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夫道:“那不错哇,我知道你原来的老婆已改嫁,老家没什么人了,当年有个孩子也早夭折了,是不是?”
“是,是,你对我家的情况真的很了解啊!”飞天虎道:“到底咱是老乡,我可没得罪家乡的人啊,你不会给政府去报案抓我吧?我知道解放军发过通缉令,像我这样当过警察局长和旅长的人,抓去不处死,怕也会脱层皮。”
脚夫又道:“确实,你要是被捉回了,我想起码是要坐几年牢的。因为我知道你一生的历史很复杂啊。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当卖客的人,况且你在我们家乡口碑还好,当警察局长时没有在家乡作恶,还为家乡作过好事,我告你干啥!”
飞天虎感激道:“好,谢谢你,要换了别人,告发了我,恐怕可以得赏金哩!你是个讲义气的人,我要好好款待你,走,到我家喝酒去,你的磨刀石我全要了,我给你用包谷换!”
姓覃的脚夫随即跟着去了他家,吃喝了一顿,把磨刀石换了一担包谷,然后回了麻洛寨去。此后,覃脚夫果然没有找谁去报案,而是帮飞天虎保密了30多年,直到他病逝,覃老脚夫才跟人讲出实话来。此时,当然也再没人追究此事了,飞天虎为此竟还得到了一个晚年的善终。覃老八的匪事1945年,也就是抗日战争胜利的那年初冬。有一天上午,湘西桑(植)永(顺)交界的一座高山下忽然来了几十个团防兵。这些兵走进桃子寨,逐家吆喝着:“老乡们,快,大家都到平场上集合,有好事找你们啊。”不一会,全寨百余人都被喝令叫到了平场上。
这时,只见个头高大,身穿呢军衣,腰挎盒子炮的一位团防军官站在台前训话道:“诸位乡亲,大家认得我吧?老子名叫覃国卿,是大庸青安坪人,现任青安坪区团防队长。今天,我率部到你们桃子寨来,是要到这里招8个人跟我去当兵,你们有愿意去的,就马上报名。”
寨里的青年听了这番话,一时都没人吱声。覃国卿随即又道:“没人报,那就抽签,这样公平吧!凡抽到签的,我会发一块大洋给予奖赏。”说罢,就让一士兵把准备好的竹签筒拿来,让大家来抽。结果,在场的20多个青壮年,有8个抽中了。覃国卿果然当场兑现,给抽中签的人每人发了一块银元。
抽签的人虽得了奖赏,却仍都很不情愿去当兵。覃国卿又将8人集合训话道:“小伙子们,你们抽到签了,能跟老子去当兵,是你们的福气。怎么样,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吗?”
“有,我就是不想去当兵。”一个后生老实说。众人随即也纷纷嚷着不肯去。
覃国卿把脸一板道:“不去?那可由不得你们了,抽到了签就得去。领了我的赏钱,就是我的兵了,难道还想耍赖不成?谁要是不从,老子就毙了谁!”说罢,把盒子炮抽了出来。
众团防兵也端起枪来,如临大敌般对准了乱嚷嚷的人群。
众人见这阵势,一时都呆住了。寨中有个后生叫覃老八,这天也来参加了抽签,看到大伙都不敢吱声,他却初生牛犊不怕虎,只管把手里领的银元往地上一丢道:“我不要你们发的银元可以吧,反正我不当兵。”
“啊,你吃了豹子胆,敢把我发给你的银元丢到地下,还想不当兵,你是瞧不起本队长吗?”覃国卿拿着枪喝令道:“给老子把这龟儿绑了!”
几个士兵上前就要绑他。覃老八从背笼里取出一把锋利的柴刀,对着逼近的枪兵吼道:“看你们谁敢拢来?我就是不当兵,怎么啦?”
覃国卿又喝道:“你小子还敢抵抗,快把刀放下,不然老子就开枪了!”
覃老八吼道:“你开枪吧,要我当兵就是不干!”说罢,忽然转身跑到一棵樟树边,将右手食指贴紧树干,左手挥起一刀,把两寸长的右手指竟齐根砍断了,那喷涌而出的血立刻溅满了他的双手和树干。
众人见状都惊骇不已。覃老八的父亲惨叫道:“我的儿呀,你怎么要断指呀?”
“我断了指,是让他们死了心,免得抓我的兵!”覃老八脸色惨白地说。
“覃队长,求你饶了我儿吧,你看,我儿他把手指都断了,你就不要让他去当兵了吧!”覃老汉又哀求道。
覃国卿对老汉的求告无动于衷,他只喝令道:“不行,砍了手指也要给老子抓去当兵,老子不信就降服不了他。”说罢,又命部下道:“去,给他上药包扎,再把他绑起来,带走!”
几个士兵听令,遂跑上前将覃老八捉住,为他上药作了包扎,然后把他双手反背捆绑起来,同其他20多个青壮年一起,押向了青安坪去。
在青安坪团防队中,覃老八被关押了半个多月。他手指的伤尚未痊愈,覃国卿就传讯他道:“好小子,你叫啥名字?你把食指砍了,以为扣不了枪栓,就当不了兵,是吗?”
覃老八道:“我叫覃老八,我食指都废了,扣不了枪栓,还怎么当兵打枪?”
覃国卿眼珠一转道:“覃老八,你想逃避当兵,这办不到。告诉你,你右手食指不行了,左手食指还可以嘛!”
“我不是左撇子,怎么行!”
“不行,给老子练嘛!”
覃老八不吱声了。覃国卿又道:“你为啥不愿当兵?说说看。”
“我是家中独子,父母指靠我哩。”
“你不是叫覃老八吗?怎么是独子?”
“我是父母生的第八胎。有两个哥哥早夭,两个姐姐病死,三个姐妹出嫁,现在家里就我和父母在一起哩!”
“那也够了,你父母还有你三个姐妹们照顾,你怕什么!”覃国卿道:“跟老子当兵,包你有吃有喝,你还不愿意?老子叫你当就得当,再不听劝,我真就把你毙了!”
“你要毙就毙吧!”覃老八道:“大丈夫难道还怕死!”
“好哇,你个龟儿子,硬要跟我较劲,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是还不肯干,那就莫怪老子不客气。”覃国卿说罢,令人将覃老八又关了起来。
当日夜里,覃老八在仓房里悄然挣脱绳索,接着拆掉门板跑了出来。看守的哨兵见他逃出,举枪就喊:“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覃老八不顾死活仍往前跑,哨兵开了两枪没有打中。几个追兵追至河边,覃老八因路不熟,逃到河边时跌了一跤,最后还是被擒住押了回来。
第二天,覃国卿命人将覃老八押往审讯室道:“覃老八,你小子真不想活了,还敢逃跑?”
覃老八道:“我就是要跑,我不想当兵。”
覃国卿道:“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厉害呀。来人,给我打30军棍,看你还跑不跑!”
顿时,两个士兵将他按倒在木凳上,用那几尺长的军棍一阵乱打,直打得他皮开肉绽,血糊淋淋方才住手。
打毕,他又被进仓房关押了起来。
覃老八逃跑未成,心一横也就不想活了。但覃国卿偏不让他死,还让郎中给他伤口敷药,使他的伤又好了起来。覃国卿知道,用硬的办法是不行了,于是又想出了一套软的办法。
过了几天,覃老八被从仓库中放出,守兵送他住进了一间木屋中。覃国卿这时走过来对他道:“好小子,咱们不打不相识,怎么样,只要你肯跟我干,以后保你日子过得快活。”
覃老八道:“我不想当兵,你为何硬要逼我干啊?”
覃国卿道:“你是块当兵的料子,我看得出来。我就是想要你干哩,这样吧,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考虑吧!”
覃老八虽极不情愿,但经不住覃国卿的软硬劝说,心里开始有了松动。
夜深人静之时,覃老八在木屋中正沉思时,忽有一女子推门走了进来。
“你找谁?”覃老八惊奇道。
“找你呀,你是不是覃老八?”女子问。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在青安坪,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啊!”女子笑道:“小哥哥啊,你长得真俊,果然是帅小伙,难怪覃队长看上你了。”
“覃队长看上我什么?”
“他不是要你当兵吗?听说你还没答应。”
“我才不想干哩!”
“为什么不想干?覃队长人挺好哩,你跟着他干,他不会亏待你的。”
“覃队长好个屁,我还不知道么,他是个老色鬼,老兵痞,见了漂亮女人就要糟蹋的,你还说他的好话。”
“嘿,小哥哥,你怎能这么说他哩!覃队长是官府派的团防队长,他驻防青安坪,保护一方平安,怎能不好哩!至于说他爱色,那也不奇怪,男人嘛,哪有不爱色的,英雄爱美人,这是人之常情呀!”
“覃队长算什么英雄,他带团防队经常到村寨烧杀掳抢,这与土匪有什么区别?”
“什么,他何时带团防队去烧杀掳抢了?我怎么没听说?”
“你是假装不知还是真不知?你想,别的不说,这次若不是他带队到我们桃子寨去抓人,我会被他捉到这里来吗?”
“他这是抓兵,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是上司有令要他征兵的嘛!”
“你别为他开脱。反正我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他这次抓兵,就是扩充他自己的兵力而已,并不是上司要抓的吧!”
“就算他是为自己征的兵,那也是属官府的団防嘛!”
“别跟我讲他了。你说,你是来干啥的?”
“我是专来看你的。”
“我们素不相识,你来看我干啥?”
“看你是个帅小伙呀!怎么样?咱们认识一下吧,我叫罗小菊,是这镇上怡红院的姑娘,你明白了吗?”
“怡红院,就是那个卖……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怎么说呢,我还不是慕你的名而来。覃队长还答允把我许给你,只要你肯当兵,我们就能做个相好,你愿意吗?”
“覃队长真这么说的?”
“当然,他就是要我来说的嘛。”
覃老八这下不做声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罗小菊又道:“哎,就算我是送上门来的,我不也是让你快活快活。”说着,就挨近覃老八,偎倒在他的怀里。
覃老八忙推他道:“你不怕外面人闯进来?”
“怕什么,这里人我都熟得很哩!”说罢,就主动脱衣开怀,躺上了床去。
覃老八禁不住她的引诱,终于飞蛾扑火般地与她抱到了一起。
一宿醒来,窗外已是大亮。
覃老八与罗小菊尚未起床,覃国卿忽然一脚踢开木门走了进来。
“好家伙,你们两个鬼男女,竟敢在这里乱搞。”
覃老八无地自容,他穿起衣裤,嘴里不知说什么好。罗小菊也忙穿了衣裤道:“覃队长,你干嘛搅咱们的好事,我这不是帮你说服了他吗?他答应当兵了哩!”
“是嘛,你小子真想通了?”
“没想通怎么办,你要我干,我只有跟你干了。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还有什么条件?”
“你要准我与罗妹子相好,她说你答允了的。”
“好,我就答允你。”覃国卿拍了拍他的肩道:“只要你肯跟我干,我保你喝香的,吃辣的。这罗妹子嘛,就让给你,你们两个相好吧,我成全啰!”
“好哇,你还不快谢覃队长!”罗小菊道。
覃老八遂道:“多谢,覃队长,以后就听你的了。”
“这还差不多!”覃国卿嘿嘿笑着:“今后,老子叫你干啥,你可得听招呼啦!”
“是!”覃老八应道。
从此,覃老八果然死心塌地,跟着覃国卿当起了团防兵。
覃老八的右手指断了,覃国卿教他用左手打枪射击。几经训练,几经反复,他终于用左撇子练得了一手好枪法,并成了覃国卿的护兵。在与周边民团、土匪武装的多次残杀较量中,覃老八以勇猛、善战著称,有一次,在与另一山头的土匪交火中,覃国卿深陷重围,幸得覃老八领兵救援及时,将一个正欲向覃国卿开枪的土匪杀死,从而救了覃国卿一命。
覃国卿自此将其视为心腹,每有大的行动,必将他带上。一天,覃国卿找来覃老八开玩笑道:“老子把罗妹子送给了你,你也得给我去物色一个压寨夫人,怎么样?”
覃老八道:“你要什么标准的?”
“当然要长得漂亮。”
“好,包在我身上,我给你去打探打探。”
覃老八于是暗中走访。有一天,他在上河溪打听到,田家湾有个田妹长得很漂亮,于是前往去看。路上正好碰到打猪草的田妹。覃老八见她长得漂亮,问她叫什么名字,田妹据实说了。覃老八大喜道:“原来你就是田妹,我正要找你。”
“找我干嘛?”
“当然是好事啰!”
覃老八于是也如实相告,说自己是覃国卿的部下,特来寨里为覃队长物色压寨夫人,但不知田妹子可愿意不?田妹道,自己已许了人家,腊月初八就要出嫁,对象是吴家沟的吴老三哩。覃老八于是说:“好,好,我知道了。不打搅你了。”
覃老八说毕,就匆匆回到覃安坪,对覃国卿道:“覃大哥,我给你物色的美人儿找到了。”
“是谁?”
“他叫田妹,还只16岁。长得好漂亮,可惜,她腊月初八就要出嫁了,其对象是吴家沟的吴老三,你看怎么办?”
“好哇,她真的那么漂亮吗?”
“保准没错,她就是漂亮。”
“只要真漂亮,那就把她抢来!”覃国卿道:“你们做好准备吧!”
过几日,腊月初八到了。覃国卿率部就开到了上河溪。在一山道上刚布防完,果然就见一队娶亲的人群,敲锣打鼓走了过来。覃国卿眼见这花轿到了身旁,把手一挥,带着众部下就持枪拦住道:“站住,让老子看看,这新娘长得怎么样。”
4个轿夫紧忙把轿子停下,覃国卿上前掀开轿帘,再把蒙着新娘头的红布揭开,只见那新娘穿着红衣,短发齐耳,额前梳着整齐的流海。一双大眼扑闪着,嫩白的圆脸上透着一股害羞的红晕。
“嗬,真是个漂亮的天仙娘子,她叫什么名字?”覃国卿欣喜若狂的问。
“叫田妹!”娶亲的督官忙点头回应道。
“田妹,这名字好哇!”覃国卿道:“是谁要娶她呀?”
“是上河寨的吴老三,我们是给他娶亲的。”督官道。
“你搞错了吧!”覃国卿故作反问道:“我看不是吴老三要娶她吧?”
“没错,真的是他娶的新娘!”
“我说你们搞错了就错了。”覃国卿阴阳怪气地说:“要娶田妹的不是吴老三,是我,是老子覃国卿!”
督官大骇道:“哎呀,覃长官,你可别开这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