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躺在床上,腹部在一阵紧似一阵的痛疼,母亲守在她的床边,不断地给她鼓励:“别怕,使点劲,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又一阵腹痛袭过来,董晓“啊”地呻咽着,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落下来,打湿了枕头,她用嘴唇咬住枕巾,一只手使力握着床沿。另一只手被母亲握住了。又过一阵,她感到下腹象被撕裂一般疼起来。母亲用几张草纸铺在她的腹边,将她裤子脱光,她下身赤裸着,不断地大声挣扎。终于,伴随着一阵剧痛,孩子的头露了出来。一瞬间,董晓又一用力下坠,孩子一下被弹出了体外。母亲紧忙接住,接着便甩剪刀剪断脐带,又将孩子拍了一掌。
“哇!”孩子哭喊了第一声。母亲迅速用破布将孩子裹了,然后高兴地说:“是个男孩哩!”
又过一阵,胎衣下来了,母亲将胎衣包好。董晓生了孩子,现在阵痛过去了,她只感到浑身无力。脸色十分地苍白。孩子生下来了,她感到作为一个女人的一切经历都有过了。现在纵使去死,也都无所谓了。只可惜孩子的命太苦了,生在这监狱里,得不到父母的抚养.这苦命的儿啊!他的父亲这阵还不知道哩,能让他来见一面吗?
董晓这般想着,便要母亲向一位守门人请求让潘栩前来会面。这位看守人员将董晓的请求告诉了麻武局长,麻武又来到中央分局对夏曦说:“夏主席,董晓已生下一个孩子,现在她请求让潘栩见一面,你看如何?”
夏曦沉吟片刻便道:“见下面可以,孩子产可以让她亲属带走,至于这对夫妇嘛,是改组派要犯,应尽快处决!”
“是,就照你的指示办,”麻武答允着。
这时,谭国甫忽然送来一份电文,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潘栩董晓问题,由中央解决。请暂缓处理,中共中央。”
夏曦拿着这一份电文足足看了几分钟,他不知中央是如何知道潘栩董晓事情的,估计一定是董晓写了信吧!原来,董晓写的信果然被交通员瞿宏志带到了中央,交给了张闻天同志。张闻天接信后,便立即发了这封电报。此时麻武也凑上前看了一下电报道:“怎么办,夏主席?”夏曦忽然一挥手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潘栩夫妇的事,依照原计划办。”
“是!”麻武应声遵命,很快走了出去。
不一会,潘栩在两名看守的押解下,来到了董晓的住室。
董晓此时躺在床上,眼睛腊黄,虚弱无力。她看到潘栩亦被折磨得瘦弱不堪。一只手还吊着不能动弹,知道他的手果然被打折断了。俩口子相见,禁不住都热泪盈眶。
潘栩说:“晓,我让你受连累了。”
董晓坐起身道:“这能怪你吗?咱们都是受冤屈的人。”
“我们要坚定革命信念,虽然我们受了委屈,但将来的历史必定会作出公正的结论。”
“对,我们要挺住。”董晓又道:“咱们的儿子出生了,你好好看看吧,说不定我们这就是永别,我已准备叫外婆将他抱走。”
潘栩腑下身,细看孩子,长得是那般瘦弱。孩子在母亲胎里就没有好营养,现在生下来又要和父母分离,潘栩心如刀绞般地难受。
“你还有什么嘱咐吗?”董晓又道:“今日我们就让外婆把孩子抱走!”
“我来为孩子写几句诗吧!”潘栩找了一张纸,挥笔凝神。写了一首诗:
夏日可畏,事与愿违;
心之忧矣,不能奋飞。
一腔忠诚,难辩是非;
成仁取义,殊途同归。
寄语所思,莫恋甘肥;
勤学苦练,趁此朝晖。
完毕,潘栩将诗给董晓看了一下,董晓说道:“把这诗裹在孩子身上吧,将来他长大了,必还记得我们,会继承我们的意志。”
说着,又从怀里解出一小布包。从里面取出一枚闪亮的金戒指。这曾是潘栩囚禁的遗物。也是潘栩送给董晓的定婚情物。现在,她把戒指连同那诗,一同在儿子身上裹着,就嘱咐母亲将儿子抱走了。
会面的时间结束了,看守将潘栩又带回了牢房。
第二天傍晚。麻武按照夏曦的指令,亲自将潘栩和董晓从牢房押出,来到瞿家湾附近的一片茂密的竹林中。这里,早已挖好了两个沙坑。
竹林内万赖俱寂,暮蔼笼罩。潘栩和董晓被五花大榔的捆着推到沙坑前。麻武这时假惺惺地说:“潘栩,你俩还有什么要讲的,现在请讲吧!”
潘栩即说:“麻武,我们死而不足惜,你这样残害革命者,料你将来也不会有好的下场!”
“你死到临头还嘴硬么?”
“你是只残忍的野狼,革命者总有一天也会清算你的罪恶的”董晓也说。
“嘿嘿,随你们怎么骂我啰!”麻武又道:“怎么样?还有什么可讲的吗?给我跪下去!”
潘栩和董晓手握着手,他们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但是他们不肯下跪,两名行刑的战士按住他们的头低下去,但他们的手一松,俩人的头又昂了起来。
“中国共产党万岁!”潘栩和董晓忽然高声喊起了口号。
“啪!啪!啪!”
随着几声枪响,潘栩和董晓双双抱住倒了下去。
竹林刮起了一阵大风,青青的竹叶发出一阵阵乌咽的啸声,仿佛在为这对死去的夫妇哀鸣。
麻武执刑回来,心里十分不安。潘栩死前警告他的话还不时在耳边回响:“麻武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残忍狠毒,将来会受到革命的审判。”他回想着潘栩的这些话,脸上不禁渗出了汗。
老婆刘香儿见他那模样,忍不住笑道:“麻武,看样子你今日又杀人了?杀的谁?”
“杀的潘栩和董晓。这对夫妇其实不一定真是改组派,我还真不忍心动手哩!”
“你心慈手软了么?怕什么?这些人你管他是不是改组派,杀得越多越好!”刘香儿狠狠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麻武反问。
“当然!你把这些革命者杀得越多我越高兴,我们就是要把共产党内部搞混乱,最好你把贺龙段德昌这些人也搞掉就好了。”
“唔,你鼓动我这么干?你是什么人?肯定是特务吧?”麻武突然睁大眼睛厉声道:“原来你是埋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是专搞挑拔离间来的特务,我现在才搞清你的真面目。”
“哈哈,咱们成了这么久夫妻,你现在才搞清我的身份么?”刘香儿笑着又道:“告诉你,现在你已上了我们这只船,你就得听从我的指挥!”
“哼,原来你真是特务,我怎么就瞎了眼没看清?”麻武悔之不尽地说。
“你想反悔么?现在迟了!”刘香儿又道:“你已冤枉杀了共产党那么多人,共产党也不会饶你的!还是继续干吧,好好当你的保卫局局长,把改组派多抓一些你就会立功。”
“他妈的,你现在还想要挟我?”麻武嘿嘿笑着,突然,他刷地拔出一把匕首道:“刘香儿,你这狗特务骗了我,使我犯了罪,我要了你命!”刘香儿大惊失色,她刚想说什么,麻武一匕首刺来,立刻刺穿了她的肚皮,刘香儿“啊”的一声惨叫,麻武再一抽刀,那鲜红的血便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刘香儿卟嗵倒在了地上,麻武的手上身上也测满了血。
麻武杀了刘香儿,自知在瞿家湾已呆不住,遂匆匆收拾了一番东西,带了一包衣物和一些银元,就悄无声息开门溜走了,乘着黑夜他来到湖边,解开一只小划子,然后便拚命向监利县城方向划去。自此之后,麻武便隐姓埋名消失了。
第二天早晨,保卫局副局长江奇见麻武吃早饭时还没开门,心生疑窦。他喊了数声麻局长,也没人应声。当下,他命两个保卫人员将房子打开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地下直挺挺地躺着刘香儿的尸体,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糟,麻局长杀人跑了!”
江奇立刻跑到夏曦处报告说:“夏主席,不好了,麻局长妻子被人杀死,麻局长人已不见了。”
“什么?麻局长不见了?”夏曦感到十分意外。
“从现场看,很可能是他杀了自已的妻子才跑的,他把衣物都带走了。”
“赶快搜索湖面,也许还没跑远!”夏曦命令着。
“是。”江奇迅速组织兵力,在瞿家湾四处搜查,又到湖畔四周芦苇地里寻找都没有。最后,有人报告湖边一只小划子被解开不见了。江奇断定麻局长一定划船逃循,只得向夏曦作了汇报。夏曦听后只得一挥手道:“算了,他要逃跑,由他去吧!现在,我任命你担任保卫局长。说着又叮嘱道:“敌人已在向瞿家湾推进,我们很快要转移了。转移前要把这些改组派全部处决!”
“怎么处决呢?”
“赶快到军械厂去催制麻袋,来不及杀的,统统沉湖!”
被红军数次击退的国民党围剿部队,此时在徐源泉的统一指挥下,又从正面向洪湖中心瞿家湾包抄过来,北面的川军已逼近峰口,南面的敌人从新沟嘴方向在向周老嘴逼近。
最近的敌人离瞿家湾只有50多里路了。夏曦这时心里有些慌了,但表面仍很镇静。他一面命令警备师进行抵抗,一面让所有的机关人员都撤入湖内。在机关撤走之前,又命令部队夜以继日,将所有改组派用绳子捆住准备沉船,然后套上麻袋,用船运到湖里,统统抛尸沉湖。
在即将率队离开瞿家湾前,夏曦命江奇去杀柳克明,又命人将万涛押到了他的办公室内。
万涛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几个月关押的非人生活,已使他折磨得瘦弱不堪,但他的眼神仍然有力。
“万涛,你的最后时刻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夏曦盯着他,显得很平静地问。
万涛用眼睛死盯着夏曦,过了足有一分钟才道:‘要我说吗?夏曦,我敢断定,将来你会成为历史罪人!你乱杀无辜,诛尽异已,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至于我们的冤案,我个人是不是反革命,是不是改组派,历史会作出公正的结论!”
“好呀,你那么自信吗?”夏曦嘲讽地说:“我夏曦历来是贯彻执行的国际路线。杀改组派也是中央的指示。我能有什么结果,你就不要担心了!现在我们要转移,我不能让敌人把你救出去,也不会把你带走,你的案子:已清楚了。你反中央分局,搞宗派主久,又组织反革命活动,这就是你的罪行!所以,你死得罪有应得。”
“随你怎么给我安织罪名吧,欲治其罪。何患无词,你夏曦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你要杀我就开枪吧,用不着再多罗嗦!”
“好,如此痛快!那么就马上动手!”夏曦说毕,就由几个保卫人员将万涛抓住,朝湖边押去。那湖边有株大柳树,树叶十分茂密。到了树下,保卫人员便用麻袋将万涛装了,然后几人抬着,“轰”的一声,就朝湖中抛了下去。湖水随即荡起一阵涟漪,过了许久,湖面才恢复平静。
处决了万涛之后,夏曦便率队上船,很快向湖中划去。这时离瞿家湾镇的不远处已枪声大作,担任后卫的警备部队,与敌人接了火,双方开始了激烈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