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回族经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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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民国时期安多地区的回藏贸易(2)

在川西北黑水藏区历史上,很早就有小规模商贸活动。民国时期西道堂的商队在黑水打开局面,进行贸易。民国29年(1940年)后,甘肃武都、文县的部分商人和四川南坪、松潘的部分商人及附近的回商、汉商,在西道堂的引荐下,也相继来到黑水进行买卖交易,利用马帮运来铁制品、铜制品、布匹、珊瑚、首饰、碗、瓷器、玻璃器皿、眼镜、手电筒、盐巴、日用杂品、针头和麻线等在黑水出售,并换走黑水的鸦片和农副土特产品,鸦片一时成为主要货币。每年鸦片成交额在30万两银圆以上,1945年竟达到80万两银圆。马帮、回商到黑水贸易均在芦花、麻窝两头人家落脚。两衙门内有住房、粮食、烧柴等供回商使用。回商的货物经头人议价后,方能出售,通知百姓,或付白银,或以物易物,或由头人出面担保赊欠。若有纠纷发生,也由头人出面调解。往往回商在衙门一住就是半年,如有余货,留在衙门,交头人家代销。回商的交易、居住、饭食、安全一切依靠头人,在他们每次来时,必备厚礼,赠送头人太太。中国著名民族学家于式玉教授在黑水藏区考察时,就曾多次碰到西北回商(大多是临潭回商),她称芦花衙门是“西北回商驻扎的大本营”[5]。

拉勒关(在今甘肃碌曲县境内)纯属藏区,民国初年,还没有固定居民,只有佛教寺院的喇嘛住在这里。民国8年(1919年),西道堂在这里设立一处商业点,资金不多,营业范围不大,经营一般性的日杂商品,收购当地牧民的皮张和羊毛。民国18年(1929年)临潭地方变乱,老教回民蒙难,西道堂一部分教民在教主马明仁率领下,避乱藏区,进入拉勒关,经当地藏族头人和喇嘛许可而落脚于此。拉勒关遂成为西道堂的商业大本营,原有的商业点改为“天兴隆”总号,所有外出的行商队,均集会于此。临潭地方平稳后,大部分教民返回,仅留一小部分教民住在这里,但其商业上的重要性未减。凡是从内地购来的商品用驮骡、驮牛载运到这里储存,在达到一定数量后又由商队运往藏区;从藏区运回货物的商队也在这里驻足,牛、马就地放收,货物从这里又向内地转运销售。因而拉勒关被誉为是西道堂商业经济的旱码头。

位于川甘两省交界处的若尔盖郎木寺,是甘肃回族商人前往川西北藏区的必经之处。民国时期,一些临潭回族商人在郎木格尔底寺周围开设店铺,进行商贸活动,至新中国成立前已形成有20多户回族商人的小市场。

果洛位于青海省东南部,是纯牧区,民国31年(1942年)时,果洛藏族各独立大部落共有51个,13100户[6]。果洛诸部每年必以剩余皮毛、酥油、马匹、牛只、食盐、沙金、药材等项输出,以换取茶、布、青稞、洋芋、铜器、火柴、针线等日用品。其主要贸易市场,在甘肃为临潭旧城及夏河拉卜楞,在四川为松潘及阿坝,在青海为同德、玉树,在西康为甘孜、德格。各地回藏商贾,每多组队深入诸部以争取利益,其中以临潭天盛隆、阿坝辰丰云商号势力最为雄厚。全果洛每年进出贸易中,以银圆为主,生银次之,法钞在果洛境内难以流通。

安多地区回藏贸易中的商人就其职能及种类来说,大致可分为集货商,主要职能是到草地山场藏胞生产地零星收集畜牧产品及其他土产品,然后运往旧城、拉卜楞、松潘、河州、西宁等市场,短途小贩商,主要贩马卖牛,资本无多,来去无定;坐商或土商,多系甘青一带回民官绅及附近各地迁来旧城、拉卜楞、松潘居家并兼营商业者,其大者如西道堂,但大多为小坐商;熟皮商,就地加工制成熟皮短衣,运往上海、汉口;牙人,旧城、拉卜楞市场上“牙人”通称为“牙子”,通汉藏语,他们在买卖双方居间调停以收取一定数量的佣金,如贸易成交,一头牛收佣金一元,羊铜元二串不等;屠宰商,在拉卜楞,牧民九倍于农民,肉类为主要食品,故屠户占全体商户百分之十强,且全系回民,可见为本地一种重要商行;还有藏商和寺庙商等。

民国时期,安多地区的藏商、寺庙商发展很大,已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清末民初,阿坝土官杨俊扎西受“客边商人”影响,派出大量纪娃(土官、寺院指定的经商者)垄断草地市场,设温布专管贸易。土宫和寺院借给每个纪娃以高利贷资本5000~30000元经营商业,无论盈亏,每年必须向土官、寺院交纳资本额的50%,规定纪娃3年一换,到期还本。绝大多数纪娃发迹,成为个体藏商或寺庙贸易代理人。清末至民国时期,阿坝、松潘喇嘛寺即有商业资本三四百万银圆和大量马匹、牦牛作运输工具。阿坝一地即有纪娃140余人,松潘资本在千元以上的藏商有78户,150余人,拥资178万多银圆。他们常年活动于甘、青交界地、草地腹地、草地至松潘和草地至杂谷脑之间,有的从草地赶出牛羊在杂谷脑卖给屠宰商,每年不下数百头。民国24年(1935年)后,鸦片进入阿坝市场,利润高达20倍,每天上市约千人,成交近一万银圆。杨俊扎西死后,回商天兴隆号老板马福德代土官华尔功臣烈经商,使华尔功臣烈成为草地势力最大、资金最多、贸易范围最广的民族巨商。

松潘藏商多集中在漳腊、热务沟、牟尼沟、毛儿盖和县城附近,多为土官和大喇嘛所派专事商业的大小管家,与“客边商人”相互依存,贩运茶、布等物资到青海,返回时驮运青盐,获利丰厚。每年冬,藏商和汉、回商集中于黄胜关外的打更沟,自发组成茶马互市帮口会,千余人参加交易。民国年间,藏商组成的达直帮拥有1万余驮物资,价值100余万银圆,组成200多个锅鲁集队而行,由数人骑马持枪充任警卫,自带帐篷,日行夜宿,雇工驮脚,深入草地腹地和青海、甘肃交易,次年5月底返回松潘,参加6月初在县城举办的皮庄交易会。民国26年(1937年),马步芳的商业资本控制松潘市场,陇海铁路通车使商品运输改道,打乱松潘和青海、甘肃的经商惯例,马步芳对运到草地的茶叶强行低价收购,拖欠货款,茶商拒绝发货,购销运转受到破坏。抗日战争爆发后,法币贬值,税收加重,土匪抢劫,运输困难,藏商经营受到极大限制,达直帮逐渐趋弱,甚至解体。

拉卜楞寺所属有百余寺院,各寺院大多有经商放债基金,而且资本雄厚,所以寺院商业在数量上是较多的,寺中的喇嘛如纪娃、昂欠管家,以及宗教上层人士,大多拥有经商基金。他们在任期内,经商放债互相竞争。宗教上层人士经商,不直接设商号,而是通过有关系的回族商人出销外地。由于寺院资本雄厚,回族商人也纷纷结交寺院的纪娃,向其纳贡,并千方百计加强与大喇嘛的关系,以争取寺院的保护。

安多地区回藏贸易是特定条件下的民族贸易,长期以来体现出藏区与内地两大物资系统交流的特色。安多地区占有发展畜牧业的得天独厚的优势。畜产品数量大,质量高,成为藏区向内地输出的主要物资,是当时回藏贸易最主要的商品。据民国29年(1940年)统计,青海有绵羊31.7万头,山羊15.7万头,甘肃有绵羊280.8万头,山羊138.7万头[7]。抗战前甘青地区畜产品的销量,甘肃每年产皮毛(羊皮、羊毛)233.1万斤,羊皮167.5万多张。其中拉卜楞年集羊毛之最大量为300万斤(包括青海的果洛在内),羊皮总产量20多万张[8]。青海主要是牧业经济,亦是国内畜牧业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其产销量,据民国30年(1941年)统计,羊毛年产约为1139万斤,羊皮50.6万张(包括熟牛皮在内),驼毛4.8万斤。松潘据民国28年(1939年)统计,年产羊毛2万担,羊皮30万张,行销内地以至国外[9]。在这些地区不仅畜产品丰富,而且质量优良,特别是青海产的羔皮分黑白二色,质量最佳。其中又以黑色羔皮最受人们青睐,运入内地成为人们交口称赞的紧俏货。为促进这类物资的交流,松潘县城每年6月还要为回藏皮毛商的成交举办一次皮庄会,会期一个月。皮庄会的主要参加者是藏商及回汉皮毛商。在皮庄会交易期,每年各类皮张的成交额“总数达七八百捆(每捆110张)”[10]。皮庄交易会的货币以白银为主。临潭旧城则于每年10月举办一次骡马会,会期6天。骡马会的牲畜大都由青海玉树、果洛,四川阿坝、若尔盖等地赶来,马以乔科出产的驰名,犏牛以卓尼拉力沟和扎知卡的为最好。每年会上交易的牲畜约5000头(匹只)[11],陕西和西、礼县客购马的较多。牛除本县农民购买外,大多由岷县、陇南各县客人购走。虽以骡马会命名,实际百货行业的销售很大,当时湖北云梦县有名的土布,江西景德镇的龙碗,天津的珠宝,杭州、成都的绸缎,上海的贡呢、斜布(统称板子货),岷县的白面、清油,武山甘谷的大米、辣椒,临夏的红枣,舟曲的花椒、柿饼、核桃,当地的肠衣、皮毛、药材等,都是购销两旺的商品,满足了当地及附近回、藏、汉各族人民的需求。夏河拉卜楞也有牲畜市场两处,其中马牛市场在拉卜楞寺旁之“祟拉”,集市距夏河不到2里,羊市场在离拉卜楞约3里的唐纳海,该市场每天都在交易,但数量不多,主要交易在拉卜楞定期庙会之期。全年共有10次(1~10月)庙会,最大是正月的庙会。拉卜楞市场牲畜货源较广,除附近及西南各部落外,还有川、康、青边界的牧民利用宗教活动的会期来寺院敬佛和转“古拉”时,常常带有牲畜来此参加交易。

安多地区除畜牧业产品外,还出产大量名贵和重要的药材。药材是仅次于皮毛贸易的重要商品。属植物性的药材有20余种,其中以贝母、虫草、当归、大黄、天麻、甘松等为主,次则是羌活、秦儿、赤芍、木香等,亦有大量的输出产地。仅贝母一项,在川西北藏区年产即达“一百八十石左右[12]。特别是甘肃的甘草年产达400万斤,青海年产亦达100万斤,主要都运入松潘再转销内地。”[13]此外,属于畜产药材最珍贵的是鹿茸、麝香。麝香产于松潘、茂县者质量优良,称大路货,产于大小金川者,质量较差,称小路货。在松潘仅麝香一项年输出价值在百万银元以上。鹿茸也盛产于松潘地区,由回族及汉族坐商收购,于每年十月初一前运至灌县,参加由灌县十大药店、药栈举办的“茸庄会”。“茸庄会”是回(汉)藏贸易交流的又一形式。其余的各种大宗药材,一般在冬春两季,由大中小商号的回汉行商、贩运商,在黄胜关外若尔盖的打更沟进行交易。

在安多地区回藏贸易中,还有一种由川西藏区输出的特种商品鸦片。鸦片自清光绪年间传入川西藏区,起先在交通沿线种植,后传入大、小金川,因有利可图,以后逐渐扩大,造成藏族地区社会经济的畸形发展,并形成了以茂州、杂谷脑、马尔康为中心的大烟交换市场。当时马尔康的鸦片市场最大,每年八九月,来此购运者绎络不绝。甘肃的回族商人带着棉布、面粉、铜器、枪支弹药及藏民的生活用品、民族用品、妇女的装饰品等,纷纷到此赶赴大烟交易会。他们临时在马尔康张幕驻扎,通常都有几百顶帐篷。有的还深入到小金川的结思沟乡及绰斯甲等地,以获取最高的利润。甘肃回族商人资本雄厚,一般都有1000~2000银圆的资本,多的有4000~5000银圆,最低几百银圆。除甘肃回族商人外,还有从灌县、成都、川北一带来的大烟商,他们也带着藏民的生活用品,川北的土布、五色花线、枪支子弹去换大烟运回内地。烟商们均用高价售出,低价收入的办法与当地藏民进行交换。贩大烟的利润一般都在100%以上,这种高额利润不仅吸引了回、汉商人的积极钻营,也吸引了部分藏民从事鸦片的贩运。烟贩为了往返安全,大都采用武装贩运。初期一帮有几十人马,后渐增至几百人马,甚至近千人马,被称为“马客”。据统计,1938~1949年,“马客”最多一年有3万人左右[14]。“马客”有马有枪,有一马一枪,有的二马三枪。枪既可自卫,也可换取大烟。烟贩给当地政府交过烟款后,才可在临夏、临潭、卓尼一带公开贩卖。为了保护烟土贩运的安全,于是官办的“保镖局”也应运而生。烟土贸易是当时特定历史环境下产生的,它对安多地区回藏贸易的正常发展起着阻碍、破坏的作用,终于在新中国成立后完全禁绝了这种畸形贸易。

民国时期安多地区回藏贸易的繁荣,不仅促进了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而且对这一地区回藏两大民族的关系产生了显著而深远的影响。对此限于篇幅不再赘述。

注释:

[1]《洮州厅志》。

[2]王志文《临潭经济考察记》,载《西北问题论丛》,第1辑。

[3]马通:《中国伊斯兰教派与门宦制度史略》,第201页。

[4]阿坝县档案局1953年档案资料。

[5]《于式玉藏区考察文集》。

[6]吴景敖《川青边境果洛诸部之探讨》,载《新中华》,1944年复刊2卷第2期。

[7]《西北论衡》,1949年8卷第3、4合期。

[8]《西北论衡》,1941年9卷第3期。

[9][10][12]《阿坝藏族自治州文史资料选辑》第4辑。

[11]《临潭简史》(1991年印)。

[13]《西北通讯》,1948年2卷第4期。

[14]《甘肃民族贸易史稿》。

(原文刊载于《回族研究》199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