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为什么的,阿玛要的是一个可以刷新吏治,锐意改革的接班人。可不是只会一味讨好天下臣民的好好先生。”不过,我很怀疑,就算是八爷登基,那情形估计也比现在不差。早在他接手刑部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个月的功夫就把刑部积压的案卷全部审理清楚了。若不是在最后关头撒手卖了人情,这鹿死谁手还真说不清楚。毕竟,他的能力也颇让康熙欣赏的。
我的话让他听得很开心,脸上的阴云终于散干净了,“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朕没做错,没做错啊?”他低喃着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我却只好苦笑了!
这下怎么办?让他在桌上趴着?似乎不大合适。让人把他抬回去,估计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肯动手。可也不能让他歇在我这里吧?犹豫了半天,我才出去叫来了高无庸。
“谙达,你看是不是叫人把皇上扶回去?”
高无庸微一皱眉,走过去轻声道。“主子,主子,您醒?”
“滚!”一个字,立刻就把高无庸吓的退了回来,苦着脸对我说。“格格,您瞧见了,皇上?依奴才看,就让皇上歇在这里吧。”
横了他一眼,我没好气儿地说。“那我睡哪儿?”
“这个?”他沉吟了一下说。“奴才这就叫人收拾了漱玉阁,格格委屈一下,去那里将息如何?”我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也只好这样了。”高无庸轻手轻脚地到门口召来了两个内侍过去搀他起身。可刚一挨着,就见皇帝大爷两手一甩,大着舌头嚷道。“都给朕滚!”翻了个白眼儿,我转身就要出去。高无庸急忙拦住我说。“格格,您先别走啊,皇上也不能在桌子上趴一宿啊,您受累,劝劝主子上床歇着吧。”
“我是欠你们的还是欠他的啊?”白了他一眼,我抬脚就要走人。急得高无庸忙抬手叫其他人都出去,继而朝我作揖道。“格格,好主子,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奴才不敢劝啊,格格?”他的脸全都皱到了一起,就跟狗不理包子似的!
皱眉回头看了看那个家伙,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得罪皇帝的事,我打从熙朝就开始干了!以前是李德全,现在是高无庸,真?
不耐地走到跟前,我皱着眉拽了拽皇上的衣裳,“起来,床上睡去!”
……
没反应!我回头看了高无庸一眼,高无庸忙谄媚地抬抬手。您继续!
瞪了他一眼,我提高声音道。“起来,床上睡去!”
……
还没反应!这回,不用高无庸说了,我的火儿上来了。“喂,你起来不起来啊?你趴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身后传来一声干咳。撇撇嘴,叫我来劝,我可没好话,“喂,起来啦,上床睡去。”拽着他的胳膊,我生拉硬拽的把他提了起来,高无庸急忙过来和我一起架住他往床边走。好容易把他“扔”到床上,我松了口气才要撒手,就见他一把抓住我的腕子。皱皱眉,我使劲儿地掰着他的手指头。可是,他的劲头儿好大,气死我了。见我低着头只管使劲儿,高无庸冷汗涔涔地劝道。“格、格格,您轻点儿。那个?皇上明儿还得批?”我瞪他一眼,把他剩下的话给瞪回去了。他咽了口唾沫低声说。“格格,要不奴才使人抬张软榻来吧,您将就着歇歇,皇上许是一会儿就撒手了,您再走也不迟啊。”
“哼!”真是什么主子配什么奴才,瞧这话说的多好听啊,他主子一会儿要是能撒手才怪!高无庸尴尬地陪笑出去了,不会儿的功夫,两个小苏拉抬着贵妃榻进来了。翠喜和阿兰又拿来了软枕和被子。两人站在我身后替我把簪环卸了,脸也抹了,扶我躺在榻上,盖好被子才跟着高无庸悄悄退出去了。
屋里只有两支蜡烛了,忽明忽暗的烛光像是在说话一般。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儿,我终于还是看向他了。
眉眼依稀是旧日的模样,只是越见孤傲了,薄凉的双唇总是抿的紧紧的。即便是睡着,那双眉也不会有片刻的舒展。他是个永远都停不下来的人。无意识地一笑,我斜倚在贵妃榻上看着他的睡容。想起以前总是他在迷昏我之后欣赏我的睡颜,这回终于让我找补回来了!从康熙五十五年至今,我的心里就只有胤祥的地方了。再也没去在意过他的感受。即便是对他心存愧疚的时候也是如此,给了其中一个人幸福,就注定要送给另外一个人伤害!这是我们早就讲定的?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他忽然不安的动了几下,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是看见他的脸色蓦然哀戚起来,想必是梦见弘时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轻轻地拍了他几下。他安静了片刻,双眉也渐渐展开了。可是,等我的手一拿开,他的眉头马上又皱到了一起。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有些固执,有些孩子气的睡颜,自失的一笑,只好再次轻缓地拍着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胤祥走了,为什么我还活着?那时候没有答案,可眼下,看着他安稳的睡相,我想我有答案了。或许正是因为我欠他的还没还完,老天爷才不肯让我离去!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了。微微一笑,专心地轻拍着他的肩膀,口中无意识地哼唱着一些耳熟的曲子?
早上,我惊异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了!皱皱眉,身边没人,屋里静悄悄的,他去上朝了。笑了笑,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这个人还算是有良心,呵呵。
自那之后,他常常在办完公事来晚这里坐坐。来了也只是说话,偶尔也会提及朝中那些让他头疼的琐事,像是在朝外拿主意。只要是我知道的,就会多少告诉他一些。他没有再问过我为什么会知道,只是我说什么,他都会照样去做。心情好的时候,我们也会下棋。我和他都不是什么棋艺高超的人,且我的脾气不好,他是皇帝。经常会因为一个子儿,或者一目争的面红耳赤。每当这时,他的眼中就会流露出温柔祥和的光芒,而我则故意忽略他的反应!胤祥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我不想再把它交给任何人了,因为再也承受不住那样的伤痛。何况,现在我对他的感觉更像是个朋友,是知己。曾经的情意早就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中了。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雍正十年了。胤祥死了已经两年了,我却依然住在宫里。外人怎么说,我不在意,何况自打皇后死后,姐姐已经是宫里最大的主位了。虽未封后,却做着皇后的事。三爷已经被囚禁了,原因就是胤祥出殡那天我大闹灵堂撞棺自杀被皇上救下后,众人惊慌失措之下把后面的程序弄乱了。他不合悄悄地笑了一下,恰巧被心情极度恶劣的老十六看个正着,当场发作了起来。皇上那会儿正因我的事心烦意乱,见到这个自己送上门去的岂有不治罪的道理?何况,胤祥死前伸出的那三根手指一直梗在他心上。他那时不以为是弘时,可这跟他同样有夺嫡心思的三哥?所以,综上所述,三爷诚亲王是被我连累的!
如今依然在朝堂上办差的除了老十六和老十七这两个铁杆儿的四爷党之外,其他的兄弟都名存实亡了。还有一个很受宠的就是二十四爷允秘。这个孩子和宝儿同岁,如今已经被封为诚亲王了——旧的去了,自然就有新的了!
可见,朝里也没人敢乱嚼舌头了。弘晓有时住在宫里陪我,有时候就回凌宅小住。皇上似乎很想把弘晓培养成可以比拟胤祥那样的人,因此,即便是他年纪尚轻,也已经开始随朝听政并开始跟着弘历办差,只不准出京——宝儿的事是我们大家都梦魇!
七月底,他过来说要微服去南方视察水患,问问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想了半天,我还是答应了。毕竟在宫里憋了好久了,除了在紫禁城里溜达,就是偶尔去寿皇殿静坐——十四在那里。我去那里也只是和他说话,或者听他弹琴。他知道我把琴摔了,也再不唱歌,就经常弹曲子给我听。他的琴弹的也极好,棋也下的极棒。只是遇到我这个不讲理的也只好摇头叹气罢了。
皇上定于八月初走,弘历留下监国。圣驾走水路,可我知道,他必定半道儿上就开溜了。他们祖孙三代都有这个嗜好!
走之前,我再次去了寿皇殿。
十四见我来,就温和地的笑了,“怎么,昨日又和皇上下棋了?”白天一眼,我没好气儿的说。“瞧你说的,和着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没棋品啊?”他好笑地说。“就你这棋品,我们几个早就知道了。那年十三哥在我府里吃酒,因说起下棋。他就说普天之下唯有你的棋品是最差的,悔棋,耍赖、偷子儿无所不为。”
他一说起胤祥,我的神色一黯,半晌才强笑道。“是啊,他拿我没办法,只好去找你诉苦了。”勾起了以往的回忆,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了。十四轻叹了一声说。“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了。”我摇摇头道。“没事的,是我自己一直缩在壳里不肯面对。其实,这些都是我自找的。”早就知道这个结局,却依然执着的不愿去面对。他闻言点点头,“你自己明白就好,若是早就明白了,当初何苦?”他说的是我自尽的事。苦笑了一下,我无奈地说。“很多事只有做了才知道对错啊,何况我也不认为我做错了。如果不是皇上拦着,我早就解脱了。”十四弟脸色一变,不自然地转过头,“你一直都是这般没良心的!”
呃?刺激他了。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我低声道。“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你要去哪里?”他紧张了。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皇上要去视察水患,我在宫里憋闷久了,想跟着出去转转。”
“哦,几时回来?”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我想了想说。“不知道,大概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嗯,去吧,再这样憋着你,只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嗯?此话怎讲?”我狐疑地看向他。
他撇撇嘴没有说话,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怎么一个个都成这样了,说话留半句,遇人藏三分。没那耐心成日跟你们打哑谜。”
“我哪有?”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我气笑道。“你们这些兄弟里只怕就胤祥才肯?”未说完,我猛然意识到,我是个不喜欢弯弯绕的人。他们几个里也唯有胤祥从不在我跟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或者这才是我潜意识里的想法,我要的是个肯跟我坦诚相待的男子?
十四显然也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了,“原来,原来?”我忙转移了话题说。“想要什么,我带来给你。”他怔了片刻,温和地一笑道。“想你平安的回来。”
“呃,这个是自然的,想着回来继续教我下棋,我非得光明正大的赢他一盘!”
“呵呵,还是承认了吧?和着你赢皇上的时候都是耍赖得来的吗?”他忍俊不禁地说。我摇摇头道。“非也,事实上,我们俩下棋谁也没赢过,谁也没输过。”
“为什么?”
“因为下不到终局,我们就掐起来了!”吐了吐舌头,我戏谑地说。
“哈哈,原来如此。”十四大笑起来,“四哥遇上你算是够倒霉的了?不对,应该说我们兄弟遇见你都够倒霉的!”他说的是下棋,可我怎么听着不是味儿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恶狠狠地说。“遇上你们几个,我才倒霉呢,哼!”说完,我转身就走了。他在身后静默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气死我了,都什么人啊,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