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宽敞的官船上,我看着船下滔滔的水面只管发呆。发呆已经变成我日常唯一的消遣了,除非他来!因为只要他一来,总会带来这样那样的问题让我琢磨,再不就是下棋下的让我顾不上发呆?
难道他是故意这样的?
我思索起来,或者这是他的体贴吧?只是再体贴我也无法回应了。胤禛,对不起啊。低叹了一声,我把玉笛横在嘴边,吹起那首《追梦人》。以前唱的时候还多少有些“强说愁”的滋味,可如今,在经历这么多的风雨之后,仿佛愈加能体味歌中的含义了?
最先去的是浙江,李卫在那里。
皇上在刚登基伊始就任命他为云南道盐驿道,次年擢升为布政使掌管朝廷重要税源的盐务。雍正三年又被擢升为浙江巡抚兼理两浙盐政。五年做的浙江总督,管巡抚事;六年总理江南七府五州的盗案;七年又被加封为兵部尚书,今年有下旨让他监管刑部。可谓是平步青云了。听闻他的政绩极好,自然也最受雍正的倚重。来到巡抚衙门,一应官员早就侯在那里了。为了不再给他惹麻烦,我特意换了男装,身边跟着的依然是五哥、翠喜和俊海、阿兰这两对儿,既方便又周到。李卫在看见我之后有着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他多贼啊,我想他其实很明白他主子的心意。
接见完毕,皇上就开始准备询问政事了。因见我神色疲惫,他低声说。“你去歇着吧,我这一说怕是要到掌灯时分呢。”点点头,我转身离去,李卫忙跟出来了,“格格?”
“叫我凌二爷吧。”打断他的话,我淡淡地说。
“哦?好。”他闻言一笑,“二爷一向可好?”
“好,劳烦李大人惦记了。”信步在他这府衙里逡巡着,这里倒是亭台楼阁别有一番江南的风情。只不过这般的园林风景未必出自他的手笔。
“二爷客气了。”他拱拱手说。“奴才叫内人伺候主子歇息吧。”我想了想说。“不必麻烦了,尊夫人也是千金之体。何况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娇气的人,随便预备一间客房就是了。”他点点头说。“您的脾气奴才是知道的,既如此,奴才也就不好相强了。我那婆娘是个粗人,怕也入不了您的法眼。”他嘻笑道。
说的我不禁轻笑起来,“李大人过谦了。”他又道“原本不知道您会随驾,仓促之间若有不周还望您不要见怪。”我微一颔首,谁说李卫是个混混儿出身了?人家可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公子呢。虽说当初的官儿是出钱捐的,可瞧他举手投足的气派,绝不会是市井之徒。走走谈谈的很快就来到了客房,“就是这里了,这是给皇上预备的院子,只好也委屈您暂时歇在这里了。”我点点头,早有丫头过来把门打开了。见了我,两个丫头的脸都红了。我讶异地看了一眼那两个水灵灵的俏丫头,心里一动,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卫一眼。他的脸一红,忙说。“奴才不知道您?”
“想什么呢你?”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了,“我是怕你安排的太周到反而自讨苦吃。皇上的脾气你不会不知道,仔细好心办坏事吧。”他的脸顿时就红了,“多谢二爷提醒。”我微笑道。“不碍的,就这样吧,你叮嘱她们仔细伺候就是了。”敢情我跟出来还碍着他玩乐了吧。好笑地摇摇头,我迈步进去了。
杭州城在李卫东管理之下的确很不错,何况这里本就是繁华非常之地。上次跟胤祥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现在这般。如今看来,皇上宠爱李卫也是有原因的。信步在街上闲逛倒也自在,只是在路过一家女肆的时候,我想起来之前和胤祥来到时候,我曾几次三番要去女肆,都被他严词拒绝了。好容易答应了一次,还赶上我怀孕了!如今倒是没人敢拦着我了,可我却没了那份闲情逸致。何况?回头看看张五哥和赵俊海,再瞧瞧远处或明或暗的侍卫?苦笑了一声,我要是头脚进去,后脚皇上就得跟来!
就这样在逗留了十来天,我们继续启程往水患最严重的河南去了。河南巡抚是田文镜,也是雍正的宠臣。出了浙江,我们就弃了官船改走陆路了。虽然备着两辆宽敞的马车,可我还是喜欢骑马。皇上的身体也不大好,但只要他有精神,就必定陪着我骑在马上。一路上看着那些流民,皇上的眉头越皱越紧。我知道他在心底有些埋怨田文镜呢。因就笑道。“四爷,等见到田文镜再说吧。我想他也有他的难处。”
皇上皱眉道。“难道这新政真的不对吗?”
我正色道。“你若这样想就什么也别干了,你要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还凭什么去说服天下人?”他闻言点点头,“你说的是。”漠然半晌又‘噗哧’一笑道。“亏了带你出来。”
“嘁,贫嘴呱舌!驾——”一声呼喝,我策马疾驰而去。急得他在后面紧着喊我,“宁儿,别跑,仔细路滑。”
……
很快,差事办完,我们要回京了。路经砀山的时候?
砀山县位于河南省最北部,地处苏、鲁、豫、皖四省的交界处。因要绕道去山东,我们才会经过这里。砀山是个很美丽的小城,且历史真迹较多。据闻,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就是在这里,至今还有个斩蛇碑呢。见我兴致颇高,他的神情也不再那般阴郁了,竟然跟着我往砀山上看风景去了。
斩蛇碑没看到,我们倒是勉强爬上了其中一座山的山峰。看着绵延千里的豫东平原,我们的心情都很好。
我指着远处的群山笑道。“看,这才是一览众山小呢。”他闻言一笑,“难得见你如此高兴,就算累折了腿也值了。”白他一眼,我嗔道。“就我高兴吗?看看你自己不也乐得核桃纹都开了吗?”身后,图里琛和张五哥等人不禁偷笑起来。他没辙地看了我一眼道。“就你的胆子大,嘴巴毒,连我也打趣。”然后又回头瞪了那几人一眼,众人立刻就识趣儿退下去了。
我斜睨着他道。“嘁,不行吗?那咱以后还就不说了。”
他不禁翻了个白眼儿,“呵呵,你呀,越发没规矩了。”之后又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戏谑地笑道。“好歹我是皇帝,你就不能再旁人面前替我留个面子么?”
“呵呵,好吧,下次不说了。”温和地一笑,我也觉得自己太过放肆了。站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山风颇凉,他招招手,叫人拿来薄披风,亲自给我披到肩上,“你身子弱,这山风硬,还是别站着了,咱们下去吧。”我点点头,拢好披风跟着他一起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的一片密林里,我摇摇头叹道。“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老喽,唉!”皇上闻言气笑道。“诚心气我是吧?”我忍不住一笑,“我说我自己,你吃得哪门子的心?”他的嘴角一抽,“你就贫吧!”
“翠喜,拿水来。”翠喜闻言忙提着水囊走过来,“主子,这水都凉了,仔细喝了难受。”摇摇头,我笑说“不碍事的,哪里就娇贵起来了。”说着便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抬头看见他也在喝水,就笑道。“下山后就走吗?”他想了想说。“略歇一歇吧,我也乏了。”“嗯。”点点头,我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满眼的苍翠,淤积了两年的郁闷似乎也开解了不少。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准备下山了。可还没等我们动,就听四外的林子里传出了不寻常的响动。
“有盗匪!”张五哥顿时就喊了起来。大家都吓了一跳,连忙聚在了一起。图里琛面色凝重地掏出一个竹筒,点燃了引信朝天上放去。“嗵”的一声,一个红色火团在半空中炸响了。图里琛低声说。“大家注意,保护好主子。”那些侍卫闻言紧张的脸都白了。皇上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说;“无论如何不许离开我半步。”我点点头,“知道了。俊海,把我的火铳拿来。”我现在有好几把火铳,康熙御赐的那把被我收藏了,现在常用的几把都是胤祥找人弄来的。样子精巧,但功能依然落后。没办法,这个时代只有这样的火器了。装好子弹,我紧张地看着周围。我不能随意开枪,因为真的动起手来,我这火铳根本比不上刀剑快。只好留着到紧要关头再用了。
几分钟的功夫,我们就被几十个人围在了当中。那些人全部身着黑衣,且黑巾蒙面。为首的是个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宝剑。他打量了我们半天才说。“雍正皇帝?”我们俱都一惊,听他此语必定不是什么盗匪之流了。那就是存心到这里来刺驾的!
皇上闻言眉头一皱,“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就够了。”那人的声音冷冽异常,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中也满是仇恨。我思索着他的来历,按说他不该有什么仇人啊。难道又是曾静一流的?啊?天地会!我猛然想起这个清代前期最有名的帮会,高举反清复明大旗历经三代都坚决不倒!上帝啊,不会那么点儿背吧?我咽了口唾沫看向皇上。他的脸上依然平静如斯,只是发觉到我的紧张后稍稍用力攥了我的手一下。
“你们到底是谁?既然知道朕的身份还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吗?”他从容淡定地说道,就像平日在太和殿上朝一般,丝毫不见紧张和害怕。
那人冷笑说。“杀的就是你这个狗皇帝。”
“哦?哼,为什么。”他的语气中多了些危险的味道。那人哼笑道。“哼哼,你果真不知道吗?我看你是在装糊涂吧?你篡权夺位,弑父逼母,杀兄屠弟,大肆屠杀功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纵观古今再也没有比你更残酷、更暴虐的皇帝了。”
“哼,无知小儿,你是什么东西,又知道什么?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奸臣贼子的昏话罢了,也敢来说朕么?”他的神色冷酷,语气森严。就在我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却缓了语气道。“朕念尔等只是被人蒙蔽,就不予追究了。速速退去吧。”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他这是缓兵之计。虽然信号发出去了,可援兵什么时候到却是个未知数。
那人显然也明白,就阴森森地桀笑起来,“少说废话吧,今日就叫你这狗皇帝葬身在这芒砀山之上,也好为那些屈死的人报仇。”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的,你们真是为那些人报仇的吗?天地会的人几时这般没种了?”眼见他要动手,我忙开口驳斥道。
那人的眸色顿时深沉了,“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无须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是揭发了你们真面目的人就够了!”故意学着他的语气,我傲慢地一扬脖子,“平生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想不到陈总舵主一死,天地会就没人了,唉——”
那人眉峰一皱刚要说话,就见旁边一个男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闻言顿时就轻蔑地说。“哦,我说是谁呢,敢情你就是那个在爱新觉罗家几个男人间周旋的勇宁格格啊。”那人的语气满是鄙夷,使得我们都有些张口结舌了。我咋不知道自己居然这样有名捏。想了一下,我冷笑道。“我就是勇宁格格。至于你所说周旋一事?敢问你亲眼所见了?”那人冷哼道。“还用亲眼瞧见吗?你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