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色如水。
月光从枝叶的间隙间流泻下来,树立中浮动着诱人的清香。
这是一个明亮的夜晚。
紫儿盘腿坐在水边,将自己的一干瓶瓶罐罐都统统翻出来,什么迷香啦、五毒散啦,均是世间的至毒圣品。可是,都对他没用。
她随身带着的东西都快用遍了,可他还是没有中毒的迹象。
她挖掘宝藏一般在那堆东西中翻翻找找,看还有没有哪种厉害的毒药是没有用过的。结果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个合意的。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闪,连忙从腰带里翻出一个红色的锦囊,又从里面倒出一颗极小的红色药丸来。
紫雁。
因其不是毒,见效又慢,所以即使是无月宫中也少有人用过,至今不知道药效如何。可是它却被老怪物列为三大至宝之一,她看着好玩便偷了出来。
姑且试试好了。只是初次下毒有些麻烦。这紫雁遇唾液即化,下毒之人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拿颗药丸子去喂人家吧?那不是被抓活的了?所以还得要先含在口里,化了之后再以口哺之。
就是用嘴巴喂就对了嘛!
想想这倒也容易,哐哐啷啷地把些个东西又都收回去,紫儿在水边又待了一会才兴致勃勃地往回走。
她回到树林时,傅羽棠已经睡了。不远处一堆燃尽的篝火还咝咝地冒着些微火光。
她观察了他一会,才悄悄地向他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紧张,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他就静静地躺在一块圆石上,即使是睡着了,手里依然握着那柄星雪。
微风低低地抚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紫儿吞了吞口水,将那颗红色的药丸放进嘴里,然后慢慢地凑近他,很轻很轻的动作。轻功,不是她最擅长的吗?她有把握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他似乎睡得很沉。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无比的柔和。他浅浅而均匀地呼吸着,睫毛整齐地覆在干净而清爽的脸庞上。
她屏住呼吸,俯低身体,将自己的嘴唇碰触到他的。可是他的唇紧闭着,口中的东西喂不过去,于是她又伸出舌尖,轻轻地从他的唇瓣间溜进去,抵开他的牙齿,让已化成液体的汁液一点一点地融入他的口中。
好不容易才大功告成,她刚想松一口气地退身而去,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抬起头,很慢很慢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一双星子发亮的眼眸正在夜色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心口顿时一跳,她不由得全身都紧绷了起来,睁大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紧张地与他对眼看着。
被他发现了!
他会不会杀了她?!糟糕,这么近的距离,她没有把握能够逃掉!
正当紫儿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落在她的腰上,将她往下拉,紧紧地贴近他的怀里。
他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宛如夜空中的风一般,缥缈而模糊地逸出:“你这个小妖精……”
一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贴上她的唇,与刚才喂药时不同,他辗转吸吮着,在她的口中放肆地缠绵。
一股酥麻的感觉直冲上来,紫儿顿时浑身无力地只能趴在他的胸前,任他为所欲为。他在对她干什么?好奇怪,这种样子好奇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脏跳得好快,快要不能呼吸了……
“羽棠哥哥……”她虚弱般喘息着唤他。
听到她叫他,他心口立时一软,闭上眼,更加深切狂乱地吻她,紧抱着她的力道恨不能将她揉入他的骨血。
他疯了!
真是疯了!
明明恨不得杀了这个小妖孽,明明是因该仇视敌对的女子,可他现在在做什么?!
是今夜的月光太过温柔,夜色中的她就像一个精灵,诱惑了他,让他头脑也不清楚了,只想抱着她,亲她,不管她是谁,不论她做过什么,他都只想好好地把她抱在怀里,什么也顾不了了!
一吻罢毕,她喘息地靠在他的怀里,小脸绯红。他温存地吻着她的额头、脸颊、耳根,将脸埋入她柔软馨香的发中,紧抱着她。
“羽棠哥哥……”她轻唤着他,“你不杀我啦?”
他不说话,只是抱着她。
“羽棠哥哥……”
“……”
“羽棠哥哥……”
“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羽棠哥哥……”她还是只是唤他。柔柔的,像个撒娇的孩子,依在他的怀里。
这一夜,月色如皎。
树林中弥漫着一股醉人的芬芳,那是春的气息。
第二天一早,她已经不在了。
他独自站在树林中,金色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他的身上。
树林中空荡荡的,就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没有留下丝毫的气息。
这样最好!
就当是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迟早他们也要分开,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自己走了最好!
昨夜,他本来想对她说一句话的。
还好没说,还好!
因为没说,他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日子,这层层的树林……他的心里,她不曾来过。
握紧了手中的剑,他不再迟疑,毅然走出树林。这次遇上的村舍就有马,他跨上马背,迅速地朝着归云山庄的方向赶去。
当傅羽棠赶到归云山庄时,已经迟了三日。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迎接的小厮后,大步流星地往山庄内走去。
归云山庄,武林第一大庄。庄主陆誉书乐善好施,为人侠义热肠,在武林中广博好名。而陆家的“啸苍剑法”更是威力十足,名冠天下。自从三年前武林盟主之争,陆誉书夺得头魁后,从此确立了归云山庄不可动摇的江湖领袖地位,举凡武林有事发生,各路英雄人马纷纷群集于归云山庄,以商大计。
多年来,无月宫已经成了所有武林中人的一块心病,这次行动便是要改变当今正道武林的劣势,一举歼灭那妖邪魔教。傅羽棠乃当朝丞相之子,从小天纵奇才,参透各派武学精髓,三年前与武林泰斗张清御的一场昆仑会武已是名动江湖,天下剑术再无匹敌!自此,一旦江湖有事,众人已经无形中默认了由他率领群雄的事实。
“爷。”从归云山庄的大门内闪出一道人影,约莫四十上下,一身青色布衫,训练有素地到傅羽棠身侧躬下身子,他低声道,“您迟了。”
“莫叔。”傅羽棠尊敬地朝他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前走,那男子就在后头步履飞快地恭敬跟着。
莫戚是傅家的家奴,说是家奴,地位却非同一般,莫家世代效忠于傅家,傅家代代子孙的武学基础几乎都是莫家人一手调教的,到长成后才另拜名师。这次他与莫戚分两路赶来归云山庄,想来莫叔是早到了,不似他在路上耽搁了时间。
“一路可有事?”莫戚问道。小主子一向准时,若非有事应不会来迟。
他顿了一会,才低道:“没有。”
莫戚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再问下去。
此时厅里各路人马均已到齐,看到他来纷纷起身相迎。
傅羽棠稳稳地一拱手,向在座的各位行礼,道:“晚辈来迟,见过各位前辈!”
“不妨,不妨!傅少侠一来,对此次行动可谓是如虎添翼!”
“世侄,你来得正好,有要事相商!”陆誉书豁达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引入正厅。
“世伯有话尽可直言。”傅羽棠看在座众人的神色,立刻感到确实是有事发生,只这事是好是坏,还看不出个端倪来。
“是这样的……”陆誉书坐在他旁边,将事情娓娓道来。
阴暗而空旷的地牢里,传来阵阵潮湿腐败的气息。
一丝幽亮的光线从狭窄的窗缝中透进来,映在牢房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身影上。
唐紫纱从混沌的昏迷中醒来,动了动身体,忽然感到手臂上有些疼痛,定睛一看,发现白生生两截玉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这才想起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离开他后,她本是想在各门派偷几味厉害的毒药就回去,一时不小心却被药塔中的机关暗算,受了伤不算,还倒霉地遇上了一帮归云山庄的人,被抓了来关在这鬼地方。哼,居然敢关她?!还下药迷昏她,仿佛是要等什么人来了以后再一起审问她。她才不管什么名门正派、天下第一大庄,谁敢招惹她,就要付出代价!
“喂。”清润的嗓音在死寂一般的牢里显得分外的诡异。
“……你醒了?”看守的汉子被她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谨慎地走近她。
“大叔。”她忽然甜甜地笑了,微扬的俏脸显得无比的天真无邪。
“你有什么事吗?”看守被她的笑容所迷惑,心想这么单纯甜美的小姑娘陆庄主怎么说她是无月宫的妖女?他放下戒心,不由自主地走近她。
她不语,只是妖冶柔媚地一笑,出手快如疾风,下一刻,一柄利刃就已经刺穿了看守的喉咙。
那汉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震惊地瞠大了眼瞪着她,滚热的血从他的喉间不断地涌出,挣扎的嚎叫了两声,却只喷出更多的血来,加速他的死亡。
唐紫纱动作飞快地取下他腰间的钥匙,打开自己身上的脚镣。
守在门口的看守听到里面的动静之后相继赶来,只见一个紫衫的小姑娘站在阴暗的地牢中,绝美的脸庞上透露着浓郁的阴寒之气,一双魅惑的眼眸中满布血腥的杀气!
“什么?”傅羽棠脸色骤变,猛地站起来。
他们抓了她?她竟然是无月宫的人?他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起来,喉间紧绷得厉害,问:“世伯,你确定,她是无月宫的人?”
“确定。”陆誉书肯定地道。他不会看错,那女子身上一把双月玲珑刀,正是多年前归云山庄被常昊极所盗宝物,若非与无月宫有干系,怎会有此宝刀!
傅羽棠半晌没有言语,只是握剑的手渐渐收紧,骨节咯咯作响。如果是她的话,事情就严重了!听他们的口气,对她似乎并不忌惮!
“那女子现在关在哪里?”他声音低沉地问。
“地牢。”
“派了几队人看守?”
“几队?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也不像有能耐之人,我便派了三人专门看守。”
傅羽棠脸色倏然一变,猛地站起,“才三个人?!”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陆誉书见他脸色都变了,也开始紧张起来。傅羽棠本就是个极其谨慎的人,连他都反应剧烈,事情必定十分严重。
“糟了!”低语一声,傅羽棠提步就往外急走,“快!带我去地牢!”以她的身手,恐怕牢里的三个人凶多吉少,她若是逃了出去,不知道又要惹多少祸事!
“一部分的人留守,其他人去地牢!”陆誉书一声令下,带着人连忙引着傅羽棠奔往水牢的方向。
傅羽棠一边在回廊过道间奔走着,心里如擂鼓般猛烈冲撞翻腾着。
他们不知道她,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可不是什么单纯无害的小姑娘,卓绝的轻功,不动声色的毒术,虽然单打独斗她赢不了他,但也绝对是朝夕间就能取人性命的狠角色!她的乖乖就擒不过是为了放松这些人的警惕罢了!这女子,她不会放过任何惹到她的人,何况他们还大张旗鼓地把她抓来关在地牢里!
阴森的牢室内一丝亮光也没有。
等他们赶到时,只看到几具残破的尸体倒在冰凉的地上,个个死状凄惨,混浊的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血的腥味。
她果然动手了!
杀人,对于她来说就当是顺手拈来!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子!
傅羽棠握剑的手愈紧,一股滔天的怒火在胸口激撞着。
“跑了?”有人不敢置信地说。在这空空的地牢内形成了阵阵回音。
“快追!肯定是到后山去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将震慑住的众人惊醒了过来。
“对!往后山去追!”
“一定不能让那妖女跑了!”
一群人及至后山,山风呼呼作响,阴霾的天色风雨欲来。
傅羽棠环顾四野,突然停下了脚步,对陆誉书说:“世伯,我去另一边找!”语毕,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他几乎不顾一切地在茂密的树林间点足而过,及至一个山谷间,他放慢了步子,然后,他猛然僵住了身体,他的瞳孔慢慢地放大,脸色如同抽干了血色一般的白。
满地都是尸体,每个尸体上都有一个银色的铃铛,那些洁白的铃铛沐浴在尸体和血中,晶莹透亮,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地狱一般的景象!
他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睁着眼睛,看着这些死状凄惨的尸体,有些,是他刚刚还在大厅里见过的,刚刚还在说话,还在笑,现在却已经横尸荒野,再也没有气息。
他看到她,她就站在尸积如山的悬崖上,与以前天真的模样截然不同,额前的碎发飘下来,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而露出来的另一只眼睛幽深如墨。那不是一个少女会有的眼神,甚至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有的眼神,像是居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魔物,沾满了血腥和杀戮的气息。她还是那一身粉紫的襦裙,一只手抬起来,沿着那只手往下垂着一个丝状的网,网的下沿系着一圈铃铛,往下滴落着血滴的铃铛在风中轻轻地晃动着,发出清越的声音。
“妖女,受死吧!”悲愤的声音破空而出,一道身影从尸堆中冲出来,长剑直刺向她。
还有人活着!是归云山庄的侍从!
傅羽棠瞳孔一紧。
唐紫纱往后一退,不料后面已是悬崖,一脚踏空,整个人就往后落去。可她一边抓住崖边的同时,一手突然前伸,手中的丝网迅速地勒入侍从手臂中,将他也拖了下来。
两人此时都悬在崖上,只有一只手抓着支撑物,身后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飘荡在半空中的身体只觉奇冷无比。紫儿的脸色开始渐渐发白,她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山崖的边沿,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反观那侍从,也比她好不到哪去,已是自顾不暇。
紫儿费力地将头抬起了些,她看到傅羽棠正疾速地过来。突然浑身紧绷,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糟糕!这时候遇到他这个煞星,她逃不掉了!
他不会救她,他一直都想杀了她!
没有人会救她,小时候被关在满布尸体的黑屋里,被一个人扔在狼群肆虐的森林里,在无月宫被教众追猎,无论是多么残酷的环境里,没有神明,没有奇迹,自己救不了自己就只能等死!所以她谁也不信,谁也不等待,谁的生命也不怜惜!这个世间本来就是如此,强者生存,弱者被残杀,软弱的人死了,没有谁会哀悼!她唐紫纱死了,就像一只螳螂落在地上,被车轮滚碾而过,没有人会难过,只会有人拍手称快!所以她不要死!她死了别人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她凭什么要死?!
“紫儿死了,会有人哭吗?”那****问大师兄。
“哭?”他冷眼扫过她,寒冽如冰,“你自己死后,到阴间去哭吧。”
指尖的力道越来越弱,她快要坚持不住了,那侍从也是如此,只是他看着傅羽棠的眼神充满了希望。
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下滑,紫儿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去想了。正当她手间一松,要掉下去时,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她。
傅羽棠扑身上前,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还有人活着!只要还有一个,至少要活一个人!他一定要救他!
可是,当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头脑却懵了。
侍从的脸,为什么会离他越来越远?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背叛、憎恨和强烈的怨愤!
他的视线往下,看到自己手中抓住的人,那个人也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紫儿惊讶地看着他也同样震惊的眼眸。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痛苦?既然痛苦,又为什么不放手?他握住她的力道,那么坚决,又那么温暖,像那夜在树林深处他抱着她,他亲她,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身体是热的。
紫儿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唐门,娘亲,无月宫,所有人都想杀她,所有人都是敌人!他不是也要杀了她吗?那又为什么救她?早已不信神灵,早已不信世间还有救赎,除了自己手中的力量,她谁也不信,谁也不在乎!
可是,他拉住了她。
他不想她死吗?
她死了,他会难过吗?
只要有一个人,这世间只要有一个人……
紫儿的眼中浮现雾水,执着地看着他。
悬崖的风很大,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他俯身在崖边,双目欲眦地看着侍从消失在深谷的浓雾里,他的身后是成堆的尸体,他的喉咙很干,他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像不属于自己的,手臂像不属于自己的,他要放开手中的人,他要救那个唯一存活的人,可他却感到自己的手将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拉了上来。
远处传来人声,终于有人发现了这里,追了过来。
唐紫纱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嘴角阴狠地一笑,手中的蛛丝网又开始旋转起来,满布杀机。她正要迎上前去把那帮人统统解决掉时,一只手,沉重地握住了她的。
“够了……”傅羽棠转过身来,面色深沉如海,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抱住了她,声音痛苦而沙哑,“够了……够了!已经够了……”
她还要杀多少人,还要流多少血才足够?!这样的代价还不够吗?为什么,非得要用杀人这样的方式?为什么她从来都不会通融地生活?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要满是血腥和罪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会救她?把他逼到这样的地步,再没有退路,万劫不复!他的心,已经和商遥一起跌落到了万丈深崖之下,已经破碎不堪,不复存在了!
“羽棠哥哥……”她怔怔地看着他,手一抖,蛛丝网竟垂落在了地上。
山谷中人声叫嚣,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此时,在归云山庄却一样也是腥风血雨。
一声惊雷划破半空,黑云从天际滚滚而来,一瞬间,天色被浓云覆盖,竟如同黑夜一般。
一股强大的气息随着那阵狂云势不可挡地侵袭而来,把在场的武林人士竟都震慑得无法动弹。
“……是谁?哪方妖人,还不赶快出来?!”人们都从大厅内涌了出来,站到平坦的院中,感到这空气中有着浓烈的杀气。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一个浑身如同夜一般漆黑的男人缓缓地从半空的黑幕中降下,他一身黑袍在狂风中乱舞,只有一张脸像死人一样苍白,冰一般的眼眸中透明得几乎没有色泽。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无比强大的压力,令人觉得多说一句话,甚至于多喘一口气都会招致死亡的降临。即使在场的随便一个都是当今武林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敢稍微挪动一下位置。
他开始往前走,他每走一步,其他人就戒备地往后退开一步。然后,他开口了,他阴森而低沉的嗓音,浅浅的,在这夜一般的空气中回荡,
“我的小东西丢了。”他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抽动了一下,像是笑,却更令人胆战心寒,“听说你们把她抓了来,还关在了牢里?”
“你是……那妖女的同党?!”有人声音不稳地道。
“妖女?”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轻极柔。他抬起手,动作缓慢,却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谁也没有看清楚那快如闪电的身影是怎么做的,几乎只有短短一眨眼的时间,庭院里,就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了。
除了他,只有尸体。
血从陌生的身体中翻涌而出,在庭院中流成了一条条小河,树木、花草,都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和谐地拂动着。
只有血腥气,慢慢浮动起来。
几丝血迹从他苍白的手腕,顺着指尖滑落下来,滴在地上。
那是别人的血。
他站在布满了殷红的血的庭院中,微微仰起头,看着依然晦暗不明的天空。似是喃喃自语道:“紫儿,小东西,觉得闷了吗?无月宫不好玩了吗?”他轻轻一笑,笑中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之气,嗓音直坠而下,冰一般透明的眼眸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戾气,“那么,我就让你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当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被红莲之火烧为灰烬,当所有的利剑都指向你的喉咙,你才会发现,只有那里,才是你的无上乐土,才会归来。”
闪电破空而来,照亮了大片天际。
狂风四起的时节,天地间一片漆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令人窒息、无法反抗的强大的力量!
紫儿突然僵住了身体,她收起蛛丝网,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是他!
大师兄!
他知道她在这里吗?还是,他就是来抓她的?!
不行,现在的她还杀不了他,要是被他抓回去,恐怕这一辈子都逃不出来!
定了定神,她拉过傅羽棠,迅速闪进一条隐蔽的小道。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