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叶落归根:脸是灵魂的肖像(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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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倒插门(5)

霍志安这天夜里又没怎么睡,早晨起来,晕头转向的,但仍然坚持到公司上班,可还没到中午就坚持不住了。女老板见他时吓了一跳,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吧?”说完,未等霍志安开口,赶紧安排人把他送往医院。

女老板特意吩咐那人:确诊霍志安病情后,第一时间向她报告。可车到半路,霍志安就要求下车,那人为难地说:“这样回去不好向老板交待呀?”霍志安出主意道:“那你就跟她说,我只是有点热伤风,睡一觉儿就会好。”女老板对自己越关心,越显得童小桃冷漠。联系岳母和小姨的神秘谈吐,霍志安断定:她们都知道内情,唯独让自己一人蒙在鼓里。

霍志安走出医院,阳光照得他头晕目眩,只得在路边坐下来。朦胧中,他想到要回家做晚饭:今天不买菜了,还有那么多剩的,热热就行。

他站起来朝家走。街道上有许多鸽子,他刚走到,鸽子就飞起来,啪啦啪啦地,此起彼伏,越飞越高……

这时,霍志安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总觉得对不起他们。二老含辛茹苦地把自己拉扯大,又供完大学,如今能挣钱了,该是尽孝的时候,却给人家当了“倒插门”女婿,说飞就飞了。但同时,他又非常感激深明大义的父母,他们从未指责过自己,从未给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提过任何要求。越是这样,霍志安越是觉得心里有愧,谁不懂得“养儿防老”的道理呢。

霍志安这样想着,怏怏地回了家。岳母闻声,从里屋迎出来,笑着说:“今晚就不用做饭了,小桃说出去吃火锅。”

霍志安愣了愣,忽见童小桃的身子贴在里屋的门框上。由于光线较暗,看不清她的表情,朦胧中,像座木桩。

童小桃总给人走神梦游的印象,只有在黑暗里,在看不清她表情的时候,才令人放松下来。

霍志安问:“不忙了?”语气如砖头一般硬。童小桃也没计较,说:“总得劳逸结合吗?”

霍志安听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就很憋气,真想问问她究竟怎么想的?却一下子僵住了,闭上嘴巴。

这时,岳母过来插话说:“吃过饭,志安就和小桃去宾馆住吧。”

霍志安随口说一句:“她不是还有同事吗?”

童小桃忙说:“人家早回自己家了。”

郁闷的天终于放晴了,霍志安心中的疑虑也有所缓解,他的身子轻快起来。一个男人,牙齿掉了可以往肚里咽,胳膊断了可以在袖筒里藏。但对于突如其来的快乐,却难以抑制,霍志安突然产生了为童小桃朗诵柯罗连科《火光》的冲动。

但终于还是撑住了自己,只因霍志安对情势的峰回路转将信将疑,联想岳母和小姨欲盖弥彰的神色,每步棋都像她们共同谋划过一样。总觉得,她们一家在和自己唱“双簧”戏。

就餐饭店设在童小桃居住宾馆的附属楼内。这顿饭吃了近两个钟头,谈论的话题主要集中在饭菜的味道上。岳母的观点是:还是在家吃好,想吃什么做什么,下饭店破费不说,还让人吃着不放心:油条里加洗衣粉,馒头里加漂白剂,烤鸭烤鸡,用得都是地沟油……听着就害怕。童小桃的意见则是:家里怎么也做不出饭店的味道,想吃就到有档次的饭店,讲究的是色香味,营养搭配均衡。小姨跟着蹭吃喝,没表态。霍志安则不置可否。

饭后,童小桃提出换家酒吧宵夜。岳母连连摆手,说:“肚子一点空地儿都没有了,快别瞎折腾,你和志安赶紧回房间休息。”

送走岳母和小姨,只留下霍志安和童小桃,霍志安感觉身上没劲,知道是热伤风的缘故,后悔中午该到医院打打点滴,今天是个好日子,精神点才是。

童小桃在租住的宾馆房间站定,用卡往门锁上一贴,门“嗞”地一声就开了,进屋顺手将灯打开,站在门口扶着半开的房门说:“进吧!”

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却让霍志安吃了一惊:她与同事莫非真的同床共枕?

童小桃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说:“原住别的屋,才换到这个房间……”

童小桃不慌不忙,从容淡定,表情平静如水。让霍志安感到这完全是为了自己,不由心生冲动,有一种扑倒她的欲望。这时,童小桃却从密码箱里取出一只盒子,递给了霍志安。

霍志安疑问:“这是什么?”

童小桃示范着将盒子层层打开,介绍说:“这是瑞士庞博金条,收好,你还年轻,以后还是要找个正规单位,金条总有用着的时候。”

霍志安犹豫了一下说:“你不是说以后我们一起出去吗?”

童小桃往后缕缕头发,沉思道:“这要等机会,再说我还没有办移民呢。”

霍志安最麻烦童小桃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但细细思忖:这话也不无道理,哪能一锨就挖个井呢?这事急不得。便转移话题说:“牛昌力几次打电话,要请你和老同学们坐坐。”

可童小桃却说:“我哪有那时间?”霍志安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窝在沙发,扭头避开灯光,将表情交给背影里。

霍志安惊讶于童小桃对老同学的不屑一顾。她这次回国,不仅牛昌力听说了,其他老同学也有耳闻。以往聚会时,霍志安没少在老同学跟前提童小桃,如今她回来了,操持在旧友面前展示一番,也是个撑面子的事。他隐隐觉得,童小桃的眼睛像两支光束向自己探来探去,身上顿时热起来。

霍志安让自己静静,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要,要个孩子吧……”

童小桃忙说:“我也想过了,怀了孕,到外国生,就可以上外国国籍,移民也有理由,那时我们一起出去。而且我这几天正是排卵期。”

霍志安顿时浑身燥热起来,心头涌起一股拥抱她的愿望。这门功课虽然许久没做了,可还不至于生疏。童小桃靠过来,一头秀发触到他的颌下,痒酥酥。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明显感到,她的胸部比从前更滋润和丰满了,像做过隆胸术。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了许多,很快在她身上忙活起来。童小桃静静地接耐着……

霍志安郁积于胸多日的结石,终于被一股喷薄而出的激流冲化了,身子轻快得要飞起来,热伤风已不见踪影,心旷神怡地像经了一次脱胎换骨:种子是种上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收获了。

经了一次翻云覆雨,霍志安想把过去的自己彻底冲洗干净。他下床走进盥水间,随手插上门,环视一圈:发现自己为童小桃准备的拖鞋、毛巾、浴巾,全都排上了用场,很是欣慰。

就在他准备方便一下时,在边上的垃圾桶里发现一只避孕套,霍志安的屎尿一下子都被憋回去了。顿时,他像被重物猛击头部一样,晕了过去。

一阵敲门声,把霍志安惊醒。是童小桃,要上厕所。霍志安晃晃头,镇定一下,慌忙拧开水龙头,胡乱冲了冲,取下门后挂着的浴巾,将身体一裹,走出来。

原来她还有另外的男人?!霍志安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是跟她挑明,闹个天翻地覆?还是忍气吞声,一直装傻子?霍志安的眼睛已经是怒目圆睁,火星四溅。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没有让它燃烧起来。听到马桶的抽水声,霍志安用浴巾将身体一裹,用被子一角捂住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终于决定以静制动!

躺下来的霍志安,感觉这床如船般浮沉,水漫起来,茫无际涯,忽然生出没顶的感觉。床铺轻微一颤,他知道,童小桃上床了。不由四肢有些发麻,心像被纠了一下,这将加剧浮沉的速度,让他几近窒息。童小桃刚躺平稳,就念叨起来,像是对霍志安,又像是自言自语:“换了房间后还没用过厕所,真恶心!”霍志安断定,童小桃也看到了那个物件,她的意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确实与她无关?霍志安又陷入了疑惑。童小桃仍继续念叨:“这次要是怀上就好了。”说着就伸手动了一下霍志安,他没有响应,此刻他成了一只空壳,什么兴趣也没有了。刚才还是如胶似漆、水乳交融,忽然间却好像天涯海角,远隔万水千山。此后,霍志安一动未动,艰难地熬过了雕塑般的后半夜。

终于,窗帘透进水汪汪的晨光。霍志安翻身下床,如挣脱了禁锢,经了艰辛万苦。离开床,手脚轻快起来,动作急促得如部队里的“紧急集合”,即刻就着好服装,关上门,走出房间。

他在关门的瞬间,心也关上了。

走在路上的霍志安,低着头,腰微微向前哈着,看上去不像四十岁的壮汉,倒像个疲惫的老者。

霍志安径直去了公司。值夜班的保安正待交班,看见他,惊讶地说:“太早了……”

霍志安“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他在公司的卫生间里用凉水洗了头,便扎进了办公室。

霍志安在办公室度过了悲愤与焦灼的几小时,他一直等着童小桃有个像样的解释。他忖量:自从“倒插门”以后,自己履职尽责,含辛茹苦,心甘情愿地伺候岳母,打了近十年光棍,仍守身如玉。你做了违背良心的事,不该说说清楚,有个诚恳的态度吗?

所以,午饭前,当电话铃声急促地炸响时,霍志安心急火燎地抓起话筒,脱口而出:“小桃吧?!”

受话器里传来“哈哈”的笑声,说:“霍志安,看来童小桃勾住你的魂了,一刻也离不开。”

原来是牛昌力!霍志安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瘪了,瘫软在椅子上。

之后,牛昌力在话筒里喊了几声,霍志安才把满腔怨怼存在喉咙,勉强地答了一句。牛昌力说:“童小桃都回来好几天了,怎么也得抽空聚聚吧,别害怕,我埋单。”

这时,憋在霍志安喉咙里的怒气一下子就喷了出来,话筒里,他已经泣不成声……

牛昌力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他等霍志安发泄过后,才道:“霍志安,出来散散心吧,我在安宁饭店等你。”

霍志安把心里的龌龊吐出许多,明显好受了些,用凉水洗洗脸,晃晃头,脑子清爽起来。说来也怪,上高中时,并不觉得牛昌力有多好,甚至还和自己暗恋着同一个人。而今,上了岁数,反倒关系越来越密切,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

牛昌力早已经为霍志安点好了饭菜,还要了一碗汤。自己却端了一杯茶喝着。

霍志安刚动几筷子,发现牛昌力光顾喝茶,便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牛昌力读懂了霍志安的意思,说:“都什么时候了,我早吃过了,你怕是气蒙了吧。”接着,又叹叹气说:“关于童小桃,我以前给你点过,你无论如何不肯相信,也就没再往深里说,怕破坏你的心情……”

这时,霍志安扭头打了几个喷嚏,眼泪也流出来了,他用餐巾纸擦擦,半天才喘口气,说:“原来就我蒙在鼓里。”霍志安说着,又打了两个喷嚏。

牛昌力把餐巾纸往霍志安近处推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有些事不告诉你,总觉得对不起你。关于童小桃,原来也是风言风语,在这之前,听说她回来过几次,一起回来的,还有她从前那个对象白马王子。开始我不全信,或许看错人了呢?却是这次童小桃回来的当天晚上,你在家做饭为她接风洗尘,小姨到宾馆接她,在主服务台询问房间号,我正巧在此办业务听见了,便留意起来,想跟童小桃打个招呼。可小姨刚敲开童小桃房间的门,就慌慌张张地退出来了,童小桃过后才出来,疾步走着,还边打手机,我也没好意思上前搭腔。等她们离开宾馆,却在童小桃房间走出一个一米八多的男子,料定:他就是所说的童小桃初恋。”

真相大白后,霍志安反倒平静了。他喝了口汤,长出一口气,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

这时,牛昌力又含笑说:“现在这年头,婚姻如此脆弱,你能打十年光棍,实属不易。以后怎么打算?分手吗?”

这话把霍志安问住了,他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菜,也不往嘴里送。心想:那童小桃为什么给自己金条?还说一起出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霍志安对童小桃已渐渐失去兴趣,但就是走不出那一步。尽管长期两地分居,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

好一刻,霍志安才对牛昌力说:“还不能那么轻率,这些年我这个‘倒插门’女婿当得不易,对她家应该是有贡献的,两室一厅里,怎么也得有我一席之地吧?!”

牛昌力又气又笑,顿顿,突然想起什么说:“我们公司有个员工,知我和你关系不错,当然也为了讨好我,那天闲暇时跟我念叨了一件事。她说,她一直和童小桃的小姨住邻居,就是城南铁道附近那片平房,小姨家有两间房,一间住人,一间作小卖部,一家人时常为住房闹别扭。那次童小桃母亲被栓一次后,小姨和她爱人就达成了一条协议:假离婚。这样小姨就住进了你岳母家,其实是专门去盯那两室一厅的。生怕她姐姐百年后,让你这个‘倒插门’女婿捡了便宜。”

霍志安一听,头“嗡”地一声,就炸响了,眼前一片漆黑。

这时,霍志安的手机连续响了几次,也没有唤醒他。

紧接着,牛昌力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竟是霍志安的女老板。原来公司晚上有个洽谈业务,女老板在办公室没有找到霍志安,打电话又不接,便拨通了牛昌力的电话,想问问他是不是和霍志安在一起。

牛昌力满是歉意,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就把人还你……”

霍志安终于清醒过来,接过电话说:“不好意思老板,出来急,没打招呼,这就回去。”

女老板讪笑道:“不着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晚上有个港商,上次你接待过,有经验,这次你还……”

牛昌力听得直着急,一把抢过电话说:“哎呀,看你缠绵绵的,他一会儿就到了,尽管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