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漫天的迷雾将洪家关罩了个严严实实。一大早来赶集的人们,在雾中从四面八方直向洪家关街头走来。
过了约两小时,大雾慢慢散去,山垭上的太阳渐露笑脸。这时,洪家关赶集的人已是拥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身穿长袍,头戴礼帽的男子,慢步在药材摊上不断问着价。
“喂,卖货的,你这天麻是哪里产的货?”
“谷罗山产的,你要吗?”
“我先看看。”
这男子走到另一药材摊前又问:“老板,你这天麻是哪产的货?”
“就是牛角山产的。”药材老板忽然盯着男子道:“嘿,你不是芭茅溪郁家湾的郁连城吗,今天怎么有空到了这里来赶场?”
“啊,原来是黄老板,我说怎么有点眼熟,你是海龙坪汤家湾的人嘛!”郁麻子回道。
“就是,就是。”
“我今天来这里赶场,要买点天麻哩,因近来头有点痛,想补补身子。”
“若是头痛,天麻有用。你要补身子,我这天麻好啊!你要买多少?”
“我想买两斤。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可得给我讲实话罗!”
“什么事?”
郁大麻子走至他身边,对着他耳朵轻声道:“你知道洪家关有共党分子活动的线索吗?”
“不知道,这我不知道。”
“你他妈的,不肯给我讲真话吗?”郁大麻子变脸道:“告诉你,我现在已到保安团当侦缉队长,今天是专来侦查共党分子和红军活动的,你若不告诉我实话,可当心你的脑袋”。
“啊,不是,我是真不知。”黄老板拍拍郁大麻子的肩,小声对着他耳朵道:“不过,我听人说,汤家湾后面的牛角山可能藏有几个红军伤员,有人看到汤婆婆往山里送过东西。”
“真的吗?这情况很重要。”
“你可不要说是我讲的,我也是听他人说的。”
“你放心,我不会卖了你。”郁麻子满意地道:“行,黄老板真够朋友,你这天麻我买了,给我称两斤吧!”
黄老板遂将天麻称了两斤,用纸包好递了过去。郁麻子慷慨付了两块银元,然后拿着天麻,转身就回了县城去。
当日下午,县保安团向胖子在办公室正闲坐抽烟。只见郁大麻子进门报告道:“老表团长,我打探到线索了。”
“啊,什么线索,快说。”
“海龙坪汤家湾藏有红军伤病员!”
“真的吗?这消息可靠不?”
“绝对可靠,我是在洪家关街上赶集,遇到汤家湾的黄老板说的,他是个药材贩子,我与他相熟。”
“别的还有什么?洪家关一带没有线索吗?”
“没有,我都打听过了,洪家关的红属们一个都没住村里了,可能都到外地躲藏了,红军伤病员也没听说有。”
“行!这事我和巫局长商议一下,明天我们就去汤家湾清剿,你要带队!”
“那当然!”向胖子长随即扬了扬手:“你去吧!”说罢,抓起电话机摇了摇道:“巫局长吗?我是老向哩!”
“什么事?向团长?”
“我们已掌握到一条重要线索。”
“啊,什么线索?”
“洪家关的牛角山发现藏有红军伤员哩!”
“你弄准确了?”
“没问题,我们的探子刚刚才回来报告。”
“红军伤病员?有多少知道吗?”
“那还不太清楚,听说只几个。”
“具体藏在什么地方呢?”
“也还没弄清,不过肯定在牛角山上。”
“那好,明天我们一起去清剿,把队伍多带点,拉大网搜山。你看可以吗?”
“行,就这样定!”
两人商议完毕,向胖子才放下电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上现出得意的狞笑。
次日凌晨,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几只绿米雀在屋旁的竹林中就唧唧叫唤了。睡在木房中的汤婆婆,被叫声从梦中唤醒。她睁眼一看,天色已经渐亮,于是赶紧爬起来,上罢茅厕,即到厨房做起早餐来。正做时,忽听有人敲门。
“谁呀?”
“是我,登兰。”
“啊,登兰。”汤婆婆忙走出开了门。只见向登兰和李金莲都站在门口。
“快进来吧,你俩可早哇。”
“我们就是想早点。”登兰和金莲走进屋内。
“你们下山没人看见吧?”
“没有。”
“没有就好。我猜你们一定是来弄粮菜的吧?”
“是呀,前日带的粮菜快吃完了,我俩特来找你再想点办法。”
“我已筹集了一些,正准备送上山。既然你们来了,就带去吧,”
“好,我们自己背回去。”
“你俩还没吃早餐吧?”
“没关系,咱们一天吃一顿也就够了。只是要等到晚上弄,不然会有烟雾,怕被人发觉。”
“小心一点好!”我就怕有人透露风声。汤婆婆道:“洪家关离我们这里不到10里路,让敌人知道就麻烦了。”
“不会有人说吧?”李金莲道:“你们寨里没几户人家呀!再说都是姓汤的,一个族的人,不会出卖你吧?”
“难说,这寨里除我们汤姓人氏,还有几户外姓的,比如有户姓黄的人家,户主黄三是个药材贩子,我就耽心这一家会靠不住。”
“小心无大错,如果情况不对,咱就赶快转移。”向登兰道。
“文慈说过,要等他来接你们呀!”汤婆婆道。“现在不走,等几天还是走的好。我也耽心夜长梦多哩!这几天我老眼皮跳。”
“眼皮跳,有好事也有坏事。你不要怕。”
“我当然不怕,只是耽心你们的安全。”汤婆婆说着,将早准备好的辣椒、油盐、酸菜和十多斤稻米等装进两只背笼里。然后让二人背着出了门。又在洞内坐着闲聊了一阵。
登兰和金莲随即往后山走去。一面走,两人还不时地向周围看望,见没有人发觉,才加快脚步,沿着一段羊肠小路直往上行。穿过几片枞树林后,再七弯八拐行约一个多小时,俩人便到了银杏塔。快到那大岩洞口时,登兰回头一看,只见数百米外有许多团防兵正向山上走来。
“糟,敌人搜山来了。”登兰轻声道:“看样子他们是来者不善,我得去把敌人引开,你把粮菜送进洞去,然后要同志们隐蔽好,不要出洞口。不可暴露目标。”说罢,就把所背东西都放进了金莲的背篓。
“你去引敌人,太危险呀!”
“不要紧,我会对付他们。你快进洞去吧,只有这样,才能救大家。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李金莲于是背着粮菜,往洞口走了进去。向登兰则转身到了相反路口,一面拔枪在手,一面大声叫道:“马营长,张连长,敌人来了,你们快跑,我来掩护。”说罢,对准走在前面的敌人开了一枪。
搜山的敌人发现了她,随即向她还击。枪声顿时大作起来。向登兰这时又往前跑了几十米,把敌人引向了一处悬崖边。
此时,在红军伤员藏身的岩洞内,贺教之担忧地问李金莲道:“敌人是不是跟踪你们来了?”
“不会是跟踪吧,我们没被发觉,他们是搜山来的。”李金莲分析道。
“登兰大姐呢?”
“她把敌人引开了。”李金莲道:“登兰姐要我转告你们,大家都不要动,不要暴露目标。”
“不行,登兰这样做很危险,我们得救她去。”
“她给我反复说了,叫大家一定不要动,不然,被敌人发觉都跑不脱。”
李金莲这一说,大家只好暂时都不动了。
这时,跑到悬崖边的向登兰,已被蜂拥而上的敌人重重包围。
“嘿,大家别开枪了,给我抓活的。这女共匪跑不脱了!”渐渐逼近的郁大麻子提着手枪,趴在岩石后大叫道:“好个女共匪,你不想活了,快投降吧,投降饶你一命!”
“想要我投降,你们做梦吧!”向登兰说着,抬手又是两枪,一个冲在前面的敌人被打中头部倒地毙命了。其余敌人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好家伙,你这个娘们枪法准呀,不过,今日你插翅也难飞。我们就是要抓活的,看你还有几颗子弹。”郁大麻子说着,又催逼部下向前推进。
几个敌人弯腰又向前冲来,向登兰举手射击,却不料子弹已打光。她把空枪往崖下一扔,口里叫道:“马营长,张连长,你们都跳下山崖了吧,我要追你们来了!”说罢,往前纵身一跳,随即坠入了万丈悬崖。
郁大麻子和众警察目睹这女人跳了悬崖,顿时都惊呆了。此时,巫局长也赶了来问道:“怎么,没抓到活的?”
“跳崖了,几个红军和那女匪都跳崖了!”郁大麻子道。
巫局长来到悬崖处,往下一瞧,那悬崖深不见底,于是对着悬崖下放了几枪。
向胖子率领团防队这时也赶到了将军岩。
“怎么搞的,只听你们打枪,为啥没抓着人?”
“人都跳崖了!”郁大嘛子道。
“跳崖了,有几个跳崖的?”
“我们只看到一个女匪跳下了悬崖。”
“那红军伤病员呢!”
“只听那女匪喊,马营长、刘连长,你们跳下山崖了,我要追你们来了。接着她就跳崖死了。”
“哼,这女匪不会是骗我们吧,我看还是要搜搜山。”向胖子道。
“那女匪不会骗吧,她人都死啦,”郁大麻子道。
“人都死了怎么的?你只见到她跳崖,并没见到红军跳吧?”向胖子道:“搜,给我再搜一搜!”
正说着,忽听远处山上有枪声大作。
“不好,这枪声好象是鱼鳞寨方向打的。走,咱们到那座山去看看!”
向胖子遂下令回撤,众团防兵和警察们这才转身下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