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8月,我赴新疆开会,期间到乌鲁木齐开发区,参观一个石材加工厂,面对不同色调,不同质料,不同规格,不同用途的石头,我的脑海中突然对“磨光”产生了强烈的印象。
光是一种美,是自然之美,也是人工之美。粗粗拉拉,脏脏乎乎的一块石头,经过切割打磨,便会显出斑斓的色彩,绚丽的图案。那些镶嵌在纪念碑、大会堂、高楼大厦等建筑物上的花岗石、大理石、汉白玉等磨光的各种各样的石条石板,给人以或庄重,或明快,或鲜活的感觉,使人对坚硬冰冷的石头生出许多的温情和联想。对于石头来说,磨光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中国古代有一则故事,说有一个人在山间捡到一块石头,他认为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即后人所谓的“和氏璧”,于是便将它献给了一位国王。不幸的是,因为没有切开,也没有磨光,国王与他的大臣们始终不肯承认这是玉石,以为山野小民以顽石充玉石,拿国王开心开涮,结果是献宝人被整成了残废。让我们为古人担一次忧,设如那个叫卞和的人将那块璞玉打磨整理一下,让玉露出其瑰丽的色彩、多姿的纹路、高贵高洁高雅的质地,让其悦人迷人勾人,那龙颜早已大悦,卞氏不但可以免灾,而且还可能升官发财。幸与不幸,完全维系在敲打磨光上。对于这则故事,过去人们大多责怪国王的偏执与无知,很少有人对卞氏的迂阔和笨拙予以批评。用一句曾经时髦过的话说,卞氏实际上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
从卞氏的失意与后来的知遇中,我们可以看到磨光的辩证法。打磨的工艺并不复杂,花费也并不很多,但在有些时候有些情况下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这种情况,古今中外屡见不鲜。
很多的器物需要磨光,很多的事物也需要磨光。光的连带词很多,诸如光洁光明光亮光鲜光滑光彩等等,光不仅是表面表象的事,在很多时候很多情况下,它也直接间接地反映器物与事物的本质。
过去有一句挖苦人的话,叫“驴粪蛋子表面光”,此话自有它的正确性合理性在,但它也着实误导了许多代的许多人,似乎驴粪的低劣污臭全是因为“光”的缘故。如果非要在此问题上较个真的话,只能说驴粪的丑臭决定于它内在的成分,与其表面的“光”并不搭界。而且,“光”在很大程度上补救了驴粪。
打磨之举功不可没。
器物需要打磨,事物需要打磨,人类的许多方面也需要打磨。《三字经》开篇说,“人之初,性本善”,只是因为“习”,才逐渐变得有区别有棱角的。那么,要保持人的善良,保持人的圆顺,就必须不断抛光打磨。
人生之旅,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自然磨光,且呈加速趋势。人在年轻时心高气傲,感觉良好,不知深浅,不知轻重,棱角分明,目空一切。在社会上摔打上几年几十年,就有了沧桑感,就知道了世态的炎凉和人世的深浅。有一首古诗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欲赋新诗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人生的阅历很重要。一般地说,年纪越大,性格打磨得越光,处理各种社会问题也就越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就越能体现出光滑之美。
人到中年,性格已大大改变,审美意识与社会价值观也大大改变,对于奇石怪石之美不能说不欣赏,但已不痴迷,对光洁光滑光亮之美,则更为肯定。
1997.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