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虫,我当时不是说,要跟你结算,你说……”志军无法再说下去了。
“志军同志,另外我再跟你说一下,依照金融政策规定,贷方如发现借方不按期归还时,有权向借方采取追回、扣收贷款或按银行规定加罚利息等信贷制裁;如借方在贷款逾期一个月仍不还时,除按规定加收利息外,贷方有权从担保方的存款账户扣收本息;按法律程序处理借方作为贷款抵押的物资、财产。”
志军听着头都大了,他无言以对。
米虫清清嗓子,又说:“这些政策条款我先给你说明了,你是贷款户,我是担保方,你不按时还钱,咱俩的日子都不好过,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后天我和那老板就到你那去,最好你先把款凑齐,省得到时难堪。”没容志军再开口,电话就挂断了。
志军的神经完全处在麻木状态。
本来吗,自己母亲去世了,外人凭什么为你掏钱办丧事?棉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自己不是不懂,当时怎么就迷了心窍呢?!现在吃了哑巴亏,后悔也晚了吧?!
志军平时没有什么积蓄,两天时间很难凑齐这么多钱,眼看后天就到了。
他不得不连夜通过同事凑钱。
两天后是个周六,志军按照约定的地点,早早就来等候。在以前,米虫他们几乎都是并肩迎接自己的。
时间过了半小时,米虫和那老板的车才来。
志军主动上前和米虫、那老板握了手,说真是对不起,米虫、那老板,孩子没考上军校,我比你们心里都难受。
米虫开口就问:“钱带来了吗?”
志军很抱歉地说:“只凑了三万,余数一个月内还清。”
米虫接过钱,顺手递给那老板,说:“这可是你说的,看在我们沾亲带故的份上,你还五万四就行了,少要你四百,这个月的利息也不跟你要了。”接着,又突转话题,问:“孩子的事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志军说:“孩子考得分数实在太低,就是入了校还有个复试问题,就是过了复试关,还有个跟得上班跟不上班的问题。”
“对呀,没有问题找你干什么?”米虫厉声回道。
志军心里很难过,他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跟米虫、那老板说:“你们别生气,咱们先到饭店里喝点茶,吃点饭吧。”
“不了,不了,我们还得赶路呢。”米虫、那老板异口同声地说。
“不急吗,现在才上午十一点,时间还早,吃完饭赶路来得及。”志军执意挽留。
米虫突然问:“孩子年底能不能转士官?”
志军说:“只能找人试试。”
米虫说:“干脆点,给个准话,行还是不行?”
有了考军校这事,志军不敢夸口,但表示一定尽力。
米虫又转向那老板说:“要不吃了饭再走,你也别着急那老板,再给志军同志一个机会,让他表现表现,以观后效。”米虫说着,就扶那老板进了饭店,并在八号餐桌坐下。
以前在饭桌上,米虫和那老板总是让志军点菜,他们埋单。有时志军已付了钱,米虫、那老板也得如数奉还给他。
志军想,今天该让人家点菜,自己埋单了。
“米虫、那老板,你们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客气。”志军说着给他们每人斟了一杯茶。
米虫这时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扫了一眼,随意说:“要个龙虾吧。”那老板说:“你没听说北京几大傻之一就是吃饭点龙虾吗?既没什么吃头儿,价钱还挺贵。”米虫说:“那又怎样?又不用你埋单。”
正在这时,志军的手机短促地响了一下。是媳妇的短信:我已出差返京,回家点个卯,中午12时还要出发。
夫妻两个月不见了,志军分明知道媳妇这个回家“点卯”的意思。他一看表:11点半。如果不是米虫他们,这个时候志军应该是守在家里的,而不是坐在饭店里活受罪。此时他不可能抛下米虫他们回家和媳妇去幽会,因而也就显出了一脸的无奈。
饭间,话语很少,烟抽得很闷,酒也喝得很闷,大门一开,一阵冷风刮来,灌进裤管,志军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为了摆脱尴尬,志军说:“米虫、那老板,你们说点什么吧。”
米虫说:“你让我说,我可就说了,但你听了别生气。”
米虫放下筷子,说:“志军同志,我们以前确实拿着你当个人物,你当时如果不答应孩子上军校,我们连兵都不让孩子当,早在地方找事干了。不是因为你,我们何必劳命伤财地东跑西颠?做人要讲个信誉……”
后边的话志军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确实有点想不通:自己诚心诚意和他们交朋友,把他们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办事过程中请人吃饭等等,都得用钱哪,可自己从来就没有计较过。那费的心思和精力、求人办事欠下的人情、有时怕违反原则所承担的心理负担,更是用金钱难以衡量的。他们以为什么人都能上学、都能当军官,你够水平、够素质吗?如今可不是文盲加流氓的时代。这些,米虫他们懂吗?米虫口口声声回报!回报!回报!难道就是这样回报的吗?!唉,算了,别再深究了,和这些人能说清什么呢?花钱买个教训吧!志军走到收银台,低声说:八号餐桌埋单。
走出饭店,志军记起这样一句话:
“友谊有时是在盛宴中结束的。”
倒是那老板,他觉得米虫做事有些绝情,再说志军在自己孩子当兵时也出过大力,孩子毕竟还在部队服役,说不定哪会儿还会用着人家,便趁米虫去厕所的时候,将手里的三万元钱还给了志军,说:“米虫年轻,易激动,这钱你先收着。”志军尚未弄清原委,那老板已将装钱的包递到他手里,当志军对他俩一黑一红两副面孔还在发呆的时候,那老板的轿车已经驶离了他的视线。
车上,那老板对米虫说:“三万块钱又还给了志军,这个钱别要了。”
米虫很诧异。
那老板点燃一支烟,吐了一口,补充道:“免了!”
其实,办理志军母亲的后事,只花了不足一万元,志军却把剩余的烟酒和母亲遗留的贵重衣物、金银首饰及一所老宅赠与了米虫。当时米虫根本没有高息贷款,多向志军要的钱,都是他在仙月楼吃喝玩乐的花销。
米虫看看那老板深沉的脸色,一路无话。
十三
米虫到仙月楼找小姐,秀琴早有耳闻,还听说是那老板为他提供的消费资金。便找到那老板,说明了自己和米虫的关系,声称已经着手准备成家过日子,要求那老板取消对米虫的资金扶持,否则和他没完,同时也会断绝与米虫的往来。
那老板看看眼前这个真诚的女人,一口应允。他从心里看不起把泡歌厅当生活的人。他认为,这样的人干不成大事业。
这期间,那个女里女气的男人一直没有放弃对秀琴的追求,近期更是狂热,秀琴感到了某种危机。每当女里女气的男人看见秀琴那副大胸脯和圆翘的臀部时,都会激动不已。他认为,那绝对是生儿子的身材。
可秀琴就是不答应。有一天,他疯了一样猛烈地摇晃着秀琴的肩膀,大声问着:“为什么?”
秀琴冷冷地推开他,说:“不为什么,缘分已尽,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但女里女气的男人却很执着,对秀琴一直不死心。他多次解释:“当时绝对不是为了借腹生子,确实是真心爱她,他甚至可以掏出心来给她看。”女里女气的男人无论怎样表现,秀琴始终不为所动,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每逢晚上秀琴就很少在家呆。
这天晚上秀琴散步回到家,却发现女里女气的男人在屋里等她。秀琴非常恐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从这个男人搬走后一直没有换门锁。女里女气的男人今晚找秀琴,想和她好好谈谈。
秀琴好言相劝,女里女气的男人什么也听不进去,两人最终发生了争吵,并且由吵闹变成了撕打……
以后的日子里,女里女气的男人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找秀琴,甚至还威胁说:如果不复婚,就把她当年和统计局长不清不楚的事上网、上闭路电视曝光,要知道他可是广播电视局的人。秀琴彻底崩溃了,她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有时住在纸盒厂,不敢回家。
一天,秀琴的嘴一撇,终于暴发了。她趴在纸盒厂的办公桌上非常失态地号啕大哭。秀琴哭得很快,把眼泪、清鼻涕滴淌在桌上一大片。一两分钟过后,哭声渐渐小下来,变成一串串轻轻的、呼吸不畅的抽咽……
米虫听说后,他怒目圆睁,牙关紧咬,向秀琴表示:这事由他摆平。
当天,米虫就找到老五和大头,讲明了原委,要求教训一下那个女里女气的男人。老五和大头当即应下。
第二天白天,米虫带他俩到县城指认了目标、摸清了线路。晚上,老五和大头埋伏在女里女气男人的必经之处,待目标出现后,他俩一起冲上去。女里女气的男人先是脸上挨了重重一拳,接着便是雨点般地拳脚砸向他,每一次砸来都是动筋动骨窒息般地疼痛。女里女气的男人枯树般被连根拔起,然后轰然倒地。他想喊却张不开嘴,只能咬紧牙关挨打。突然,老五和大头不打了,因为看见了闪烁的警灯,女里女气的男人刚想呼救,却被老五从地上拽起来,用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出声。大头笑容满面地迎上警察,形似正常地说了几句话,警察转身上车开走了。女里女气的男人重新被摔在地上,又挨了一阵拳打脚踢,直到答应不再纠缠秀琴后,才继续免遭皮肉之苦。为了防止他报案,老五没收了手机,大头却翻出钱包装进自己兜里。然后,老五打手势招来一辆出租车,一起和大头把女里女气的男人架进车,又对司机耳语几句。
司机把车开到女里女气的男人家楼下,为他打开门,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然后疾驰而去。
为了庆贺胜利,老五、大头和米虫相约进了仙月楼。
舞池里泛起的浪花轻盈温柔,旋扭的青春在浪花上自由地摇曳,少男少女们尽情地品味着歌的悠扬、酒的浑厚和夜的深沉。
夜已经很深了,米虫手中的“小二”仍在继续减少。从楼下入厕回来的大头急匆匆向米虫禀报:外面乱哄哄的,好像有警车。怕是那个女里女气的男人报案了吧?
“没事。天塌不下来,再说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呢。”米虫说着,眼睛就眯缝起来——米虫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睁开,锃亮的手铐已把他们三人的手同时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