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3日下午,龚仁杰、周燮卿率部来到永顺。其时,城内红军已经撤出,城西花桥被焚。周燮卿一面命人给陈渠珍报捷,说共军畏而远缩,我已入城,准备追击,一面得意地对龚仁杰说:“贺胡子还没有打照面就吓跑,咱们要赶快追!”龚仁杰道:“我们还是听陈老统的统—指挥,看他怎么回电。”陈渠珍闻讯红军不战而走,怀疑其中有诈,于是回电:“贺龙假败有计,慎勿追击!”可是周燮卿哪里能听,他坚持挥师进击,并命皮德沛师一马当先,紧紧跟踪红军向前挺进。
且说红二、六军团不战而退,其实是早就给敌军设好的—个圈套。焚毁花桥,沿途丢弃物资,显得匆忙败退,只是一种迷惑敌人的假象。谁知周燮卿骄横无比,认为红军是真的害怕而在败退。红军越退,他就越追,龚仁杰劝他不住,陈渠珍的电令他也不听,从永顺开始追击时,他还将队伍摆成梯队形进击,后来见红军并未还击,便干脆改成一字长蛇阵,只管鱼贯卸尾而行。追了三天之后,迎面到了龙家寨。此地离永顺已有90多里。从龙家寨往前有个峡谷,南北长有15华里,东西最宽处只有4里,此地名叫十万坪。红军来到这里之后,贺龙即说:“我们在此地设伏吧,这地方很好!”众指挥员也觉此处是个天然的埋伏之地,中间容留大量的敌人进来,两侧的山坡平缓,树林茂密,便于隐蔽,遂都非常赞成。贺龙和任弼时就在中间山坡边的一棵大树下召集会议,详细布置了各部伏击任务。贺龙这日十分兴奋,过去在红三军时与夏曦难以合作而表现出的迷惘痛苦心情,在与六军团汇合后已渐渐消失。任弼时对于贺龙很尊重,会师之后的进军计划都采纳了贺龙的建议。在酉阳虚晃一枪再转向永顺,就是贺龙出的好点子。此时在十万坪打埋伏,又是贺龙拍板定下的一着妙棋。“这十万坪就是一个大口袋。”贺龙指着地图对众指挥员说,“口袋的口子在官庄。等敌人进来,王震就率四十九团把那口子紧紧扎住,关门打狗。其余各部埋伏在两侧山上,一发起攻击就要猛打猛冲!”贺龙分派任务之后,又传达命令,让每个人都用树枝伪装好,不准点火,不准讲话,没有命令不准开枪。一切安排就绪后,红军就伏在两侧山上,静等着敌军往里钻。
11月16日下午4时左右,周燮卿率领的两个旅率先浩浩荡荡地追了过来,进入了伏击圈内。贺龙一声令下,红军枪炮齐射。接着,冲锋号一吹,漫山遍野的红军就如潮水般冲下山来。周燮卿的士兵猛然遭此袭击,顿时惊慌失措。那平地狭窄,无处隐蔽,红军四下一围,敌军便如鸭子扑水一般,只向四处乱窜逃命。周燮卿到了此时才知中了红军埋伏,心里暗自叫苦,匆忙中他传令部队拼命抵抗,一面发电请求救援,后又经过好一阵厮杀,才带着部分队伍狼狈逃出重围。红军一部跟着追击,在把总河又歼灭一部敌军,这一仗总计毙敌1000多人,俘敌2000余人,缴枪2200余枝。
在乾城坐镇指挥的陈渠珍,当日下午收到周燮卿电,内称:“我军中伏,几遭覆灭,损失惨重,急望增援。”陈渠珍看完急电叹道:“周燮卿有勇无谋,不是贺龙的对手。他要活捉云卿,恐怕云卿要活捉燮卿了!”后又获报,周燮卿、龚仁杰等已率残部突围逃出,才又稍稍放心。
红二、六军团十万坪大捷后,又乘胜再占领永顺。接着按中革军委指令,向沅陵常德方面进击。12月8日,红二、六军团兵分三路向沅陵城发起猛烈进攻。何键这时电令陈渠珍坚守沅陵,陈渠珍除令戴季韬固守沅陵之外,又增派周燮卿残部和王尚质团、顾家齐旅增援沅陵。红军激战一天,未能克城,乃转而沿沅水东下,突然奔袭桃源梧溪河的敌军,将罗启疆的一个团歼灭,又击溃一个团,从而乘势占领了桃源县城,直逼常德外围。红二、六军团的攻势令湘军惊慌万状,何键接连去电向蒋介石告急,蒋介石急令第二十六师紧急驰援,又派兵将追堵红一方面军的4个师开往湘黔边境,防止红二、六军团与红一方面军会师。
贺龙在完成牵制任务后,又率部杀回大庸、永顺,并以塔卧为中心,建立了湘鄂川黔边根据地。此时蒋介石又抽调大批人马来围剿二、六军团,并任命何键担任“追剿”湘鄂川黔红军的总司令。何键早就想拔掉陈渠珍这个眼中钉,这时乘机向陈渠珍施加舆论压力,说红四军二路指挥覃辅臣隐藏在凤凰,要陈渠珍查办此事。陈渠珍不愿执行,暗中召见覃辅臣道:“我与云卿本想结好,可是红军占了永顺、大庸、桑植,现在舆论压力很大,何键说我窝共,容你藏凤凰不交,你看这事怎么办?”
覃辅臣道:“我是受红军指派到你这里来的谈判代表,此事光明正大,又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诬你窝共,这丝毫没有道理。为不使你受牵连,我准备去面见何键,直接向他解释申明,看他还有何话说。”
“可是,你自动去,他若扣押你怎么办?”陈渠珍又担心地说,“我看你不必冒这风险,干脆回红军部队去算了!”
“不,我现在不能回!”覃辅臣道,“我若回去,何键岂不给你栽赃,说你将我放走,又成了新的罪证?我自动找何键去,他的诬言不攻自破,对你也就没有什么可攻击的了。”
“你这样做,实乃侠肝义胆,叫我怎么过意得去?”陈渠珍不禁十分感慨。
“好汉做事好汉当嘛!”覃辅臣说。
过了几日,覃辅臣果真辞别陈渠珍,从凤凰经沅陵、常德到了长沙。何键见覃辅臣自投罗网而来,—时颇感意外。他立刻命人将覃辅臣看押起来,并亲自审问:“你到凤凰到底干什么?与陈渠珍是什么关系?”
覃辅臣道:“我是红军的代表,到凤凰与陈渠珍谈判的。我们期望与三十四师达成互不进攻的条约,但是陈渠珍没有同意,谈判没有成功,红军就进占了永顺,并把陈渠珍堵剿红军的部队打败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还有什么可说?”
“陈渠珍是不是给你们红军提供过弹药武器和其他物资?”
“这是废话!陈渠珍给红军武器,他又怎么会和红军作战?红军与陈渠珍是誓不两立的,没有任何关系!”
何键见覃辅臣拒不承认与陈渠珍有什么关系,只好命人将覃辅臣解送到常德,由第四路剿共总指挥部军法处秘书丁维藩审处。
丁维藩将其囚禁于行署附近豪绅吴义丰的高墙深院内。吴义丰素仰覃辅臣正义刚直,乃暗中与其交谈并买通狱吏,常设宴招待他。
有一日深夜,月光高照,繁星闪烁,吴义丰又让狱吏请覃辅臣到院子中喝酒。席间,吴义丰道:“辅臣兄品行磊落,有若日月,真令我辈钦佩不已。假若你前些时不去长沙主动找何司令,也不会身陷囹圄。致有今日囚禁。想来真令人痛惜!”
覃辅臣道:“我只是想当面见见何键,以便澄清事实,不再牵累于陈渠珍而已。谁知何键竟将我扣押。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作为红军代表。他把我关押在这里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何键这样做,说明他实在是一个小人!”
吴义丰又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想法?何司令、丁秘书长让你改变政治立场。申明脱离共产党就可放你,你打算怎办?”
“这是痴心妄想!他们想让我转变政治态度,我决不会听命!跟共产党干革命,这是我的志向,决不会改变。”
“看来,你确实是—条宁折不弯的好汉!”吴义丰举起酒杯道,“来,为你的大义凛然我们干一杯!”
覃辅臣也不推让,将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再望满天月光,他不禁抚今追昔,伤时感怀,悲愤难抑,遂要吴义丰拿出笔墨,当场作了—首小诗:
韩非孤愤奈若何,
高唱文山正气歌;
三尺龙泉凝壮志。
凭君日后斩蛟鼍!
吴义丰看罢这诗,连声称赞写得有气魄,并将此诗珍藏了下来。
又过数日。丁维藩重将覃辅臣收进常德监狱,并派人入监探看覃辅臣,要他拿出一万光洋可保活命。覃辅臣厉声拒绝道:“我的田产房屋都变卖充军饷了,哪里来一万光洋?就是有,我也不会给!”
丁维藩捞不到光洋,遂指使人在饭菜中下了毒,将覃辅臣毒死在常德监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