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回族经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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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近代甘青川康边藏区与内地贸易的回族中间商(3)

(五)历史上反动统治阶级的民族歧视政策使然

近代,西北地区的民族关系错综复杂。由于清王朝统治阶级推行的民族歧视与民族压迫政策,汉与回、藏等少数民族相互之间以及回、藏等少数民族相互之间,的确发生过程度不同的麻烦与矛盾。究其根源,固然是“由于宗教教规造成的若干生活上很不同的习惯,使他们不易通婚,使他们不易杂居,都不失为一种症结;但最大的症结,怕还在清政府在西北的政治不良”[40]。

甘青川一带,大多属于穷乡僻壤、不毛之地,可耕地均告不足,谋生比较难,故这一地区的回族素有小商小贩之传统。但是由于统治阶级长期以来实行的民族歧视与民族压迫政策,当地回族人限于本身教育、文化、技能等方面条件的不足,无法跻身于中国传统社会的较高社会阶层,只能屈居于社会的边缘。清中叶以后,随着内地(晋、陕、豫、鄂等省)客商的陆续到来,商业竞争加剧,对那些回族小商小贩形成了严峻的挑战。在无力与外地客商抗衡的情况下,回族商人便开始向气候严寒、外地客商极少涉足的边地藏区发展。他们“用牦牛驮载着藏区所需用的各种货物,携带帐房,骑乘马匹,手执武器,集合成千成百的商队,行走草地,随游收民族千里经商,以物易物”。“春夏秋冬,经年一回,受尽风雨霜雪,其生活之苦,难以言形[41]。倘若说向边地藏区发展是回族商人的一种自主行为,莫如说是他们的一种无奈的选择。有人说,回族在历史上曾经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求发展,这在一定意义上看是十分确切的。富有进取精神的中国回族及其回族文化,不仅在中国站住了脚跟,而且还在各个民族之间、各种文化之间发挥某种特殊的中介作用(或曰桥梁作用),一位美国学者因此形象地称回族是介于汉族与少数民族之间的民族”[42]。甘青川地区回族在这方面表现尤为突出。回族商人们,以自己坚忍不拔的创业精神,开辟了一条条的商路,在边地藏区与中原内地之间,搭起了一座座桥梁。

甘青川地区的回族商人们中,过去有这样一种说法:“学了藏话值银子。”在那些邻近边地藏区的地方,回民商人多会讲藏语,旧时临潭回族“最会说一口流利的番话,入番地经商,是他们的首业”[43]。而过去常年在边地藏区奔波的回族商人,不仅会操娴熟的藏语,而且在生活方式上也极为藏式化——吃藏式的手抓羊肉、酥油糌粑、奶茶,穿藏式长袍(甚至连袖子也模仿藏民那样把一只袖子掖在腰际)。回族商人的这种语言与装束,使得藏族同胞很容易对他们产生亲近感与信任感。

回族是一个既恪守传统但同时又较为开放的民族,过去至现在,甘青川地区的回族商人有不少与藏族联姻。据载:从前“进入拉卜楞做生意的回民是不允许携带家眷的,这些人或父子、或兄弟,抛下家中的父母、妻儿,单身到拉卜楞谋生,部分商人在经商的过程中,娶了当地的藏族妇女为妻,这种情况,拉卜楞寺院是允许的”[44]。与藏族结亲的回民,大多就定居在边地藏区,成为那里的坐商,有的还陆续在那里建起了自己的清真寺。

甘青川康边藏区历史上是政教合一的体制,所以回族商人每到一地,通常要首先履行一个“认主人家”的仪式——即与某一位部落头人或活佛相识,赠以厚礼。他们通过类似的方式,竭力与当地的上层僧俗人士密切关系,求得在边地藏区经商的允许并寻求保护。在回族商人中,不乏与藏族僧俗上层过从甚密,成为座上宾的。例如西道堂的商人以前“因为商业上的关系,跑的路多,见识也较广,甚至于各部落的活佛或温布、或郭哇,有靠他们做政务顾问的”[45]。

商品交换中最忌讳的就是假冒伪劣、坑蒙拐骗,在民族地区尤为敏感,稍有不慎,便极易引起纠纷甚至酿成冲突。藏族的民族性格豪爽、强悍、淳朴、诚实,而回族亦经营有道,遂能立足。由于伊斯兰教对于经商中的诸多商业规范、商业道德多有明确律例,回族穆斯林商人在与藏民交易中,能遵守教规,注重信誉,故与藏民建立了长期相互信赖的关系。如西道堂与藏民“放账、赊欠都可以用口头信用来担保,保证来年可以如约交货或交款”[46]。

甘青川回族在边地藏区的经商,历经长期实践检验,取得了藏族人民的充分信赖。以至于出现了旧“中央政令所不及”,而回族商人却能“皆通其道”的局面[47]。甚至有的地方的邮政运输业务,也干脆承包给了回族商队。

四、结语

回顾近代以来甘青川康边藏区的民族贸易史,回族中间商的历史作用与功绩是不可磨灭的。

(一)满足了边地藏区人民的生活生产用品的需求

边地藏区历史上生产力水平较低,人民群众所需要的很多生活与生产用品,须从内地调运。例如“茶是从前西北异民族‘不可一日无此君’的饮料”,“停止茶的输出,差不多就是制异民族的死命”[48]。其他类似商品对于藏族人民的重要性也几近相似。

(二)促进了边地藏区自然资源的开发与利用

边地藏区畜牧、矿藏、药料等物产丰富,具有相当的自然资源优势,但因交通条件等客观因素制约,无法化为经济优势。回族商人的中介作用,使得当地的资源得以利用。

(三)打破了边地藏区的封闭局面

边地藏区以往是一个较为封闭的地区,长期以来(甚至于新中国成立以后的相当长时期内),这里一直处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商品生产与商品流通极不发达。回族商人(当然也还有其他民族)的商业努力,对于改善当地的落后局面,发展边地藏区的商品经济,都起到了有力的促进和推动作用。

(四)沟通了民族间的文化交流

商品经济对于一个地方的物质文明建设上的作用是较为直观的、较为迅速的,而对于精神文明方面的作用则相对含蓄、相对缓慢。但是回族商人在促进汉与藏、回与藏等文化的沟通、交流的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回族商人在输入大量物质流的同时,也挟带进大量的先进民族精神文化——包括先进的科学技术、先进的思想观念,对处于边土僻壤的藏族人民,不啻是输入了许多新鲜的空气,使得他们眼界大开,思路大开,能够跟上时代的步伐,跟上文明的步伐。

概言之,历史上西北地区的回族商人,不仅是连接甘青川康边区与内地经济贸易的坚实桥梁,而且堪称是推动这一地区民族关系健康发展,加强民族团结、增进民族间友谊与理解的友好使者。回族商人的历史功绩,应当载入甘青川康边区民族关系和民族经济关系的史册之中。

注释:

[1][31][32]李安宅:《论西北藏民区应用创化教育》,《甘肃科学教育馆学报》,1940年第2期。

[2]《嘉木样呼图克图纪念集》(藏汉两文),1948年,第1页。

[3][10]〔美〕默利尔·亨斯伯格著,崔永红译:《马步芳在青海(1931~1949)》,青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1页。

[4][29]顾少白:《甘肃西南边区之畜牧》,载《西北经济通讯》,1942年1卷第7、8期。

[5](明)《河州志》卷1。

[6]罗正钧:《左宗棠年谱》,岳麓书社,1983年,第234页。

[7]《甘宁青史略》副编卷3,卷31。

[8]《河州采访事迹》卷1。

[9]魏永理主编:《中国西北近代开发史》,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24页。

[11](清)杨应琚:《边口亟请添驻县佐以资治理议》。

[12]《青海地方史略》,第135页。

[13][23]丁明德:《拉卜楞之商务》,载《方志》,1936年9卷第3、4期。

[14]高一涵:《拉卜楞寺一瞥》,载《新西北》,1941年5卷第1、2期。

[15](清)《洮州厅志》。

[16]《甘肃清理财政说明书》四编,下。

[17]汤逸人:《西北皮毛业之现状及其前途》,载《建国月刊》,1936年15卷第6期。

[18][36][38]党诚恩、陈宝生主编:《甘肃民族贸易史稿》,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55、45、54页。

[19]绳景信:《果洛及阿瓦行记》,载《边政公论》,1945年4卷第4~8期。

[20]吴景敖:《川青边境果洛诸部之探讨》,载《新中华》,1944年复刊2卷第2期。

[21][22][27]李式金:《拉卜楞之商业》,载《方志》,1936年9卷第3、4期。

[24]左宗棠:《变通办法甘肃茶务疏》,见《甘肃新通志》卷22,建置、茶法。

[25]魏明贵:《明清时期西北城市的商帮》,载《兰州学刊》,1978年第2期。

[26]徐学力:《古道纵横说兴衰——兰州古代陆路交通史略》,载《西北史地》,1988年第1期。

[28][45][46]明驼:《卓尼之过去与未来》,载《边政公论》,1941年1卷第1、2期。

[30]白寿彝:《西北回教谭》,载《经世战时特刊》,第39、40期合刊。

[33]《西北问题论丛》,1941年第1辑。

[34]陈圣哲:《拉卜楞经济概况》,载《甘肃贸易》,1943年第2、3期。

[35]民族问题研究会编:《回回民族问题》,民族出版社,1982年,第75~76页。

[37]〔美〕查理斯·格利尔:《青海省,文化边境的变革》,华盛顿大学硕士论文(未刊稿),1969年。

[39]张其昀:《洮西区域调查简报》,载《地理学报》,1935年2卷第1期。

[40][48]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岳麓书社,1984年,第30、186页。

[41]竹篱:《回教在甘肃》,载《新甘肃》,1947年2卷第1期。

[42]〔美〕杜磊:《伊斯兰教、民族传统与道德经济: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伊斯兰教对穆斯林身份的贡献》,“(泉州)海上丝绸之路与伊斯兰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提要”,转引自《回族研究》,1994年第2期。

[43]《西北世纪》,1949年4卷第1期。

[44]张庆有:《试论拉卜楞地区各民族之源流》,载《甘肃民族研究》,1996年第2期。

[47]顾颉刚:《西北考察日记》,转引自《甘肃闻见录》,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71页。

(原文刊载于《回族研究》199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