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在中国有一部四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宰相刘罗锅》,引起了万人空巷,令观者议论纷纷、拍案叫绝的效果。人们在嘲弄皇帝的昏庸无能、鄙薄和珅的阴险与奸佞,赞美刘墉的忠心与机敏。当然,电视剧是文学艺术作品,文学艺术不是生活的临摹和翻版,在主要方面尊重历史事实的前提下,是可以虚构的。皇帝、和珅、刘墉形象的塑造,便体现了这一原则。
我大学虽学的是历史,可因为毕业后研究的不是历史而是现实,因此对清史不大熟悉(当然对其他朝代的历史也同样),所以不能对这部电视剧及其塑造的人物作严肃的历史学的考察与论证,而同样以艺术的角度,艺术的原则谈谈和珅与刘墉之间诸多争斗中的一件事,或曰一个细节。
刘墉刘罗锅曾被押进大牢,险些丢了老命。这有诸多的原因,有深层的根源,但直接的原因,却是他于做官中不甘寂寞,象历史上做了高官且同时登上了文化巅峰的人们一样,向世人展示他的文学成就——他出了本《石庵诗集》。“石庵”是刘墉的号。当然,在封建社会,虽钳制思想,防范文化,但人们尤其是官员们出本诗集还是可以的,不然怎么能仅唐朝的诗就流传下来四五万首呢。问题的症结在于诗的内容,在于“着作权”。和珅状告刘墉的证据,就是说刘墉将一首皇帝的御制诗据为己有,此乃大逆不道之举。而事实上,那是一首赏花时的打油诗,皇帝老儿肚子里墨水有限,在那里一瓣两瓣三四瓣,两瓣三瓣四五瓣地瞎诌乱扯,正在他黔驴技穷之际,刘墉非常机敏地续了一句:“飞入花丛都不见”,这句看似平常的话放在此处,非常精妙,使皇帝的废话立刻成了美妙的诗句(事实上这首诗是从古人咏芦花的诗演变过来,安在艺术化的皇帝和刘墉头上的)。刘墉对自己的那句十分钟爱,回家后记了下来,后来又鬼使神差般地收入了自己的诗集,皇帝岂有不龙颜震怒之理。
刘墉是个迂腐人,依我看,他不但背是驼的,脑袋瓜也有点驼。以刘墉的才华学识,难道不明白自古以来,领袖人物或者一些臣子们的文章文稿,不都是或大部是由部下捉刀代笔的吗!你刘墉虽当时解除了皇帝的尴尬,添上了神奇绝妙的一句,可在那首诗中,也只占四分之一嘛,你如何就敢将全诗据为己有!即便皇帝诗集中的大半是你写的,既然以皇帝的名义公布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你也必须把所有的不快与不满埋葬在肚子里,作满意状,兴奋状。可此公却悖此情此理行事,于是身陷囹圄。要不是与他相知相亲的朋友们力保,他只好用一颗脑袋换一句诗了。
清朝是个大兴文字狱的朝代,这一点,刘墉作为宰相,该是非常清楚的。从为官的角度讲,既然爬到了那么高的位置,就应当在文字方面十二分地注意、检点了。否则,即便和珅不挑你“剽窃”的毛病,与你不和甚至有仇的人们也会拿起放大镜,从中挑出不少鸡蛋里的骨头的。如果这样,刘罗锅必然坐在随时有散架可能的椅子上,随时有被罢免、贬谪、流放以至处斩的可能。看来刘墉以一个饱学之士为官,虽政务缠身,但却仍有很牢固的文学情节,为此他似乎也不计后果。但后果其实是很可怕的,因此,我以为刘罗锅还是不出诗集的好,平时在公文上画几个圈,批几个字,这小日子该是多么的惬意。
现代以及后世的人们,有时也应当从刘墉出诗集引起的风波中悟出点道理,把事情处理得更稳妥一些。未知各位以为然否?
1997.8.23