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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见 (3)

来不及细想,她急忙尴尬地偏转过头,目光却恰巧捕捉到董姑姑正满脸纠结与畏缩地试图解读胤祥的心思,穆瑾臻再也抑制不住地扑哧一笑,瞧姑姑那副畏首畏尾进退两难的模样,哪里还见得适才嚣张跋扈的专横,若非她如今身在古代,她非指着董姑姑大肆嘲笑一番不可。

“董姑姑,去德妃娘娘那儿听差吧!”十三阿哥摆摆手,示意董姑姑离开,那对漆黑如子夜般的眸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熠熠神采,仿佛适才的对视只是一幕海市蜃楼。

“谢十三爷,奴婢告退。”这董氏一听胤祥丝毫没有为难她的意思,顷刻间便如同受了天降的恩赦般慌忙磕头谢恩后即刻起身低头躬背向后退去,就连平日里时常在嘴里打滚的奉承话都自行给免了,那副迫不及待的神情仿佛生怕自己稍一耽搁或说错了话便会惹恼了主子,那可真成自寻死路了。

“董姑姑。”突来的叫唤裹着粉饰的太平外衣突兀地释放于空气中,引爆成无数未知的火花四散开来,董氏一愣,一股被称之为绝望的情绪贯穿全身,停下后退的脚步立在原地,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记得宫里有规矩,打人不打脸,有这回事吗?”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直指董姑姑灵魂最深处的脆弱,“轰”的一声,她只觉头顶上方惊雷炸响,她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尽管此刻十三阿哥的嘴角依然带笑,眼角眉梢更是没有半点责问之意,但那看似平稳的语调中却明显透着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看来,皇子就是皇子,那与身居来的威严架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藏的。

心中大呼倒霉,董姑姑懊恼地垂下头,她就知道这素来喜欢打抱不平的十三阿哥刚才定是看见她要掌瑾臻的嘴,所以才故意在这儿发难,如今唯一的出路只有先行认罪方可逃了这一劫。

就这样,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就见董姑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动静大得连一旁的瑾臻都觉着膝盖生疼生疼的,而那董氏早已顾不得在瑾臻面前即将威严扫地的下场迅速放声哭喊不断磕头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这是给猪油闷了心,一时疏忽了宫中规矩,还求十三爷开恩,且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再也没有下回了!”

和颜面比起来,这绝对是脑袋比较重要,就是再蠢的人都明白,脑袋要是没了,徒留个脸面顶个什么用?更遑论董姑姑这个在深宫里待惯了的资深奴才,岂有不明白这层理儿的?

“董姑姑,瞧把你急的,我也就这么一问,因前儿个听人说辛者库有个宫女不知犯了什么事儿,挨了板子不算还掌了她的嘴,这么着我才想起了宫中的这条规矩。今儿见了姑姑,看你也是这辛者库的管事,想必知道这儿的条例才会向你打听,我也没别的意思不是?”饶富兴味地低头一眼不眨地打量着跟前儿正僵直了身子尴尬地跪在地上的董氏,那额间细密的汗珠衬得她的脸色煞白如纸,胤祥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弯神秘的笑意,完美的上扬弧度落入漆黑的眸中折射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嘲讽,甚是耀眼。

不打自招?好!他等的就是这一出!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帮狗仗人势的奴才了,平日里他们一个个仗着自个儿早进宫那么些年,便成天变着法儿的欺压手下的宫女太监们,完全将宫中律令视为无物!奴才们也是人,即使犯了错,自会有正经主子前来责罚,哪里又轮得到同样身为奴才的他们?那些个新来的下人们自是敢怒不敢言的,平日里看似只要谨小慎微听差办事便可安然度日,可实际里他们却还干着伺候这些个姑姑大太监们的活计,稍有个闪失,轻则掌嘴挨板子,重则一条小命呜呼哀哉,想想他就来气!

今儿忙中偷闲,特意进宫给德妃请安,跪安后想抄个近道直接自东直门出宫去趟四哥府上,却不曾想到竟能在此地亲眼目睹这小宫女被责罚的场景。转动眸子细细打量着跟前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应对的董姑姑,一股厌恶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别转视线不再看她,他挥挥手,漫不经心地再度开口,“罢了罢了,董姑姑,想必这会子德妃娘娘已是等急了吧!你赶紧着过去替她办差吧!”胤祥决心不再与她多耗,今儿就点到为止,想必她今后应有好长一段时日可消停了。

见十三阿哥这回好似真没有再为难她的意思了,董姑姑哪敢在此多做停留?她俯身一个响头外加一句多谢十三爷宽赦后便连滚带爬落荒而逃,那快速消失的身影让瑾臻把嘴巴直接张正了O字形,这哪里像是个穿着花盆鞋的人?瞧她那有如恶犬在身后追着咬的姿态,那整个一哪吒转世脚踩风火轮嘛!

只顾着沉浸在自己天马行空里的穆瑾臻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此刻脸上有如川剧变脸般不停变幻的神情早已悉数落入胤祥眼中,挑起了他体内沉睡许久的好奇因子。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印象中,上一次让他感到好奇和欣喜的,还是几年前跟随四哥南巡办差一同赈灾筹款时候的事了吧……

这个姑娘是谁?他之前怎么没见过?瞧她肤如凝脂,皓齿明眸的神韵着实面生得很,还有那件对她而言稍显宽大的紫褐色短褂罩着同色偏深的丝绸大坎肩正顺着她娇小的身子描绘着她曼妙玲珑的身段,右鬓粉色的绒花衬得她本就分外白皙的脸蛋隐隐透着股别样的娇羞。

在宫中这样一个佳人倍出的地界,她的美虽称不上艳冠群芳,但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模样,自她身上散发而出的那种与众不同的独特韵味,她的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间,皆透着一份难得的坦然与自若,她没有深宫女人所特有的世故与老练,也没有她们那种娇韵的柔美和秀丽,可她却独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雅致与灵动,尤其是那对剪水双眸,透澈的瞳仁透着他从未见过的浅棕色闪耀着清丽脱俗的光点照亮了他内心封存的阴暗角落,轻易触动了他灵魂深处不为人知的柔软。

然而,真正吸引到胤祥的,绝非只是她的容貌和韵味,而是自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子女孩身上少见的胆识和勇气!先不说她面对董氏的刁难毫无畏惧之色,光就是刚才,在明知他十三阿哥的身份后却依旧坦然与他对视这一点便已是让他刮目相看。坦白说,敢直视他的女人少之又少,就连他家新过门的福晋在他跟前儿也是低眉顺目的,可她一介小小的宫女竟有着如此胆略,实属难得!

油然而生的激赏碰撞出的火花在他胸口激起了些许异样的情愫,仿佛被蛊惑般,他举步朝着穆瑾臻缓缓靠近,随着脚下每一步的迈进,鼻端淡淡缠绕的木槿花香不知何时已轻柔地夺去了他仅存的一丝意志,这一刻,他只觉万物皆空,独留彼此……

“哎哟!我的爷!您怎么上这儿来了!可是让奴才们好找啊!”尖细的嗓音融合着少年独有的稚嫩倏地唤回了胤祥飘然远去的思绪,猛然刹住还在持续前行的脚步,他赫然回头,黑狐顶戴下,一双黢黑的眸子隐约闪烁着懊恼与不耐烦。

“好你个奴才!秦顺儿,这爷离了才多久,便能让你这般火急火燎地找来,这要真出个什么乱子,还不得把你吓得尿裤子!”十三阿哥那对本就大而英武的眼睛此刻正极度不满地瞪视着正跪在他跟前儿一身太监装束的下人,那灼灼的目光似能穿透单薄的衣料直指他的心脏。这小子!什么时候不能来,偏生挑了这么个点儿,简直可恶!

在如此咄咄的逼视下,那名被称作秦顺儿的小太监一副瘦小的身躯在青灰色的衣料下略一瑟缩,他将头深埋进胸前嗫嚅道,“爷,不是奴才多嘴,今儿个可是二十阿哥一周岁寿辰,皇上下旨特招众阿哥们于申时一同前往畅春园设宴为二十阿哥恭贺,这会子已是未时三刻,您还得回府上换了这身朝服,这若是误了出行的时辰,万岁爷怪罪下来,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呀!”

说到后来,秦顺儿的声音已是轻不可闻,他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成日里看主子脸色行事,那是一丁点儿差错都不敢有,生怕哪天主子一个不高兴便要了他们的脑袋,但有些话不说,上头真的怪罪下来,第一个开刀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这真叫一个两难啊!好在他运气好,从小跟了十三爷这么个好主子,要不然就是借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说那些话。

“你个猴崽子,还真是会顺杆儿爬啊!”胤祥双手背在身后微眯着眸子饶富兴味地上下打量着秦顺儿,“怎么?爷跟这儿待会儿,还能误了正事不成?”

“主子,奴才真没那意思,奴才只是……”秦顺儿咽了口唾沫急得不知如何辩解,深埋在胸前的脑袋使他不能看见胤祥眼中闪烁的戏谑,他抬手抹了抹一脑门子的汗挣扎着继续辩白,“奴才只是怕主子您……”

“罢了罢了,爷不难为你,走了。”收敛起玩心,胤祥嘴角原本隐忍的笑意不知何时已是消失不见,如黑曜石般神秘深邃的眸子凝聚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慑力,让人越发望不到底。

秦顺儿说得没错,误了寿宴挨皇阿玛训斥事小,若是因此累及四哥和德妃,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了。令秦顺儿先行回府打点,胤祥也不再怠慢,他转身朝着东直门的方向快步行进。

在途经转角的当口,他却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如同被下了咒般,他就这样回过头,朝着仍跪在原地静静回望着他的穆瑾臻深深望去,随即,就听见自己浑厚的嗓音跨过他的意识先行一步融化了包围着他的冰凉,“别跪着了,起来吧,地上凉。”说完,他迅速回头,大跨步地朝着东直门的方向渐行渐远,高壮挺拔的身躯霎时消失在了这片偌大的紫禁城内,一如从来未曾出现过。

可也就是在这回眸匆匆一瞥间,两颗本应毫不相干的心竟激烈地碰撞到了一起,尤其是那对浅棕色的眸子,柔软却又异常坚定地在胤祥心中烙下了一枚深深的印记,即便转世轮回重为生灵,也注定造就了彼岸花旁缘定三生的约定,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