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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土生波斯李珣(1)

杨进

李珣是我国五代时的药物学家、文学家。他是唐代入华的波斯(今伊朗)人的后裔,当时人叫他“土生波斯”,朋友们戏称他“李波斯”[1]。他和他的家族在药物学和文学方面作出了卓越的成就。不论从中国医学史、文学史,抑或是中国和波斯关系史、回回民族先民史方面看,李珣及其家族的活动都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家世及其经历

《旧唐书·李汉传》记载:“敬宗好治宫室,波斯贾人李苏沙献沉香亭子材,汉上疏论之日:‘若以沉香为亭子,即与琼台、瑶室事同。’”[2]《旧唐书·敬宗纪》也有同样的记载:“九月丙午朔。丁未,波斯大商人李苏沙进沉香亭子材,拾遗李汉谏云:‘沉香为亭子,不异琼台、瑶室。’上怒,优容之。”[3]陈垣教授也曾在文章中具体分析说:“吾因李珣弟李炫以鬻香药为业……因而想到《旧唐书·李汉传》有波斯贾人李苏沙献沉香亭子材事。珣、玹疑为李苏沙后人。”陈垣教授认为李珣可能是李苏沙的后裔。李珣的父祖是唐时来长安做香木香料生意的波斯胡人,世业香药。李珣精通医学,陈垣教授因此联想到元末的回回诗人丁鹤年,他说:“然则殉并知医,与元末回回诗人丁鹤年兼擅医术同,亦为回回风俗也。”[4]陈垣教授的这个见解于1927年一经发表,即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可。

唐代政治稳定、社会安定、民族团结、经济发达、文化昌盛,国都长安是一个国际大都会,各国贡使、商人云集长安,胡人之多,“菜街充斥”。唐政府在长安开辟了西市,作为外国商人的贸易区,并设置了“互市监”,管理国际贸易。据记载,包括波斯、大食在内的外国贡使、商人就有4000之多。《资治通鉴》中记载如下:

初,河陇既没于吐蕃,自天宝以来,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既绝,人马皆仰给于鸿胪,礼宾委府、县供之,于度支受直。度支不时付直。长安市肆,不胜其弊。李泌知胡客留长安者或四十余年,皆有妻子,买田宅,举质取利,安居不欲归,命检括胡客有田宅者停其给。凡得四千人,将停其给。胡客皆诣政府诉之。泌曰:“此皆从来宰相之过,岂有外国朝供使者留京师数十年,不听归乎!今当假道于回纥,或自海道,各遣归国。有不愿归者,当于鸿胪自陈,授以职位,给俸禄为唐臣。人生当乘时展用,岂可终身客死邪?”于是胡客无一人愿归者。泌皆分隶神策两军,王子使者为散兵马使或押牙,余皆为卒。禁旅益壮。鸿胪所给胡客才十余人,岁省度支五十万缗。市人皆喜[5]。

从上文中看出这些人已经在长安置房购田,娶妻生子。更应该注意的是这段记载中说,唐朝政府要这些人“今当假道回纥,或自海道,各遣归回国”。经过回纥回国,所经今新疆、中亚地区,显然指的是波斯、阿拉伯,又“或自海道”回国,即入南中国海,过印度洋,入波斯湾也就到了波斯、阿拉伯地区。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当时留住长安的“胡客”,以波斯、阿拉伯人为多。李珣的祖先是从丝绸之路来华经商,定居长安,从事香木香料生意的波斯商人。李珣的父祖就生存在这样的一个历史背景下,直到黄巢占领长安,李珣的父祖随唐僖宗入蜀。考史书谓僖宗奔蜀在广明元年(880年),则李珣父祖入蜀亦当在880年。

李珣,字德润,出生于四川梓州(今四川省三台)。少时受到良好教育,参加过科举考试,即政府专为外国留学生举行的“宾贡科”的科举,属“宾贡登第”。因此,各种记载都说他,“珣有诗名,预宾贡焉”[6],“少时苦心,屡称宾贡”[7],“宾贡李可”。[8]

唐代亚洲各国来唐朝留学的人数众多,他们中有的人具备了高深的汉文化水平,为表示对他们留学资格的确认,唐王朝把科举制度套用在了留学生身上,专为留学生设立了“宾贡科”。考试时留学生与唐朝举子一起应试,但“每自别试,附名榜尾”,与正规考试相区别,宾贡及第,即中进士。杜荀鹤《送宾贡登第后归海东》、裴说《赠宾贡》这类诗都是送别外国留学生在宾贡考试及第归去的情况。通过“宾贡科”考试,即中进士,可见李珣是参加过“宾贡科”考试的。“宾贡科”考试为外国青年进入仕途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李珣长期生活在蜀中,对包括四川、云贵在内的西南地区的自然风土非常熟悉。李珣宾贡及第后,“事王衍”,即在前蜀王衍殿下做过官,具体做何官就不得而知了。925年王衍为后唐所灭,“李珣国亡不仕”,他乘船东下,到南方游历,直抵当时国际贸易发达的广州。这些经历为他后来的药物研究奠定了基础。

李珣有兄妹四人,现在知道他的四弟叫李玹,是一位药物学家。《茅亭客话》说“李四郎名玹,字廷仪。其先波斯国人,随禧宗入蜀,授率府率……玹举止温雅,颇有节行,以鬻香药为业。善弈棋,好摄养,以金丹延驻为务。暮年以炉鼎之费,家无余财,唯道书药囊而己”。可见李玹是一位专门经营香料与药物的胡商,也是一位学贯中西、对中国与波斯、大食间医药文化交流有所贡献的人物。李珣还有一个妹妹李舜弦,是一位才情出众的女诗人,为前蜀后主王衍的昭仪,有《蜀宫应制》《随驾游青城》《钓鱼不得》等诗受到时人赞赏[9]。李珣兄妹的事迹为中国与波斯文化交流留下了一段佳话。

著作《海药本草》

唐代波斯、大食、印度的医生、医术、药物,都传入中国,对当时的中国医疗事业起到了良好的作用,这就引起了唐代社会和知识界的重视。当时出现了一些专门讨论“胡药”的本草著作,比较著名的有两部书,是郑虔的《胡本草》7卷和李珣的《海药本草》6卷。诗人杜甫悼念郑虔说:“药纂西极名”,这说明《胡本草》很可能是收集了从陆路丝绸之路收集的药物。而李珣的《海药本草》则主要收录了从海路丝绸之路收集的药物。李珣的父祖以经营海外运载来的香木香料为业,使李珣对海药的性质、功能必然很熟悉,故著有我国第一部海外来药的专著《海药本草》一书,多记海外名香奇药。

《海药本草》原书6卷已佚,但许多内容被后世的本草著作所著录。今人马福月女士在白寿彝先生指导下辑出116条[10]。马本基本上辑自光绪甲辰(1904年)武昌柯氏本《经史证类大观本草》,又用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的晦明轩本《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和商务印书馆排印的《本草纲目》作了校勘。尚志钧先生辑出了131条[11],以1957年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为底本,用1904年武昌柯逢时影刻《经史证类大观本草》及1932年商务印书馆影印《证和本草》,以1957年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本草纲目》为傍校本,并参考傅肱《蟹谱》及洪刍《香谱》等书。从两个辑校本的内容可以看出《海药本草》分别记录药物的药名、出处、产地、形态、优劣、鉴别、采收、炮制、性味、主治、附方、用法、禁忌、畏恶等多方面的内容。如记载“金屑”说:

谨按《广州记》云:出大食国,彼方出金最多,凡是货易,并使金钱。性多寒,生者有毒,熟者无毒。主癫痈、风热、上气咳嗽、伤寒、肺损、吐血,骨蒸劳极渴。主利五脏邪气补心。并入薄于丸散服之。《异志》云:金生丽水。《山海经》说:诸山出金极多,不能备录。蔡州出瓜子金,云南山出颗块金,在山石间采之。黔南遂府、吉州水中并产麸金。又《岭表录异》云:五岭内富州、宾州、澄州、涪县、江溪河皆产金。彼中居人忽有食鹅、鸭,常于屎中见麸金片,遂多养,收屎淘之,日得一两或半两,因而至富矣。有经日不获一星者。其金夜明。[12]

记载“银屑”说:

谨按《南越志》云,出波斯国,有天生药银,波斯国用为试药指杯。大寒、无毒。主坚筋骨、镇心、明目、风热、癫疾等,并如薄于丸散服之。又烧朱粉瓮下,多年沉积有银,号杯银,光软甚好。与波斯银功力相似,只是难得。今时烧炼家每一斤生(■),只煎得一二铢。《山海经》云:东北乐平郡党少山出银甚多。黔中生银,体骨硬,不堪如药。又按唐《贞观政要》云:十年,有理书御史权万纪奏曰:“宣、饶二州诸山极有银坑,采之甚是利益。”太宗曰:“朕贵为天子,无所乏少,何假取乎?”是知彼处出银也。[13]

据马福月女士所辑本草118条载,已知产于大食、波斯者28种;南海交广59种;东海7种;新罗3种;西南8种;不明产地13种。尚志钧辑校本,全书6卷,其所收药物,分类计算:

卷一为玉石部,药物有13种,即:玉屑、车渠、金线矾、波斯白矾、金屑、银屑、石流黄、绿盐、紫铆、骐麟碣、珊瑚、石蟹、胡桐泪。

卷二为草部,药物有38种:人参、木香、草犀根、薇、白兔藿、无风独摇草、人肝藤、石莼、海根、越王余(筭)、通草、兜(蒳)香、风延母、大瓠藤水、海藻、昆布、阿魏、筚茇、蒟酱、延胡索、红豆蔻、肉豆蔻、零陵香、补骨脂、缩沙蜜、艾蒳香、莳萝、毕澄茄、茅香、甘松香、迷迭香、仙茅、白附子、瓶香、钗子股、宜南草、藒车香、冲洞根。

卷三为木部,药物有48种,即:琥珀、沉香、熏陆香、乳头香、丁香、降真香、藤香、返魂香、海红豆、落雁木、莎木、栅木皮、无名木皮、无名子、奴会子、皋芦叶、干陀木皮、含水藤中水、鼠藤、蜜香、阿勒勃、槟榔、芜(荑)、安息香、龙脑、庵摩勒、毗梨勒、没药、海桐皮、天竹桂、元慈勒、都咸子、必栗香、研药、榈木、黄龙眼、诃梨勒、苏方木、胡椒、无食子、千金藤、婆罗得、椰子、桄榔子、柯树皮、栟桐木、没梨梨、楸木皮。

卷四为兽部,药物有3种,即:犀角、象牙、腽肭脐。

卷五为虫鱼部,药物有17种,即:牡蛎、石决明、秦龟、鲛鱼皮、(鱼逐)鳀、蚺蛇胆、贝子、甲香、小甲香、甲煎、珂、蛤阶、郎君子、海蚕沙、青鱼枕、真珠、青(蚨)。

卷六为果米部,药物有12种,即:豆蔻、荔枝、橄榄、松子、海松子、偏桃仁、都角子、文林郎、无漏子、摩厨子、君迁子、?草。

李珣生于世业香药之家,他本人肯定在这方面得到有关香药的专门知识的传授,使他对香料有了广泛的了解,所以他在《海药本草》中介绍了许多香药,计有安息香、沉香、丁香、乳头香、茅香、必栗香、木香、返魂香、熏陆香、甲香、兜纳香、波斯白矾、珊瑚、人参、青大香、阿魏、革羞、肉豆范、零陵香、艾蒳香、甘松香、迷迭香、瓶香、瑚珀、降真香、蜜香、龙脑、没药、胡椒、藒车香等数十种。这些香药多数是波斯、大食商人贩卖的,主要作为医药使用,有的作为当时贵族生活的薰烧享受,也有作为调味、美容使用的。李珣在药性学上作出了更大的贡献,他对药物的气味、主治都有许多发明,补充了《神农本草》《名医别录》《唐本草》《食疗本草》《本草拾遗》诸书之不足。如草犀根一药,陈藏器谓:“煮汁服之,能解诸毒。”而李珣则说它:“宜烧研服,临死者服之得活。”又如石药,陈藏器云:“下水,利小便。”李珣补充说:“主风秘不通,五扁气,并小便不利,脐下结气,宜煮汁饮之。胡人多用作治耳疾。”又如钗子股一药,陈藏器谓能“去热痰、疟瘴、天行、虫毒、喉痹”,而李珣则补充说它能“主解毒痈疽,神验”。又如蒟酱,《唐本草》谓能“下气温中破痰积”,《食疗本草》谓“散结气,心腹冷痛,消谷”,而李珣补充说它能治“咳逆上气,心腹虫痛,胃弱虚泻,霍乱吐逆,解酒食味”。再如缩砂蜜,陈藏器说“味酸”,而李珣则纠正这一错误,说它“味辛平,咸”。其他如茅香,陈藏器谓“能治腹内冷”,而李珣则说它还能治“小儿遍身疮疙”。还有如艾蒳香,陈藏器谓能“治癣辟蛀”,而李珣说它可“取寸白,止肠鸣,烧之辟瘟疫,合螫窠浴脚气,甚良”。旁的如白附子,《名医别录》说它能“主心痛,血痹,面上百病,行药势耳”,而李珣则补充说它能“主治疥癣风疮,头面痕,阴囊下湿,腿无力,诸风冷气”等症。[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