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08年深秋,一个太阳高照的日子。
贺兴桐、贺兴栻兄弟又回了一次家,在几位亲眷的陪伴下,先后在洪家关故居及贺龙雕像前敬献了花篮。面对着高大的贺帅塑像,贺兴桐一连磕了112个头(意在纪念贺龙元帅诞辰112年),其眷恋与感激元帅之深情,无不令人动容。接着,一行人走进烈士纪念馆内进行了参观。在一个巨大的玻璃框前,大家看到一面陈列的战旗,那旗帜虽因年代已久破旧不堪了,但上面所绣的“湘鄂边游击大队”几个字还依稀可辨。大家看着这面旗帜,心中都充满着一种敬仰之情。从纪念馆出来,一行人踏着小路,经过一片茂盛的树林,在后山他俩的父母墓前及向元姑墓前烧了些香纸祭奠。随后,又踏着满地的红枫落叶,一起来到贺文慈墓前,又点燃了几炷香,并放了一串鞭炮。在冉冉升起的烟雾中,贺兴桐默默拿着几片枫叶,向贺文慈的坟墓鞠了一次躬。尔后对贺学明道:“明幺,你父贺文慈对革命的贡献是很大的,许多人因为不了解这段历史,对他的评价不够。现在我们要多宣传他的事迹,让后人记住他的功劳。”
贺学明说:“不光是贺文慈,洪家关出了108个烈士,72个寡妇,这些人为革命做出的贡献都很大,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在洪家关要建一个园林,为每一个牺牲的烈士树一座雕像。以便让后人纪念。”
“好啊,你这想法不错!”贺兴桐道:“洪家关是红色纪念地。如果动动脑筋,以贺龙故居为龙头,多开发出一些人文景观,将贺氏家族及革命烈士的事迹都包含进去,比如对那面游击队的战旗,也可以竖座护旗兵护旗的雕像,那内容就十分丰富了,来这里旅游的人就会更多了。”
“对,我想承个头,要为家乡的旅游开发尽一份力,也希望你和老五兴栻对家乡的开发多支持!”贺学明又道。
“没问题,我们肯定都会大力支持的!”贺兴桐道。
“等我在老挝的投资项目有了眉目,我也一定会回来帮家乡投资。”贺兴栻表态道。
“好,有你们兄弟支持,再加上贺氏家族那么多在外工作人员的支持,还有我们县里的重视和乡村自身的努力,我想,洪家关的明天一定会变得更美好。”贺学明非常激动地说。
“让家乡变美好,是我们大家的共同心愿,你父亲和我的父亲如果九泉下有知,他们也一定会高兴的。”
三个人如此商讨着,等到香纸燃尽,才一起缓步下山,然后乘车返回张家界市区。
中短篇小说集
神枪手
李康学
文集精选8
乱世的湘西,过去曾出过许多会玩枪的高手。永顺柯溪寨的刘狗儿,就是其中的一个。
刘狗儿原名刘发贵,因其生下不久,算命先生算出他命中带煞,难成活。父母为给他避灾,便取了个狗儿的小名,以为这样取名了就好养些,故此刘狗儿的贱名就叫开了,其本名反被人淡忘了。
小时的刘狗儿颇好弄枪习武,10来岁的时候,他就自制木枪,会使鸟铳,随父亲打猎,野鸡、斑鸠、兔子、麂子是他常打获得猎物。成人后,他的个头仍长得瘦小,其貌不扬,力气也不大,但一手好枪法却练得极为娴熟。18岁的时候,刘家本族的保长刘三发给他一支三八大盖真枪,让他当了一名保丁,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从此成天端着真枪练习枪法。他练习的办法很奇特,就是每天站在刘家堡子的瞭望台内,对着山下对面垭口处的一棵枇杷树瞄准,打那树上的枇杷。说也神奇,那段距离差不多有500米,他一枪一颗,把那树上的枇杷打掉过10多颗。见识过他这枪法的人,无不惊叹他是神枪手。刘保长也不惜子弹,尽管让他练,说是有朝一日会把他派上用场,也就是让他当狙击手,好守住山寨堡子,不让外人侵犯。
刘保长的如意算盘还真打对了。过了不久,石堤乡长把各保长召集到乡公所开了一次会议,会上传达了专署和县府的剿匪密令,内容是,各乡保要组织民团保丁设防堵卡,防止股匪彭叫驴子从桑植窜回永顺。说起彭叫驴子,石堤乡的人都记忆犹新,这小子自从族侄彭传绪当农会主席被保长刘四杀害后,为报仇竟从保安团拖枪跑回了家,把刘四兄弟用枪打死。此后,彭叫驴子即被国民党政府通缉捉拿。彭叫驴子归不得屋,从此持枪自保走上了绿林生涯。他先后带人杀了追捕他的石堤西两任区长袁霞楼和彭春荃。几年之后,龙山的瞿伯阶又邀他合伙,两人竟拉起了一万多人的武装,还成营成团的消灭过国民党的部队,国民党总裁蒋介石闻报后都吃惊不已,并赶紧下令,务必剿灭彭叫驴子,有擒获或打死彭叫驴子者,还奖赏十万光洋。为避免被歼,彭叫驴子和瞿伯阶将队伍实行分散“趴壕”,一年多后,征剿风声渐趋平静,两人从桑植八大公山又下山了,带着千余人队伍,准备从桑植经大庸温塘至柯溪去石堤西。但这支队伍一出现就有人告了密,湘西清剿司令部一面派兵追剿,一面令各地团防设卡堵截。刘保长开完会就紧忙回到刘家堡子,将十多个团丁又招集拢来,把上峰精神作了传达,紧忙部署人马死守堡子。那刘家堡是石砌的群堡,其位置在半山之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刘保长此时特别嘱咐刘狗儿道:“狗儿,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两天要用点心,给老子看好垭口,彭叫驴子要来,就会从对面垭口走上来,你看准了就把他干掉,打死了他,有十万奖赏,够你一辈子吃喝的,怎么样?”
刘狗儿道:“咱和彭叫驴子无冤无仇,为何要跟他过不去?”
刘保长道:“怎么没有仇?几年前彭叫驴子的部属杀死过我爹,这仇还没报呢!”
“好吧,既然这样,你就放心,”刘狗儿听罢又道:“真要见到彭叫驴子,我保证一枪把他放倒,给你把仇报了,再领到十万奖赏,我给你分一半!”
“好嘛,这还差不多!”刘保长笑道。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探子来报,柯西垭口下发现一支队伍,穿着都是各色便衣,估计就是彭叫驴子的队伍。
“给老子准备好,上垭口了就打!”刘保长下令道。
不一会,垭口边果然有几位持枪的兵丁露了头。
“打!”刘保长下了令。
“啪!啪啪!”
10余支枪同时开火,却没一支枪打中。刘狗儿却还没扣扳机。
“你为啥不打?”刘保长问。
“莫急,我要认准彭叫驴子才打!”刘狗儿道。
这时,垭口上的几个兵丁趴在地上没敢动了。有位身材高大腰挎短枪的男子跑上前来,一手扶着垭口那株枇杷树喊道:“喂,老乡们,你们别开枪!我是家乡人,我叫彭叫驴子!”
“嘿,那喊话的人像个指挥官,他自称彭叫驴子哩!”一个保丁道。
“刘狗儿,你听到了吧,那家伙就是彭叫驴子,给我瞄准了,把它放倒!”刘保长道。
“听他喊话,等他说完!”刘狗儿回道。
这时,彭叫驴子说了一番自我介绍的话,接着又喊道:“我这次来你们柯溪,只是借个道,不会伤害你们的,请你们放心!”
彭叫驴子喊话毕,正要转身,刘狗儿已扣动扳机。
“啪!”听到一声脆响,彭叫驴子“啊”的大叫一声,接着捂住胸口骂道:“狗日的,这一炮打得好!”说罢,就歪倒在枇杷树下,那殷红的血很快渗满了胸部。
两个护兵忙跑上前去,将彭叫驴子飞快抬至垭旁的拐角处,众随从围上前去,一个个焦急异常。彭叫驴子的妻子见丈夫被枪击,直嚎啕大哭。另一位指挥官瞿伯阶这时也跑上前来,见到彭叫驴子已瞳孔放大,说不出话。众部属嚷着要为彭叫驴子报仇,要攻下刘家堡子,瞿伯阶力陈此举不可,乃果断下令,让部下将彭叫驴子抬上担架,然后绕道向龙山方向撤退而去。
保长刘三见彭部远遁,立刻将此番阻击的战果上报乡长,乡长再上报县清剿指挥部,其报告称彭叫驴子已被击中受伤,并听到其部属哀号大哭,怀疑其已被打死。清剿司令部接报后,立刻派出数路部队跟踪追击。
三天后,一位保安连长率部追到永顺龙山交界处的一座山边,在一座新砌的坟墓里挖出了彭叫驴子的尸体,并将其头割下送至县城。经过照相,这颗人头终被确认为彭叫驴子之首级。但是,彭叫驴子为何会在几百米之外被一个不知名的保丁击毙,人们都有些不太相信,或者认为是碰巧才被打中,只有熟悉刘狗儿的人才知道,这一枪绝非被偶然击中,因为刘狗儿那一段常练习打的靶子,就是彭教驴子扶的那棵枇杷树上的枇杷哩!
此后,打死彭叫驴子的刘狗儿论功行赏,本将获得十万元的奖励,但他在去县城领奖的途中却神秘失踪了。有人说他是被彭叫驴子的人杀死后丢进了天坑,也有人说他是害怕彭叫驴子的人报复,而跑到不为人知的地方躲藏了。他的下落究竟如何,迄今竟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飞天虎记
飞天虎是个人物,至少是湘西一个大难不死的人物,因为他一生受过5次伤,为此他戏称自己的这一辈子经历了“五彩”人生。
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那一年,飞天虎在穷乡僻壤的湘鄂边界的麻洛寨降生。其父母见生了个男孩,按班辈给他取了个大名叫曹贵雅,期望他有富贵文雅之命。不料这孩子从小就调皮捣蛋。5岁那年上树掏雀窝,他将手一伸,做了个飞天的姿势,随即脚一滑,突然摔了下来,差点断了气,后经抢救活了过来,额头上却留下了一寸长的永久疤痕。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挂彩受伤,而飞天虎的绰号也就在那时被人叫开了,以至他的本名后来渐被人忘记。
飞天虎的第二次挂彩受伤是1916年10月。那时袁世凯死去不久,全国各地呈现军阀割据局面,内难接连不断,各类土匪多如牛毛。一天,麻洛寨来了一队杂牌武装,为首的头儿是曾在县保安团当过连长的刘麻子。“老子现在是天朝山的牛魔大王,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今日咱到麻洛寨,就是要搞点过年货。”刘麻子对手下的人吩咐说:“家家户户都去搜,有抵抗者,只管给老子动枪子。”此令一出,众部属争先恐后入户抢劫。一时间,麻洛寨被烧杀掳抢,每户百姓都遭了秧。曹贵雅的父母因为反抗抢劫,被几个匪兵当场开枪打死,曹贵雅在逃跑中被枪击左手臂,这是他第二次挂彩受伤。幸亏他跑进后山森林中,追兵没赶上,才侥幸未丧命。
飞天虎的第三次挂彩受伤是1917年9月,其时飞天虎已上山当了绿林好汉。这次挂彩受伤是因为在凤凰的一条山路上剪径,碰到了强硬的对手。那对手武功高强,与他只过几招就夺了他的刀,并反过来抵住他脖颈划了一下,给他留下了一个两寸长的刀口印。幸亏那对手手下留情,在弄清他是为生活所迫铤而走险的缘故后原谅了他,并反送了他两块光洋让他去谋正当生计。飞天虎感激涕零,从此把那位对手的恩情记在了心里。那对手的大名叫陈渠珍,其时已是湘西镇守使田应诏麾下的得力干将。因陈渠珍那次是穿着便衣独自从凤凰山路经过,故此才有飞天虎的贸然袭击。
飞天虎的第四次挂彩受伤是1925年的8月。此时飞天虎已在陈渠珍的手下当了“黑旗”大队长。而陈渠珍早已从1919年起就代替田应诏成了威镇一方的湘西统领。陈渠珍上任后采用剿扶相结合的办法对付各路土著武装,收编了大量民团和土匪。飞天虎其时本已拉杆子成立了一支百余人的独立武装队伍,闻讯陈渠珍招编后,即率队归顺了。陈渠珍开始任他当连长,由于他战功卓著,不久被提拔当了营长级的“黑旗”大队长。这黑旗大队是陈渠珍的侍卫队,因其队员穿一色的黑衣而闻名。1925年,陈渠珍坐镇湘西保靖时,其部下一个谋叛的团长带着建国联军袭击保靖,陈渠珍催不及防,仓皇出走,途中险被叛军击毙,幸亏飞天虎保驾及时,用身体挡住子弹,陈渠珍才安然无恙,飞天虎却被那一枪打伤了胳膊。
飞天虎的第五次挂彩受伤是1949年的3月。此时国民党在大陆溃败已成定局,湖南已临近解放,湘西局势极为动荡。退隐多年的湘西王陈渠珍,在几经沉浮后,又正盘算东山再起。早已从地方保安部队退役到永顺县任了警察局长的飞天虎,也惶然不知所终。而驻常德的十七绥靖公署提出,要各县组建“勘建大队”,要求警察局配合,出枪支持。飞天虎怕实力受损,不仅不听令,反乘机叛乱夺了永顺公署的权力。接着组织自卫军向常德进军,不日即一鼓作气攻占了沅陵城。国民党高层闻讯大惊,省政府忙派出大军到湘西弹压。湘西王陈渠珍亦趁机出山,带头支持永顺叛军,并与清剿的省军发生了激烈的战斗。省府最后不得不改变策略,用安抚的办法收编了所有叛军。飞天虎也被封了一个保安旅长。这次大规模的事变才被平息下来。飞天虎升了官,一时得意忘形,在一次去参加庆贺的宴会途中,却不料被人暗算,一颗冷枪打来,击中腹部,险些丧命。随从当即把他送至医院抢救,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才把他救活过来。
又过不久,解放军进驻湘西,十万土匪都被剿灭了,飞天虎却始终未见踪迹。解放军也出过捉拿他的通缉令,但一直没捉到他。有人以为他死了,或跑去了海外。其实,他并没死,也没去海外。他只是抛妻离子,独自扮作一个算命先生,跑到湘鄂边界一个林场,改姓埋名隐居了下来。1958年,他正在当地小镇上摆摊给人算命的时候,有位挑磨刀石的脚夫突然认出了他,并对他道:“老先生,你就是飞天虎吧?”
飞天虎一惊:“你是谁?”
这脚夫道:“我是麻洛寨的人,姓覃,你可能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
飞天虎道:“既然你认出了我,那我就不瞒你了,我现在改姓为张,在这深山林场已安家几年了,新娶的老婆是一个伐木工的女儿,我还有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