪的郁老表来拜访他。”门卫遂进去作了通报,向胖子即让护卫带郁大麻子一行进了院内客房,然后二人相见作了一番叙谈。
向胖子道:“表兄,今日如何有空到此?”
郁大麻子道:“我是你爹特意派我来找你的,向家老寨我是呆不下去了。”
“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是出事了,贺文慈带游击队搞到我们头上来了。”
“啊,贺文慈的游击队?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郁大麻子遂将贺文慈在向家祠堂救走李金莲的事细述了一遍。向胖子听毕,颇觉惊讶地道:“贺文慈坏了我的好事。李金莲竟被他救走了,真便宜了这小子。”接着又很快问道:“贺文慈的队伍后来开往哪去了?”
郁大麻子道:“向沙塔坪方向开去了。”
向胖子点头道:“他们一定是寻找红军主力去了。贺文慈的游击队人不多,你不用怕。”
“怎么不怕,我和你爹这次犯在他们手里,差点被他们干掉了。再说,游击队的老巢在四门岩,离向家老寨不远,我若住在老家,随时都有被他们袭击的可能。”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找你来就是商议这事。你爹要我投到你这里来干事,帮你对付游击队,你看行吗?”
“来我这里也行。”向胖子想了想道“就当我的侦缉队长吧,你多去侦探,把游击队的行踪弄准确,我们就可搜剿。”
“好,我就干这个职。”
两人商量至此,郁大麻子就在保安团留下任了职。
又过数日,当贺龙、任弼时率领的红二六军团从刘家坪开始战略大转移后,困守在县城的岳县长这时大大地松了口气。岳县长名岳德伟,40余岁,绰号“铁公鸡”,湖南湘阴人,官场老油子,为人贪得无厌。曾有一位本地书法名家给他赠送“天高三尺”横匾,意思是他到任以来,把老百姓的地皮刮下三尺,所以天才高了三尺。岳德伟开始不懂其意,等到弄明白意思,想追查其人时,那书法家早跑到外地谋生去了。岳德伟娶的第一任老婆病死之后,曾欲娶向东山的女儿向登兰为填房,不料这门亲事没有如愿。岳德伟也无可奈何,只好另娶了县城一绅士的女儿为妻。此事过后,岳德伟专心治政,红军撤离的第二天,岳县长立即在县府召集保安团长向胖子、警察局长巫桢和各乡乡长等头目开了一次会议。会上,岳县长对众人道:“诸位,现在红军主力已离开桑植,向大庸方向远循了。国军正集中兵力进行追剿。红军主力虽然远去,但他们的游击队和留守队伍可能还没走,我们要集中兵力来一次全县大清乡,将那些共党分子、游击队员、红军伤病员等彻底进行清剿,全县各乡对此要大力进行配合。”
典着大肚,身材矮壮的保安团长兼县团防总队长向胖子接着道:“根据上峰的安排,我们全县的民团要紧急出动搜查,凡是跟共产党闹过革命的人,包括那些红军家属和遗孤,都要进行认真清查。发现可疑分子,一律抓捕送县警局审问。看来县警察局得多准备几间关押的房子哩!”
长得个头细高的警察局巫局长回道:“这没问题,关押的房子好办,我们城隍庙再关几百人都容得下。不过,只要拿准是共党分子,有的可就地正法。这样还省得进监狱。”
“具体怎么清剿,向团长,你拿个方案吧!”岳县长又道。
“我的方案就是重点清剿与一般清剿相结合。县保安团与县警察局联合出动,重点清剿刘家坪、洪家关、瑞塔铺、利福塔等乡镇。如果发现游击队或红军留守部队,就与之作战进行追剿,不管追到哪里,当地的乡团防队都要进行配合。其余全乡各乡要各自进行清查,将暗藏本乡的红属们进行一次大清查,该杀的杀,该捕的捕,总之,不要让共党分子漏网了。”
“好,就按向团长的方案办。”岳县长表示同意道:“县里组织的清剿队伍要尽快出动,洪家关和刘家坪是两个最大重点,你们应马上派队伍向这两个乡先清剿。”
警察局巫局长道:“为不打草惊蛇,我看可以先派探子侦查一下,发现了苗头,就可重点去清剿。”
向胖子道:“巫局长说的有道理,应先派探子到各个重点乡去打探一下。”
“也行,那就这样定了。大家散会。”岳县长宣布道。
众人走出会议室。
岳县长又叫住向胖子道:“向团长,巫局长,你俩还等一下。”
向胖子道:“还有啥事?”
岳县长道:“我想和你俩再商议一下。这次清剿,主要就看你们俩个的指挥了。”
“没问题,红军主力走了,这清乡咱就好办了,共党只剩些残余武装人员,我们一定能清查剿灭。”向胖子又道。
“你有信心就好。”岳县长又道:“到底不愧是向氏土司的后代,我听说你们向氏一族过去可了不得,祖上有过几百年当土司宣慰使的历史,是这样吗?”
“是呀,你的祖上真是荣耀。我还听说,鹤峰的团总朱疤子是容美土司田氏的大管家,你们俩位都继承了乃祖的衣钵,现在各掌管一县的团防队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啊!我期望你与朱总要多联系,共同清剿可能隐藏在桑鹤两县边境的红军留守部队和游击队,为党国多立功!”
“这好办,我与鹤峰的朱疤子是老相识了,咱们祖上就有交情,现在我当然要与他联手,共同对付共党。桑鹤边境清剿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县长尽可放心。”向胖子又道。
“行!向团总有此承诺,我相信你们必能马到成功,完成清剿大业。”岳县长又道:“巫局长,你们警察局也要多配合县保安团哩!”
巫局长道:“我与向团长是舅子关系,咱们清剿也是老搭挡了。”
“那好,这次就看你俩的了!为预祝清乡成功,今日中午我请你俩的客,咱们到酒店喝酒去吧!”
岳县长说毕,随邀二人一起向街上一酒家走去。
傍晚时分,血红的太阳从杜家山顶渐渐斜落下去。在落日的余辉中,只见通往鱼鳞寨的盘山道上,走来4个妇女和5个孩子。
站在山顶卡口遥望的贺文慈,这时兴奋地对二分队长叫道:“李登顾,你看,刘彩彩领几个人来了。”
李登顾走过来望了望道:“呀,刘彩彩一个人就找到这么多人,这孤幼院真要开办了!”
不一会,刘彩彩一行人走上卡口,贺文慈笑着迎上前道:“嫂子,你辛苦了。他们都是你动员来的红属吗?”
“是呀,我给你介绍一下。”刘彩彩指着身后几位妇女道:“他们3个都是烈士遗霜,这位叫向玉莲,是烈士贺丹青的妻子。俩人留下两个女儿。大的叫松柏,小名红豆,是个女儿,小的叫松秀,小名绿豆。就是这两个孩子。”
“啊,红豆、绿豆,这小名好哇。你们的父亲贺丹青我也知道,是贺沛卿的部下。是在龙潭坪被朱疤子队伍抓去杀害的吧?”
“是呀,他和贺诗柏同到大庸招编土匪熊和卿,不料中了熊和卿的鸿门宴计,贺诗柏在酒席上遇害,丹青夺门脱逃,回到桑植龙潭坪却被朱疤子队伍搜山抓去杀害。”向玉莲回道。
“你现在一人拖两个孩子,很苦吧!”
“就是,我又没处投奔亲戚,听刘姐说你们游击队成立孤幼院,我就跟她来了。”
“来了很好,到了孤幼院,游击队会为你们负责。贺文慈说罢,又问另一位寡妇道:“你是哪个的家属?”
“她呀,就是汤家湾贺学传烈士的妻子,叫刘子姑。”刘彩彩介绍道。
“啊,你是贺学传家的,这么说,汤婆婆是你婆婆?”贺文慈问。
“是呀,我是她家的三儿媳。”刘子姑道。
“那你为啥没住在婆家?”
“学传死后,婆婆同意我带孩子回娘家,我就回去了。”
“你娘家能呆下去吗?”
“难啦,我就是怕红军一走,还乡团回来会追杀我们娘儿俩,所以才听从刘姐的话,投奔你们游击队孤儿院来了。”
“你到我们这儿来是对的!”贺文慈点头道:“这里才是红属的依靠。你这儿子叫啥名?”
“叫贺兴汉,小名苦瓜。”
“啊,苦瓜,为啥取这小名?”
“他的命苦啊,3岁就死了爹,相命先生说,取个苦瓜小名,易于养活。”刘子姑道。
“嗯,苦瓜就苦瓜吧,小名倒也好记。”贺文慈再问第三位寡妇道:“你是哪个的家属?”
“我是贺士银家的,”叫廖绒姑。俺丈夫是跟贺龙在洪湖打仗牺牲的。”
“啊,按辈份我得叫你幺婶。”贺文慈道。“你这儿子还这么小,几岁了,叫什么名?”
“我儿子才7岁,他叫贺文功,小名黄瓜,他长得又黄又瘦,大家都这么叫他。”
“好哇,黄瓜的小名也不赖嘛!”贺文慈笑道:“今日咱孤幼院有了红豆、绿豆,苦瓜、黄瓜,以后开伙食不成问题!咦,彩彩嫂,你家的儿子叫啥名呀?”
“他大名叫兴仁,小名叫稻子!”刘彩彩道。
“好得很,怎这么巧。”贺文慈又笑道:“有稻子就有大米吃,咱孤幼院粮食疏菜都有了,若再收养几个孤儿,干脆给他们就取小名麦子,包谷、土豆、黄豆、辣椒、红薯等等,来个五谷齐全如何?”
“好哇,我看不错!”贺文慈也笑着道。
“走哇,今天我请客,大家饿了吧?”贺文慈又道:“咱们吃饭去,伙房给你们备有饭菜。等几日,孤幼院的人收齐我们就朝四门岩转移。”
“汤家湾的伤员怎么办?”李登顾问。
“到时一块转走!”贺文慈道。
众人说说笑笑,随即一块来到鱼鳞寨内,在游击队驻扎的院子里共吃了一顿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