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湘西系列作品集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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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后记(20)

老场长也笑了。却挥手示意小白接着说。小白又讲:“耕牛太重、太大,而且又不听话,路太窄太陡当然背不上来,如果我们把才生下的小牛抱上来不是容易多了吗?还有——”小白对老场长和大家看了看又欲言又止。

老场长把手一挥:“有话快讲!”小白又说:“要买两头牛,一公一母,现在是冬季了,到明年开春,我们不光有耕牛了,而且还有可能有了一群牛。

“好!”老场长脸上笑得阳光灿烂说:“就是‘鸡屎’分子臭点子多。明天放你一天假,后天和我一起下山买牛去。”

朝天山之陡、之险是名不虚传。但朝天山之俊、之野、之秀、之美和宏伟壮观却让大家视而不觉。当她的魅力最终被人重视和发觉是在八十年代末,此是后话。

朝天山农场场部在朝天山的山顶边,四周的地里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木瓜之类的药材和茶叶树,农作物主要是种苞谷。山界上气温低,季节要比山下迟,目前只是抓紧时间耕地。当然,那两头一公一母的黄牛,是老场长亲自抱上来的,所以老场长格外心疼那两头牛。为此,老场长专门成立了一个畜牧组,让老县长和小白两人专门负责放牛放羊。

在朝天山放牛放羊看起来要比在地里劳动轻松一些,但却要早上放晚上收。场部边的地都开垦种上了各种药材和农作物,放牛放羊要牵到牛儿头生产队那边去放。除了农忙时节牛要在这边耕地外,其余时间都是在牛儿头。因相距场部较远,来去不方便,老县长和小白就背上了被子和一只锅,干脆到牛儿头搭了个草棚住在那里了,一个星期来场部取点油盐和米。再就是听一下上面有什么精神,一般没什么大事,老场长也不要求他们参加。他们这一老一少倒乐得清闲自在。每天晚上也不用向伟大领袖毛主席请示汇报。除了寂寞,倒象在世外桃源。要不是月秀的出现,他们的生活也许就这么平淡下去也未可知。

月秀的家就住在牛儿头,离小白他们住的草棚不远。那天下午她牵着牛去田边饮水,恰好小白也牵着牛来饮水。两人的牛相见了都哞哞的叫着亲热。两人便也不自觉的打起了招呼。一来二去两人就十分熟了,月秀腼腆的称小白为“白同志。”小白则叫她月秀。

月秀是朝天山唯一一个漂亮的公主。她要不是跟着当了地主的爹娘来到朝天山,要是在城里,往大街上一走,还不知有多少回头率呢。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了,可是月秀却还一次都未到过城里。

月秀每天砍柴放牛,都会往小白在的地方去。小白也喜欢月秀来,有月秀在,他的那牛就听话多了,任牛羊在无人的山坡上吃草,他们俩人在地上燃起一堆火。月秀会从背篓里拿出几个红薯往火里一丢,或是把从家里带来的粑粑放在火上烤。两人边吃边说。这时候,月秀会睁着她那双美丽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小白,听他随意说些山外面的事。说到高兴处,她便笑得象朵山里的野兰花,你会闻到一股幽雅中带有野气的香味,她的笑声好似山里流淌的清泉一样清甜。

山里的后生虽然想着月秀,可是没谁敢到她家去提亲。因为往她面前一站,都不敢正眼看她,她就好象是光芒四射的月亮,是那样圣洁、那样的遥远而可望不可及。月秀呢,对自己的婚事却似乎是一点也不着急。只是自认识了小白后,不知为什么,老喜欢往小白的草棚里去没事找事没话找话说,老县长看出了这对年轻人的意思,有时打趣几句,便倒头在床上装睡。小白心里也爱着月秀,只是不敢冒然说出来。因为在这之前他曾有过一个女友,那是在大学时认识的。毕业的她分在了省城,而他却支援湘西来了。两人曾经山盟海誓,情书不断,可自从他上了朝天山成了右派后,对方就突然断绝了来往。正当小白在山上寂寞痛苦时,听同学来信说她已嫁给了省城的一个造反派头头。小白听后在草棚里睡了一天一夜没起床。第三天,当他牵着牛来到神堂弯时,把那封信拿出来撕得粉碎,把它甩在了神密的神堂弯下。那些信从他手中飞出来,就象一只只白鸽飘飘然飞进了深不见底的峡谷不见了。

小白只道今生再也不会有姻缘了,谁会爱一个二十八岁的右派分子呢?况且在这每天连人都见不到几个的地方。没想到月秀的出现却在他心中荡起了一波波涟漪。没事时,月秀的笑容老是在他的脑子里浮现。都说山里的人黑,可月秀却天生一张晒不黑的脸,那白净的皮肤只要用手指轻轻一碰就会出现一道血红的手指印。有几次两人在一起时,月秀笑眯眯的看着他,他都忍不住想要抚摩她那张让人心动的脸,可是却又没敢伸手。

这天老县长到场部取米去了。他一人把牛羊赶到山坡下的弯里,让他们自由自在地吃草。空旷的山野闻不到一点人的气息,只有不知名的鸟儿在碗转的啼叫。这是山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太阳暖暖的照着,不知名的野花和那大片大片红的、紫色的杜鹃花开得艳艳的,山风轻轻拂来一片野花的謦香味。白干事选了林中一大片红色的杜鹃花丛中坐着,远远的看着牛羊吃草,心里却在呆呆地想着心事。正想着,只见月秀牵着牛背着一背嫩嫩的猪草走过来了。

月秀见小白的牛在弯里吃草,知道小白也肯定在这里,走到山坡下四下一望,果见小白坐在坡上的杜鹃花丛中想心思,便远远的跟他打招呼:“咳——”

小白听见声音回过神来忙招手让她上来。月秀放下猪草,轻快地走了上来,小白见她走路时那厚实的胸脯一颤颤的,心里不禁一动,脸一下红了,忙把目光移开。

月秀来到小白身边问:“你怎么脸红了?”

“呵,可能是太阳晒红了。”小白看了看太阳说。自己往边里挪了挪,让月秀在身边坐下。

月秀拿出一片桐树叶包的东西在小白眼前一晃说:“想不想?”

“什么东西?”

“不告诉你,你自己猜。”月秀撒娇地说,忙把那片桐树叶包放在胸前。

小白说:“给我带来什么好吃的?”说着就伸手过来枪,不想一下触到了月秀软软的胸脯上,羞得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月秀不好意思地打开桐叶包伸手递过去:“给”原来是一包鲜红的野草莓。

小白从月秀手里拣了一个送进嘴里,清甜而落口消融。那感觉就象是久渴饮甘露。月秀就这么用手托着,看他一颗一颗的往嘴里送。吃了几颗,小白才发现月秀没吃,一时忘情,拣了一颗最大的往月秀口中送去。却一眼望见山坡下那头大黄牯跨下吊着个长长的东西正往月秀牵的母牛背上爬,小白忙拿眼瞟月秀,却见她那红红的小嘴微微的张开着,舌头上放着那颗熟透了的红草莓也在怔怔的看着牛,胸脯象波浪似的一起一伏。小白只觉自己的腿根下那东西一下竖了起来,情不自禁的将月秀一下抱过来倒在了杜鹃花丛中,月秀手中的那包红草莓顺着山坡一个一个地滚下坡去……三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朝天山干校举行了一场革命婚礼。

这要算赵县长的一份功劳。赵县长自当媒人,在老场长面前及力说合,终于让老场长点头同意,让小白和月秀在场部住了一个单间房,里面就一个床铺,两只旧箱子。场里的老头子们每人凑了五毛钱,从山下的镇里买来了印有大红双喜的热水瓶和脸盆送给这对新人。

为了不影响革命生产,婚礼在晚上举行。

婚礼的地点,就在为我们召开欢迎会的那间食堂里。一张木桌上放了大家送的礼物,周围摆了几条长登子,两盏马灯挂在房顶的横梁上,主席台的桌子上坐了两位新人——小白和月秀。小白穿了一件洗得发白了的旧军装,月秀穿了一件半新旧的深红细格布衣。两人端正的坐在台前。

老场长不识多少字,让兰医生带领大家先唱了支革命歌曲《东方红》,再学了几条毛主席语录,尔后便让老县长主持婚礼。老县长说:“小白和月秀为了一个革命的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今天他们在这里结成了一对革命夫妇,在这里,我们大家向他表示热烈的祝贺!希望他们在今后的革命路上,永远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我虽是介绍人,其实也不是,说准确一点,是我们老场长抱上来的牛为他们穿针引的线。”大家听到这里,一起哈哈的笑起来。有人问:老县长,牛也能做介绍人?下次让它给我们多介绍几个象月秀这样的?不知是谁起哄,让新郎新娘咬糖果。月秀羞红了脸忙给大家发喜糖,小白也忙给大家发喜烟。大家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狠狠的乐一下,只闹到半夜,婚礼才在革命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声中结束,一群人把他们送入洞房。洞房的大门口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听毛主席的话,下联:跟共产党走。横批:毛主席万岁。

这对新人在洞房内的床上如胶似漆地缠绵一阵,白青山即满足地道:“我俩的姻缘还真要感谢老场长啊!”陈月秀却愤恨道:“感谢他个屁,这老场长是个老色鬼,你还不知道。”白青山吃惊道:“怎么,你为啥这么说他?他可是抗美援朝的英雄呀,怎么会是个色鬼?”月秀似有难言之隐,一时不做声了。白青山又道:“你说哇,他到底怎么回事?”月秀顿了顿即道:“好吧,我告诉你,你不要传出去。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是狗改不了吃屎。过去他当土匪就强奸过民女,后来参军抗美援朝回来,当了大队支部书记,又劣习不改,糟蹋过许多妇女,只是没人告发他。现在,你没看他的眼睛对女知青又乜斜着哩!”白青山听她这一说,于是对老场长也就心中有了数。

这一对伴侣结婚不久,由于中央某些领导的复出,一大批老干部也随之回到了原来的岗位。赵县长亦官复原职,当了县革委会主任,但不久因为批林批邓,批右倾翻案风,这位老县长不识时务的坚持说邓小平的好话,结果又被靠边站停了职,从此就赋闲在家了。他的儿子赵跃进这时下乡到了天朝山。白青山由于与月秀结了婚,农场又需要人,老场长陈盛又坚持要他留下,结果,他就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扎根农场的老职工了。

农场食堂兼会堂的一侧土房里,有一部旧柴油机和发电机。以往场里靠这两部机器发过电,照过电灯,可不知什么时候电机坏了,因无人修理,场里便又照起了煤油灯。

一天,赵县长的儿子赵跃进在食堂吃饭时,对老场长说:“陈场长,我们场里以前发过电吗?现在为何不发了?”

“那两部机子坏了,你没见吗?”老场长道。

“为何不修理?”

“没人修呀,这里谁都不懂电器。到县城去请人,又要耽误工,这事就没人理了。”

“你让我来修,修好了我当发电员怎么样?”

“好啊,只要你能修好,电机就交管了。你一天只要上半天工,晚上发电时间可给你记半个工。”

“行,一言为定!”

赵跃进当即找了一些工具来,在机房检查了半天,发现柴油机没有坏,只是电机线圈被烧,他卸开电机,花了整整一天功夫,将线圈重新修好,接着又派人到山下购买了几桶柴油第二天晚上就把柴油机发动,带动电机转了起来场里的电灯也随之亮了起来知青们一片欢呼,老场长也高兴地点头道:“不错,还是赵跃进有办法,学了知识能用上,把电机一下就修好了。”

有了电,老场长忽然想到场里还有部广播机放了很久没人用,一日早上,吃饭时他又问我们几个女知青道:“喂,你们几个女孩子谁的普通话讲得好?”

“你问这干嘛?”刘小红问。

“场里要选一个广播员,要讲普通话的。”老场长一本正经道。

“那只有‘水仙’最合适。”刘小红在一旁说。

“谁是‘水仙’?”

“就是杨琴,你还不知道吧!”刘小红说。

“好!扬琴原来有这么个美名儿。”老场长看着扬琴道:“待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给你看看广播机,你试试能不能用。”

“我……我怕干不好!”

“干不好?干不好就要学嘛!”老场长又道:“让你当广播员,再兼个卫生员,你一天也只要出半日工,和赵跃进一样,只是晚上辛苦点,放放广播,让大家听听新闻和歌曲,怎么样?”

“这是好事,扬琴你只管答允!”刘小红鼓励道。

“那我就试试吧!”扬琴答允了。

过一会,众知青都上工去了。扬琴留下来,到了场长办公室。老场长显得十分热情地说:“来,来,先坐会儿。”

扬琴站着道:“不坐了,你不是要我看广播机吗,机子在哪里?”

“就在隔壁房里!”老场长磨磨唧唧地在抽屉里取出一片钥匙,便领扬琴来到旁边一间土墙房外。门打开后,里面散出了一股霉味。

“这房子好久没人进来了。”老场长道:“你看,这桌上灰尘都好厚了,这广播机也一直没用了。”

扬琴跟着进房中间看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说:“这广播机好久没用,我去把赵辉叫来,让他检查一下,看机子有没有问题。”

“不忙,不忙!”老场长转身看着扬琴,眼睛眨了一下又道:“扬琴,你长得好美,别人叫你水仙,真没错哩,我选你来当广播员,也是看你长得漂亮,才照顾你嘛!”

老场长这般说完,一只手拿了钥匙又递过道:“这钥匙就交给你了,你听我的话,好好干,以后有招工之类的好事,我会关照你的。”说罢,把钥匙就放到扬琴手上,顺手就把扬琴的那只手捏了捏。

扬琴的手如有电击般的抖动了一下,她害怕地走出门猛然道:“场长,没事我上工去了。”

“去吧,这广播室就交给你了,你只要晚上发电时放放广播就行了。”

黑夜又降临了。天上看不见一点星星。朝天山被无边的黑幕整个吞噬了。

“突突突……”随着一阵柴油机的轰鸣,漆黑农场里瞬间被一片电灯光照亮了。接着,一阵《东方红》的歌曲突然响起,那优美的音乐声使得场里的知青们发出了一片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